窗棂“吱呀”一声被推开,在思语“能不能走大门”的怒斥中,袁松月已经在思语身边长身而立。
李余看清楚来人,“啧”了一声,归刀入鞘,略微不耐道:“怎么又是你?”
袁松月褪去了平时的漫不经心,对屋内另外两人视而不见,略微焦急地对思语说:“我有话单独和你说。”
思语算了下日子,就知道他的焦急来自于何事,皱眉说道:“天岭七洲有消息了?”
“是,又不是。”
思语顾自坐了下来,不太有精神地说:“愿闻其详。”
袁松月的目光扫过房中另外两人,最后落在一身落魄的沈长璟身上,目光中的疑惑渐深。
他甚至让开了身子,将遮挡住的烛光露了出来,在昏光中再一次仔细打量沈长璟。
思语沉默地看着沈长璟的反应,她敏锐地察觉到了沈长璟的改变,却无法判定这改变是否如她想象,她需要借由各种细枝末节的事情来观察他。
沈长璟已经站了起来,回看袁松月,一身粗陋布衣遮不住他与生俱来的矜贵之气,他是那般泰然自若地接住了探寻的目光和打量。
“这位是……”
思语沉默着,她还没想好对沈长璟未来的安排。
因为她的沉默,沈长璟和李余便也保持了沉默。
思语开口岔开了话,“你找我到底何事?”
袁松月正色道:“你即知我找你是为天岭七州,却不屏退旁人,李大人的为人我信得过,但这位公子……”
思语在袁松月说话的瞬间做了决定,便打断了他的话介绍道:“沈长璟,沈公子。”
袁松月剑眉紧蹙,在回忆间重复:“沈——长——璟——”
他猝然抬头紧紧盯着沈长璟过于俊美的脸,然后看向李余,最后落在思语身上。
“当今太子殿下名沈长璟,而李大人近来频繁出入这乡间别苑。秦小姐,你能为松月释疑吗?”
李余一急就口不择言:“我到这别苑是因为秦小姐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是来报答这救命的恩情的,与这沈公子何干?”
袁松月不给他考虑的时间,张口就问道:“救命之恩,你夜夜来此,是想怎么报答?”
李余张了张嘴正要说话,被袁松月一口打断:“从来没听说过救命之恩需得晚上来报的,这其中定有隐情!”
李余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救命之恩当以身相报,不晚上,难道还大白天来吗?”
他话音一落,屋中人人呆若木鸡,包括他自己。
半晌,秦思语从齿缝间逼出一个字:“滚!”
李余给了自己一耳光,哭丧着脸辩解:“秦小姐,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不话赶话嘛,我真不是那个意思呀!”
袁松月一脸冰霜,对着李余咬牙切齿道:“滚出去!”
李余在满屋子的怒火中抱头滚出了房间,立在门边偷听。
思语面无表情地说道:“世子既然知道公子身份了,还不想行礼么?”
听见她这话,沈长璟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看了思语一眼。
袁松月神色凝重,双手相交于额前,跪在沈长璟身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沈长璟微微抬手,说道:“起来吧,今日这礼行了之后,以后就免了。如今我只是流落民间的沈公子。”
袁松月今夜所见太过震撼,绕是他一向聪明伶俐,依然想不通身份尊贵的皇太子为什么会在这乡间别苑里,和一个没有家世门楣的秦思语在一起。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问,所有与皇家有关的事大都与秘密相关,说不定里面还藏着阴谋。
太后对太子过于严密的保护和太子痴傻的传言,早就在大宛国的朝堂里不是秘密,太子十六岁了还没有监理朝政,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件非同寻常的事。
本朝其他两个皇子,均都在十岁的开始参与朝堂论政,而身居太子之位的沈长璟却从来没在朝堂上露过面。
所以关于太子智力低下的传言就在大宛国甚嚣尘上,但永祐帝爱重已故先皇后而不愿废立太子的说法也就广为流传。
袁松月只在某年宫中的过年宴席上遥见太子一面,他对太子的印象实在模糊,但他过目不忘的本事让他记住了沈长璟过于俊丽的容颜。
所以,今夜看见沈长璟的第一眼,他就起了疑。
随着思语和李余的讲述,在袁松月面前摊开了又一个阴谋诡计。
在这场十六年就设计好的阴谋里,连皇太子都成了一枚被算计的棋子,如今棋子已废,结局竟是这般让人意难平到心疼。
当思语问“你今夜前来,可是天岭七州有消息了”的时候,他反而觉得皇家对自己亲爹的那点算计似乎并没有那么难过了。
袁松月见多了前朝后宫的阴诡手段,所以他迅速地接受了沈长璟如今平民的身份,再一礼后,便偏头对思语说:
“如秦小姐三个月前说的那样,今日宫中传我爹见驾,说的就是天岭七州的消息。”
思语奇道:“我三个月前就让你提醒老侯爷装病,怎么今儿老侯爷反倒应召去见了皇上?他不是应该病重得无法起身吗?”
袁松月黯然:“这就是我刚才说的是又不是的意思。”
思语一想就明白了:“老侯爷放心不下天岭七州,不管是不是圈套,都打算亲自前往,一探究竟?”
袁松月眸色中的欣赏一闪而过,可能是因为沈长璟在场,也可能是今夜谈的事过于沉重,他一改过去的落拓不羁,恭声应道:“是。”
思语心里想着事,没注意到袁松月的改变,兀自走到摇椅前坐下,随着摇椅的摆动,闭着眼睛思考。
沈长璟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话,他就像一名勤劳好学的学生一样,在学会观察之后,就在观摩中开始兢兢业业地做着笔记。
事涉老侯爷,袁松月失了平时的冷静和敏锐,略微有些急躁。
“秦小姐,此局可有解?”
秦思语睁了眼,仿佛是自言自语。
“既然消息是假的,突蛮部就不会进攻西北边境,老侯爷要提防的就是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