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今时今日的危急情况,便是康乐长公主这辈子遇上的最大危机。她都做好要感谢这位路见不平的侠客一辈子的准备了, 谁知道, 睁了睁眼, 来人竟是快一年没见过的亲爹?
亲爹的出场,真是帅呆了。长公主愣了愣,她已经有好些年没见过阿爹动刀了。阿爹会用刀,她是知道的,在她年幼之际,阿娘还在的时候, 阿爹的脾气并不好,还得阿娘来治。
阿爹文治武功都很厉害, 她是知晓的。以前阿爹还亲自要教她用刀呢, 不过她那时候就是个娇娇公主,不喜欢,不喜欢的话, 阿爹也不勉强。于是小小的自己, 就看着阿爹教两个哥哥用刀。
大哥哥极有天赋, 一学就会。二哥哥就和自己一样,只喜欢摸鱼,没有兴趣了。
后来,阿爹越发有了帝王的模样, 出刀的机会少了很多。虽然还是个杀星, 可这杀星已经收敛许多了。
以至于现在, 他露了这么一手, 让众人都惊呆了。
杜星阔和杜月流都是第一次知道, 外祖父还有这么厉害的一面——这要是不当皇帝了,到江湖上混个饭碗,也绝对没问题啊。
(太上皇:???)
可太上皇带来的影响却绝非是这么一点点。
对面的杜大郎猝不及防就被刀尖刺穿了脚心,此时疼得说不上话,可他甚至来不及顾忌伤痛。他看着太上皇,大惊失色。太上皇怎会在此?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他闭了闭眼,杜家休矣。
太上皇并不是艺高人胆大,一个人就来了的,他还带上了一些龙泉卫。当然,厉害暗卫的数量没有那么多,快到池州府的时候他又亲自去了一趟衙门,要来了一些能打的。
他可是太上皇啊,他找你要人,谁敢不给啊。
所以这一波,太上皇的人一出现,杜家的两百部曲就不够看了。情况瞬间逆转。
杜大郎强忍着疼痛,忙下令让属下们停下(再不停下他们杜家只能一起死了),又对太上皇跪下行礼道:“上皇,微臣有罪。”
太上皇一看这小人居然滑跪得那么快,也冷笑一声:“你刚才不是很威风么,你有什么罪啊。”
杜大郎冷汗直流,仿佛遇上了修罗。亲爹平日里再冷漠阴鸷,也比不得太上皇他老人家的气场啊。人家是真的当过皇帝,年轻时就是个杀星,不过是年纪大了才平和些,别以为这样就没事了。
杜星阔还好,杜月流已经有些瞠目结舌了,她分明刚才才看到大伯是多么的颐指气使,多么的盛气凌人的。如今滑跪这么快……?
“上皇,此事是微臣忧心二弟家事,不忍二弟一家分离,方才多管闲事,追到这里。上皇如何责罚臣,都是应该的。只是,此事是臣一人所为,比杜家无关,还望上皇明辨。”
这话说得敞亮极了。要是太上皇之前没有从诸葛盈那里听说了实情,便真的以为是自己的女儿与女婿闹别扭,这大伯子前来劝和呢。
他还没说话,女儿康乐长公主便已经走到杜大郎跟前:“大哥说的什么话,方才不还非要带我们回去的吗,而且,带人就带人,何必这样喊打喊杀的。”她指着杜大郎带来的一群人问。
杜大郎:……
如今分明是他带来的人全被打倒了好么?!
三皇子的速度再快,却也没有太上皇一怒之下为救女儿的速度快,这边都快打完了,他和带着的长公主府护卫才冒头。
天上下着雪,远远地三皇子只看见一堆人包围了康乐长公主,心道,我的姑母不会要凉了吧!热血沸腾之下,三皇子也扛了一把剑,剑指那边,对着属下们道:“兄弟们,冲!别放过任何一个杜家的!”
说罢,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护卫们也跟着冲。
康乐长公主听见这边声音,皱了皱眉:“?”
太上皇:“……”
……三皇子冲到近前,才发现形势和他想象的很不一样,而且,祖父也在此哩。蛤?什么情况?
