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余开口叫了第一声，接下来就没有什么顾虑了。
“沈长璟，你在哪儿？”
“沈长璟，我是李余！”
气沉丹田的呼唤在矿洞里嗡嗡回响，李余相信以他灌注的内力，这矿洞里每个角落的每一个人都该听见了。
可是，周围数以千计的人一点都没受到影响，干活的苦力和看守的京畿守备军兵士，全都恍若未闻，该干活的干活，该挥鞭子的，那打人的动作都未曾停顿一下。
李余觉得自己就要窒息在这矿洞里面了，他想离开！尽快离开！
他叫出了最后一声：“沈长璟！”
依然没有得到回应，李余难过地垂下了头。
他因为那块熟悉的玉坠寻了过来，耽误了去雍城的差事，他已经尽力了。
他伸手去捏了捏那块玉坠，一步一步往石梯上挪，一层一层地往上，走出了矿洞。
一路走了出来，没人理会他。
洞外耀眼的太阳还明晃晃地挂在天上，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李余动了动僵硬的手指，随后抬头眯眼看了一眼晴朗的天空，再环顾四周山林间摇弋的树木花草，这才有了活过来的感觉。
不远处的树干上还栓着他骑来的马，李余终于想起他和江建伟有个今晚赶到雍城的约定。
他重重地吁出一口气，抬步往栓在树下的马走去。
旁边两个兵士又抬着一个尸体出来，口中抱怨道：“这天气热起来了，死的人越来越多，里面气味太难闻了。”
“谁说不是呢？这人还有口气，也不能再让他呆里面了，再把病气过给旁人就会倒下一大片，把他扔下悬崖也一了百了。”
李余无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被两个兵士抬着的人一点都看不出来还有口气，与他在矿洞里看到的那些人一样，褴褛的衣衫下是满满伤痕的身躯。
李余没啥情绪的目光默默地收了回来，他去解缰绳的手突然一顿，霍然回头，脱口而出：“等等！”
这一次抬人的两个兵士给了他反应，停了步子疑惑地看着他。
李余掩住了激动，快步走到两人身边，弯腰先扯过尸体上褴褛的衣服仔细辨认。
看不出颜色的衣料上，再脏再烂也遮挡不住繁复的绣纹，衣角祥云刺绣上还有一只龙爪的三根爪指，只是因布料烂成条索状，没人能认得出。
只有熟悉太子服饰的李余能认出来。
李余的激动再怎么掩饰都藏不住了，他发着抖的手去撩开尸体脸上已经打结的乱发，肿胀变形的脸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但那清秀的眉眼逃不过李余的双眸。
李余迅速把手探到尸体鼻尖，果然如两人说的那样，还有一口气，还没有成为真正的尸体。
李余失态地一把抢过一动不动的人,吼道：“把他给我！他是我要找的人！”
两个兵士彼此对视了一眼，装腔作势说道：“那不行，这人即使死了，我们也要交尸体给上面的人交差。”
李余已经失去理智，骂道：“放屁，我刚才明明看见你们把死了的人从那边悬崖扔了下去。”
两人见门口守卫向这边看了过来，连忙压低声音说道：“大人，你也是当差的人，知道章程就是这样定的，我们都要按章程办事。”
另外一人也朝李余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地说：“我们也得给上面当官的交差不是？”
头脑发热的李余终于冷静了些许，而且非常迅速地理解了两人话中的意思。
李余着急地在身上一阵乱摸，他记得清楚今儿走得急，先前在瓜棚已经将最后一块碎银给了守瓜棚的大爷，这会儿叫他到哪儿去寻银子？
可沈长璟真的就只剩最后一口气了，他根本不放心去取银两，他担心自己一离开，沈长璟就被扔下了前面那道悬崖。
李余害怕得手脚发抖，他迅速看了一眼四周京畿守备军的数量，在心里思忖了下自己硬拼的话能否安全带走沈长璟。
突然，他阴沉的脸上一阵狂喜，他在腰间的囊袋里摸到疑似银票的纸张。
李余祈祷粗心大意的自己能遗忘一点银票在囊袋里，不管多少，他都好打发眼前的守备军。
他颤抖地从囊袋里拽出那叠纸，垂眸一看，真的是银票。
他拿出那些银票递了过去，说：“只有这么多了，都给你们。”
平时方便在外办差，李余身上携带的银票都是小面额的，那叠银票加起来可能有一百多两。
那两个人接得眉开眼笑，好心地提醒道：
“大人，要不还是我们俩帮着你把人抬过去，到那边悬崖边上你再接手抱走，否则那边守洞口的兄弟们知道了，免不了要过来询问一番，到时候他们可未必有我们俩这么好心放你们走。”
李余知道他们两人是不想被其他人知道后来瓜分那百多两银子，但他不欲多生事端，立即点头，还礼貌地道了谢：“有劳两位了。”
他牵了马跟着两人身后，一走出守门兵士的视线，李余就迫不及待地抢过沈长璟，翻身上马，一刻钟不耽误地掉转马头往回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牛村，别苑，秦思语在院子里指着房间对着李余怒吼：“等他醒了，你带着他有多远滚多远！”
李余堂堂禁军指挥同知被面前站着的纤弱少女吼得低眉垂眸，大气不敢出一口。
“你当我这儿是什么地方？慈善堂吗？谁有个三疼两病就往我这儿送……”
李余艰难地分辩了一句：“那人不是别人，是殿下！”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思语就跟点燃的炮仗一样炸开了。
“殿下？除了你还有谁会叫他一声殿下？我秦思语从来都不是一个一而再再而三的人，唯独对他宽容。你扳起你的手指数一数，我救了他多少次？我救个小猫小狗，还知道围着我叫两声，他呢？一声不吭就走，当我是冤大头啊！”
话说到这儿，思语口气一顿，瞪着李余问：“说到猫儿狗儿的，煤球呢？你没把煤球带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