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思语警惕地只开了个门缝,大侄子搓着双手笑得腼腆。
“那个大妹子,昨儿回来得晚了,就没来打扰你。我帮你问清楚了,那家急着卖钱,所以价钱划得着,一两银子一亩地,统共一百七十亩地,本来有个庄子还要卖你几个钱,我昨儿和那管家磨了半天,庄子就不算钱,白送给你。”
大侄子说完就热切地看着思语,思语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等天亮了,咱们去看看,满意了就付钱交地契。”
大侄子压抑着满脸的欢喜,又小声提醒道:“那管家说是主家在京获了罪,被发送边疆小县,家里等着钱好启程离开华都,昨儿夜里就想来问大妹子,我给拦下了,今儿一早又来催。”
思语为难:“可这天还没亮呢。那些地在什么地方?地里的土质怎么样?粮食产量如何?还有那庄子,我都得看看才能说买不买的话呀。”
思语一个地地道道的城市姑娘懂什么土质和产量,不过是装个内行的样子,不想被人哄了去。
旁边突然钻出来个人,吓了思语一跳,条件反射地关了门。
只听外面大侄子埋怨:“你怎么进院子来了?我说过贵客还在歇觉呢,你看这下好了,把贵客吓到了吧……”
一个苍老的声音讨好地说道:“他侄儿,别生气,我这不是着急吗?家里主子等着这钱好赶路,主母也等着这钱好带着俩孩子回霖城。那庄子我都白送了,就是想快点出手,这地价你也知道,京郊的地至少得一两半银子一亩,我这……”
说到最后,老人声音都哽咽起来,只因在人前才硬生生地压住了。
思语扬声冲外面两人说道:“你们稍等,我和小七穿了衣服就来。”
大侄子还没出声,那老人先谢个不停。
小七早被吵醒,正穿衣服。
匣子里的银子十两一锭,思语将二十锭裹好让小七背上,剩余的银子依旧装在匣子里,用布包好匣子,自己挎着,这才整理好衣服,带着小七开门走了出去。
大侄子带着一个山羊胡的老者站在门外,那老者穿得简单朴实,但衣料一看就是上等府绸裁剪,想必应是华都某位高官的管家。
思语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得先看看那些地和庄子。”
老者忙不迭应道:“那是自然,看了,我们都才能放心买卖。小姐,我家这一百七十亩地都是善田,不是我吹,小姐去看了就知道。”
老周头鸡还没叫的时候就赶着马车回城了,没有马车,怎么走?
不想那老管家却说:“马车已经备好了,昨儿他侄儿已经告诉我,小姐没带马车来,我一早就备好了,这马车是庄子上的,若小姐买了地,马车也是你的了。”
思语点头:“那就……看看去?”
老管家备下的马车比老周头那辆要舒适很多,不愧是大户人家的东西,里面的座椅上还铺着细绒的软垫,思语坐着就想躺下,躺下就想睡觉。
小七兴奋地东摸摸西捏捏,被不耐烦的思语一脚踹坐在靠椅上,瞪着他说:“抱好包裹。”
她其实该把小七留在大侄子家照顾沈长璟,但她一个人背不了那么多的银子,分出来留给小七,又担心他小孩子心性,经不住别有用心人地哄骗,那三百多两银子可是他们现在的全部家当了。
所以她留下沈长璟,让大侄子放心地让她和小七跟着山羊胡去看地,带上所有的银子在她和小七身上,人和钱都万无一失。
山羊胡骑马随行在马车旁,舒适的座椅让坐硬板凳睡了一晚上的思语很快就晃出了睡意,她眯瞪着眼睛对小七说:“我睡会儿,你打起精神注意情况。”
注意什么,她没说也说不清,但混惯市井之地的小七却秒懂了她的中心思想,非常慎重地点点头,对她说:“这地儿宽,你躺着睡会儿。”
思语也没觉得小七这话有什么毛病,非常赞同地应了声“嗯”,顺从地躺了下来。
等一个时辰后马车停下来,山羊胡管家掀开车帘,一眼就见到思语大咧咧地歪倒在车座上,睡得正香,顿时神情万变,在小七问他“到了吗”时迅速归于平静,“小姐,到了。”
小七从小混迹于市井小巷,自然不知道华都官家子弟和富贵人家的规矩,伸手摇了摇思语,唤她:“小姐,到地方了。”
思语应了一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嘀咕:“睡得真舒服。”
她睁眼就看见马车边上站着的管家,立即坐正了身子,一本正经地掸一掸裙子上的皱褶,站起来下了车。
小七已经像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指着面前大片农田问:“就这些吗?”
思语熟知大宛国讲究礼仪规矩,华都大家闺秀和贵女们都要行不露履、笑不露齿,端庄温婉。
思语虽性格沉静,却也不喜矫揉造作,但既然来到这儿,她也得入乡随俗。
思语一小步一小步沿着管家为她放置好的脚凳下了车,幸好她穷,身上没有任何配饰,否则以这年代对女子走路时裙裾不能动、压裙佩环不能相撞发出声音的标准,她妥妥地跑不掉要出丑。
思语永远是嗅觉比视觉先一步,乡间清新的空气夹杂着不知名的花香让她不由得深深呼吸,肺腑间被清凉的空气涤荡一般,轻松愉悦起来。
连日来污浊郁闷的心情随之一空,思语脱口而出:“好地方。”
小七在前面大声叫她:“小姐,快来看,那儿还有一片果子树。”
叫完,也不管思语有没有听见,一个人又疯跑了起来,冲出老远还听见他说:“我去摘果子给你。”
管家不失时机地接了话,“那片果林有桃子和桔子,也是我们的地,小姐若买下了,冬夏两季都不缺果子吃。”
思语没接他这话,问:“带我看看你家田地。”
思语名副其实的五谷不分的城市姑娘,根本不懂如何看土地的好坏,提出去看地,其实只是好奇一百七十亩到底有多大的面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