至于他刚才要打倒的杜家众人,悉数眼歪嘴斜的,不堪一击。反而是姑母这边人多势众。原来包围姑母的是友军啊。
太上皇: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从前也不觉得我的这个孙子这么蠢,现在想想,真是太蠢了。尤其是和我的阿盈比起来,差太远了。唉,唉,唉。
不过,这孩子倒也有一份仁义之心,这是很难得的。
三皇子又羞又窘,觉得自己这么大一双招子就和瞎了似的,自我嫌弃了一会儿,才对太上皇行礼道:“祖父,是孙儿来迟了。”
又对那边行礼:“姑母,表哥,表姐。”
杜星阔和杜月流便知道,这是自己舅舅的不知道哪个儿子,老二还是老三?他们有三年没回去了。看这性格,应该是老三。“三表弟。”
康乐长公主本来一肚子对杜家的气愤,可现在居然也忍不住笑了,这个侄子实在太可乐了。
杜大郎一见这架势,更加吓得腿软。好家伙,诸葛家是有备而来的,一会太上皇,一会三皇子的,这是要将他们杜家往死里整啊。
太上皇先是安慰这个傻孙子:“你也没来迟,是朕来得太快了。”害,朕就是那么强。
康乐长公主不时送上一个濡慕的眼神。
杜月流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阿娘这么大个人了,还会露出这样的小孩儿情态。果然,被父母宠大的孩子,就是这样的。
不管做了多少年的阿娘,到了自己的爹娘跟前,也还是小孩儿。
太上皇又走到杜大郎面前,踢了踢他:“朕猜,若是朕就几个人来,你是不是要带着你这些乌合之众将我们一起弄死?”
杜大郎身体一僵,根本不敢抬头。盖因太上皇完全说中了他的心思。要不怎么说太上皇料事如神呢。他刚才第一眼看到太上皇的时候,确实起了如此大逆不道的心思,如果太上皇就那么几个人的话,他怕秘密泄露,确实打算弑君,只要做的够隐秘,就不会有问题。
否则,真让长公主回了燕京,他们杜家的秘密就暴露了,与平郡王伙同谋反,这是改朝换代的大事!
“臣不敢。上皇此话太过诛心。”
在太上皇看不到的地方,杜大郎全身冷汗直流,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巨大,仿佛要炸裂他的胸膛。
太上皇轻笑一声:“你们杜家都敢谋反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杜大郎大呼:“臣冤枉!”
这时候他尚且不知道太上皇知道了多少,按道理,他才刚刚见到了长公主,长公主这一路也来不及去信,太上皇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知晓情况的。这时候,说不定是太上皇随口炸他的,若是他真的承认了,才是自找苦吃。
其实杜大郎这番侥幸心理,倒也不错。有的时候确实是容易被诈出来口供。但他这次是料错了。
“平郡王是你姑母生的,所以你们才和他密谋造反。”太上皇根本不给他狡辩的机会,证据直接堵到了他的嘴边。
杜大郎瞠目结舌,眼珠子胡乱转了转,心跳的比刚才还要快。
太上皇却再也容不得他狡辩,解救女儿的目的已经达到,他索性大手一挥,让手下人将他和带来的人带回池州府衙门,两百部曲关在官府里,只将杜大郎带回燕京。
又吩咐了池州府知府不许泄露,当然,其实不用太上皇警告,后者也不敢说的。
这等大事,他哪敢掺和啊。
还不是太上皇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太上皇便带着女儿一行人回燕京,中途还给孙女写了封信,让她放心下来。
只剩下父女二人的时候,康乐长公主才落下泪来:“女儿不孝,这么大了,还要劳累阿爹这么远来救我。”
太上皇沉默了一会儿,好半晌才道:“是阿爹对不住你。”
康乐长公主眼泪止住:“啊?”
