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余见思语沉思不语，便打破了沉默问道：“秦小姐，今后我该怎么办？”
小七见两人谈来谈去都是朝堂之事，顿感索然无趣，就悄悄起了身蹑手蹑脚地退出了房间，在门口撞在送点心进来的初夏，连忙伸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初夏赶紧点头，目送小七一溜烟跑没影了，才反应过来嘀咕道：“小姐从来不管七少爷玩乐，他干嘛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已是深夜，思语有点发困，摆手示意李余自己离开，张开手臂由着晚秋和初夏给她净脸擦拭。
李余不愿起身，在犹豫中开了口。
“殿下他怎么样了？”
思语闭着眼睛答：“听说还没醒。”
李余黯然。
这一次，他送沈长璟到别苑，思语只在第一晚沈长璟病情危重的时候去看过他，为他炮制了一款香粉吊住了他那口气，等那些续命的名贵药材送来之后，思语再没去探视过沈长璟的情况。
李余知道，沈长璟上一次地不辞而别，是真的伤了秦小姐在他身上花费的那番心思。
李余无话可说，到底还是觉得难过。
他默默地站起来对着在摇椅上闭眼休息的思语一礼后，往门外走去，身后传来思语淡漠的声音。
“他现在虽然没有苏醒，但病情稳定，你什么时候把他接走？”
晚秋和初夏一听这话都停了手，全都看着李余。
李余难过地低下头，“殿下他……”
一直闭眼养神的思语突然从摇椅上站起来，厉声说道：“我这乡下地儿小，装不下什么殿下，你趁早给我弄走！”
李余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秦小姐三番几次提醒他不要再叫沈长璟为殿下，免得沈长璟陷在其中不可自拔，可是沈长璟是他的主子，他从小就这样称呼沈长璟长大，一时根本改不了口。
李余正要认错，门外一道虚弱的声音抢了先。
“装不下殿下，但容得下沈长璟吗？”
屋内几个人都惊讶地看向门口，只有思语没好气的说道：“大半夜的，在门外装神弄鬼，吓唬谁呀？”
虚掩的门被“吱呀”推开，形销骨立的沈长璟靠着门沿才勉强撑住身体没有滑倒，隔着距离，他执拗地注视着思语。
李余一怔后激动地三步跨两步地出去扶住了人，颤声道：“殿下你终于醒了！”
沈长璟被李余扶着一步一步挨进了屋，在喘息中说：“从此之后，这世上已无太子沈长璟。”
秦思语的眸光中露出了一丝讶然，这定然是知道了一切前因后果了。
李余慢半拍的反应过来，难过地颤了声音，“殿下，你……”。
晚秋和初夏听得莫名其妙，晚秋最先反应过来，拉了初夏退了出去。
思语沉默不语地看着虚弱不堪的沈长璟，不太能确定沈长璟是否真的看懂了一切。
沈长璟在床上睡得太久，瘦得像是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
但他扶着李余的手撑起了身子，一步一步走到了思语面前。
思语凝目注视他，一动不动。
沈长璟在她面前站定，几个月在外的风餐露宿似乎反倒催长了他的个子，他已经高出思语很多了。
这是自从那一晚之后，思语第二次见到沈长璟。
思语微微仰头去看他，消了肿的脸还原了沈长璟曾经的俊美，即使脸上还有些淤青和伤痕，蓬头垢面的脏污和身上松垮垮的布衣，都遮盖不住他眉眼的精致。
长久昏迷卧床，让沈长璟行动起来有些迟缓，但他努力做到让自己自然寻常。
当思语的目光遇上他的时候，思语感觉到了沈长璟身上某些东西正在悄无声息地被改变。
沈长璟就那样看着她，推开了李余扶他的手，微微弯膝，缓慢地跪了下去。
李余一惊，上前一步唤道：“殿下！”
沈长璟抬手制止了李余的话，微仰起头与思语对视。
思语垂眸凝视面前跪着的沈长璟，淡淡地问道：“公子此为何意？”
沈长璟抬手置于额前，然后深深地拜了下去。
“长璟虚长十六岁，愿受教于秦小姐。”
此话一出，李余当时就呆住了。
思语在跳跃的烛光中放轻了声音：“为什么是我？”
“第一次相遇，你就救了我，而这次是第三次，你是唯一一个带着善意走近我的人。”
思语在昏光中抬眸看向李余：“不，李大人一直陪伴在你身边，他对你的心并非一个善字可以慨之。”
“他不一样。”
李余垂下了头，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怎么不一样？”
沈长璟依然注视着思语，那样专注的神情会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说出的每一个字。
“他算是我半个家人。”
彼此对视的两个人没有注意到李余放松下来的身体，和脸上诧异的惊喜。
“这理由足够充足，却不能说服我。”
“你利用一次行刺案，在短短几天之内把李余推到了你想他去的位置，又借着姚立仁自己的手为李余扫除了在禁军的障碍，同时通过行刺案这一件事情，为李余在禁军、兵部、大理寺和督察院里所有被姚派排斥的人都拉进了自己的阵营。”
一阵风从窗棂间吹进，卷起沈长璟鬓边垂落的一缕乱发，他畏寒似的住了口，却将背脊挺得更直。
“一件事，你做了这么多，还不够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李余在旁听得如坠云雾，却见思语微微颔首：“够了。”
沈长璟双手交叠举于额前，恭恭敬敬地再次行下一礼。
思语受了这一礼后淡淡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别再轻易下跪。”
李余赶紧扶起了沈长璟，激动地说：“公子终于清醒过来了。”
他说了句刚见沈长璟时完全一样的话，但两个人都听懂了他话中不一样的意思。
见两人一起沉默，李余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正要找话补救，却突然偏头冲窗外厉喝：“谁？”
随着这声喝问，他腰间长刀已经铿锵出鞘，正待出门去探查，只听秦思语幽幽说道：“世子，这梁上君子做惯了，是不是已经不适宜落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