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同样挑灯夜谈的还有皇宫中的养心殿，永祐帝靠在金线缂丝软枝的大迎枕上，正皱眉听福满汇报。
“陛下，此次我们设下这一场刺杀的计谋就是为了拿回禁军指挥使的权利，可陛下您最后为什么反倒没有将韩元清下到地牢去？如此一来，我们岂不是功亏一篑。还有那个舞女并非我们所安排的，没料到他们也选在了今日对太子殿下动手，可是太子他……”
永祐帝摆摆手，说：
“李余既然救驾有功，他提出让韩元清戴罪立功，朕不能做得太明显，让太后生了疑，韩元清既然已经被摘了腰牌，禁军指挥使的职位就已经空缺了出来，这件事不能急，一急就易生变。等着吧，太后那边一定也盯着这个指挥使的空缺。”
福满谦恭地把腰弯得更低。
“陛下为什么不干脆借着李余救驾有功的由头，把这指挥使就给了他。李余这人别的不说，奴婢至少敢担保他不是太后那边的人。”
“朕当然知道他不是太后那边的人，他可是被定国公派来保护长璟的人，若他真是太后的人，昨天在宴席上他就不会拼命保护太子了。”
福满笑着点头：“他昨日出手够快，时机也很准，福多刚巧把陛下的脖子划出了点血，他就斩断了福多的手腕，早一点迟一点，效果都不好。”
永祐帝摸了摸脖子上包着的伤口，抬眼看向福满，有些疑惑地说道：
“可是朕怎么觉得福多是真的想要取朕的命？那动作和力度根本不似作伪，朕觉得要不是李余及时出手，朕的命已经休耶。”
福满一听，慌忙跪了下来，叩首颤声道：
“陛下，福多此人跟着您这么多年了，陛下是了解他这个人的，不贪、无欲、还没有亲人牵绊，最是忠心耿耿。表面上他是太后的人，实际上为我们所用。事情怎么会这样，奴婢也不清楚啊。”
这话其实在说是不是永祐帝多疑了。
永祐帝看着不远处婴儿手臂粗的蜡烛沉思片刻后，说：
“起来吧。朕只是将当时的真实感觉说出来给你分析分析，并没有说一定就是。或许是朕见那刀锋直指喉咙，被吓坏了才会有那种感觉。”
福满头贴在地面金砖上不敢说一个字，一个帝王在你面前直言不讳地说出他心里的担心和害怕可不是一件好事。
永祐帝见福满一动不动，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说：“起来吧，事情还没说完呢。”
福满这才又拜了拜，起身。
永祐帝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淡然说道：“我将禁军交到李余手里也实在是迫不得已，那李余的忠心不用怀疑，但性格上耿介直爽有余，心机智谋不足，用他来对付有姚相做后盾的韩元清兄弟二人，实在是下下策。”
福满小心翼翼说道：“奴婢见他今儿从刑部、大理寺和督查院调的人手全都不是姚相的人，可见他做事并非我们表面看的那样，说不定李大人心里门儿清呢。”
永祐帝有点惊讶，从大迎枕上抬起头来看福满：“当真？”
福满堆下笑来，恭敬说道：“陛下，奴婢哪敢骗您呀。今儿天一亮李大人到禁军衙门领了腰牌就直奔大理寺点了欧云飞协助查案，陛下你是知道的，这欧云飞是大理寺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不靠姚派的人之一，然后两人到了刑部点了汪少军、最后到了督查院要了曹正清和高平。陛下，你看这几个人是不是很有趣。”
永祐帝微微颔首，“看来这李余还真如你所说，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憨直。从他点的这四个人来看，他一开始就怀疑刺杀是姚相的人。”
福满笑着弯了弯腰，“谁说不是呢。”
永祐帝又靠了回去出了会儿神，半晌开口说道：“这禁军已经交到李余的手里，他能不能拿得住就看他的造化了，目前朕手上也没有更好的人选，既然是他跳出来救了朕，那就是他了。”
“可禁军是保护陛下安危的侍卫，李余他的能力……”
永祐帝冷笑一声，说：“这保护朕安危的禁军不听命于朕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不差这点时间。”
福满微微弯腰，恭敬道：“是！”
永祐帝话锋一转：“你问过福多了，他还有什么没完的心愿？”
“参与这次刺杀行动前奴婢就问过他，福多说他孑然一身，能得陛下看重为陛下出力是他的荣幸，他了无牵挂。”
是啊，心有牵挂的人，让其参与这般机密的事情，皇帝陛下也用着不放心啊。
福满见永祐帝没再问福多的事，便问道：“陛下，太子那边……”
永祐帝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喟然长叹：“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只是朕这心中想起翩苒就觉得对不起她。”
翩苒是已故皇后的闺名，太子沈长璟的母亲。
福满见永祐帝微眯着双眼昏昏欲睡，便轻声说道：“陛下，奴婢给你捏捏，你休息一会儿吧。”
永祐帝像是已经睡着了一般，什么也没说，福满便轻手轻脚走到矮塌后面，开始给永祐帝按摩肩颈。
* * * *
又忙碌了一天，李余等人在禁军衙门碰面。
李余先开口说道：“宫中几乎所有人都说，福多是个不与人交好、也不与人交恶的人，他平素都是独来独往惯了，在外人看来与他交往比较多的几个人，其实也都只是差事上的交往，比其他人多说得上几句话而已。我把最近所有和他打过交道的人都叫来一一询问过，都是差事上的往来，几乎没有私交上的言语。”
说完，他看了看其余几个人，均都摇头，只有欧云飞说道：
“我查到福多在金鱼胡同有座宅子，他平素不当差的时候爱出宫听个曲儿，若太晚，宫门已经下钥，他就歇在那宅子里，其他时候很少回去。但是……”
几人听见他的话，心里都以为没什么收获，神情俱都有点失望，突然听见“但是”二字，全都精神一振，齐刷刷地看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