见女儿泪眼朦胧的,仿佛还是和小时候那个娇气爱哭的小女孩似的,太上皇叹了口气:“父皇还当为你找了个好夫婿,却不知道他们家有这样大的隐患。你受苦了,词儿。”
康乐长公主深吸了一口气,“怎么能怪父皇。当年我自己也看重了他。而且,”她眼神有些凄楚,“这么多年,与他生儿育女,感情也十分不错。在这件事之前,我从未觉得自己过的不好。”
儿女绕膝,夫君只爱自己一个,父亲是太上皇,兄长是皇帝,要什么有什么。她自问上天对她已经很眷顾了。
父皇也是极尽心力,为她挑选了一个好夫婿。事实上,在杜家的狼子野心暴露出来之前,谁不说一声杜知文是好女婿呢?探花出身,自己有本事,有颜有才华,怎么不算良配呢。
这与父皇,全然不相干的。长公主从来不是埋怨他人的人。
太上皇露出一个笑来:“阿爹阿娘没有白教养你,你很好。遇到这样的事,知道和杜家切割干净。”
康乐长公主也破涕为笑:“杜家不仁不义,我却不是傻的。”她还将之前杜驸马已经追上来劝了他一通,她是如何反客为主的,又说了一遍给父亲听。
太上皇目露欣赏:“不愧是朕的女儿。”
康乐长公主见到了父亲,放下了不少心事,只是,她犹豫着:“父皇,星阔和月流到底是姓杜的。杜家谋反,他们也会受到牵连。”
太上皇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见女儿已经跪了下来。
太上皇大惊,不让女儿继续跪着,想说,有什么话好好说,星阔和月流不仅是杜家的孩子,也是他太上皇的外孙和外孙女嘛。他发了话,谁舍得让这两个孩子跟着杜家一起被算账?
康乐长公主道:“他们到底是杜家的孩子,女儿只求保住他们的性命,其余如何,不管是终生不许出仕,还是剥夺封号,女儿都认了。”
杜月流作为长公主的女儿,四岁的时候便有了一个清宁郡主的封号。
长公主这可不是以退为进,而是真心实意这么想的。她作为皇家公主,自然首先以诸葛家的利益为第一位的。
太上皇没料到女儿居然也如此通情达理,他忽然觉得,诸葛家似乎是,女儿的质量普遍比儿子的质量高啊。不管是诸葛盈还是诸葛词。嗯……宣明太子例外。大儿子是他的心头好。
他叹了口气:“你放心。”
长公主感受到爹爹的爱护,又忍不住别过头去,流了流眼泪。
*
诸葛盈收到了太上皇的信,知道姑母已经没事了,祖父也一路平安,如今他们正带着杜大郎赶往燕京来,心里头高兴得很。不过,祖父的意思,她也要传达给父皇才是。
于是便往宣政殿去。
皇帝见她来了便笑:“这个时候来了,可是偷闲了?”
诸葛盈笑吟吟:“儿臣是给父皇报喜来的。”
“何喜之有?”
“万罗殿的消息,今日康乐姑母一行人被杜家人带着两百部曲追上,千钧一发之际,游历到附近的祖父如天神降世,救了他们,如今祖父已经带着人往燕京来了。”
听到前面的时候,皇帝担心不已,怕妹妹真的叫狼心狗肺的杜家带回去了,可后面的情节便有些戏剧性了。亲爹出马,妹妹自然是无事了。
但是,这也意味着——太上皇回京了。他的好日子到头了。
不管到了多大的年龄,曾经做过二皇子的皇帝面对亲爹的时候,依然谨小慎微,得赔着小心。当然,他之前是做过错事,韩氏那件事上,违逆了亲爹,不过,此事已经过去了,阿盈如今已经回来,他也有竭尽心力去补偿阿盈,让女儿入朝诶,这是历代的皇帝都没有做过的事,他自觉够对得起女儿的了。
唉,他可真是个好爹啊。
皇帝不好在女儿跟前说自己对亲爹的惧怕,只能也笑着点头:“那就好。既然如此,也是时候可以对平郡王府下手了。”
诸葛盈称是,也不掺和。
皇帝就喜欢女儿这副进退得当的样子。毕竟他如今大权在握,是不希望任何人来分薄他的权力的,无论这个人是儿子还是女儿。
皇帝找来了周霜、王之庭、朱不悔三人,好在他们得到消息早,基本工作已经做的差不多,这一次,就可以先动平郡王府。
翌日。
在池州府的平郡王府被池州军包围了。
平郡王大怒,指着带兵来的指挥使大骂:“好你个牛武!你要造反不成?”
牛武却也不是吓大的,他手中有陛下的密旨,他完全是听陛下御令行事,“平郡王息怒。卑职不敢以下犯上。只是陛下密旨在此,郡王身份有疑,令卑职带兵暂时围住郡王府,其余诸事,皆听燕京音信。”
呵呵。你平郡王都未必是天家血脉了,我还和你客气什么?你当自己是什么大头蒜啊。再说了,你不就是太上皇的一个不怎么关注的侄子么,神气什么?!
如今只是暂时围困,可牛武已经想到,燕京那边必然是得到了平郡王什么不法的证据了。指不定没多久,这里都不是郡王府,要变成县公府了。哦不对,要是降爵的话,他们按照规制也住不得这种屋子。
平郡王府之前也确实收到了来自杜家的消息。杜家说,家里的孙子,也就是长公主生的那个,或许是发现什么端倪了,他们正努力把他们追回来,绝对不会泄露出去的。
这就是杜家的保证?
平郡王本来也相信杜家的,毕竟这么多年来,杜家办事稳妥,还给他找来了高家这样可靠的下属。可现在呢。他们都被皇帝派人围住了。
平郡王关上大门,脸色狰狞对着世子道:“依计划行事。”
虽然被关在这里,但平郡王在池州府经营多年,不知道多少人脉。没过半天,皇帝刻薄寡恩,围困宗亲的消息便传了出去。
平郡王心里满意不少,等着看吧,皇帝最迟明日便要受不住宗亲们的压力,将外面的人撤走。
可他不知道,就在今日燕京的朝会上,皇帝痛苦地对朝臣们陈述了自己被平郡王这个堂弟欺骗的心情。
“也不知道是朕做错了什么,竟然让平郡王生了这般心思。”做皇帝的,卖惨也算是必备技能。“他分明不是平王妃所生,是杜家女所生,却如此瞒骗朕。”
王之庭适时道:“陛下莫要为此欺君之人伤心了,要为这天下百姓着想啊。另外,臣有一猜测,莫非平郡王并非皇家血脉?那杜家女被先平王养在外头,如何保证的了血脉啊。”
之前皇帝那么说,大家还只当平郡王是庶出。可这话一说,哦哟,平郡王的身世就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了。尤其是刚才出了假太子一事,朝廷的脸面已经被打了一通了,要是再出点个什么事,他们诸葛家的脸都要丢光了。
必须彻查!
原先听闻平郡王倒霉,担心下一个就轮到自己的宗亲们也停下了要帮他求情的脚步。说的也是啊,万一这平郡王压根不是我们诸葛家的人呢,管他去死呢。
陛下又不是无缘无故地发难,肯定是万罗殿查出点什么东西来了。他们还是先观望观望再说。
不管在哪个朝代,“观望派”总是占了多数。
于是陛下着人去查平郡王的身世,顺便也查一查平郡王这些年在封地上,有没有干什么违法乱罪的事。
朝臣们也高呼陛下英明。
只能说,这一波由于诸葛盈和万罗殿的意外发现,皇室这边提前做好了准备,走好了流程,先打了平郡王府一个措手不及,让平郡王府核心成员全都困在了王府内,不得出入。从而继续等待长公主等人带来的消息,到时候再对着杜家与平郡王一同发难。
有些收过平郡王贿赂的朝臣,却也不敢为他开口。毕竟,如今陛下只是以身世不明的原因围住王府,却还没有进一步行动。谋反这件事,毕竟还是没查出来的。若是他们提早动了,激化了矛盾,就更加不妙了。
诸葛盈见皇帝面有得色,皱了皱眉。嗯……我今后做了皇帝,必然不像父皇这样喜怒形于色的。
她最近发现了个事,父皇不仅是她的快乐源泉,也是她的反面例子。既然立志要做皇帝,日后就要规避父皇的一些错误操作。嗯……如此甚好。
不明所以的朝臣们并不知道,围住平郡王府,根本算不得什么。后头还有更刺激的。
五日后,太上皇带着康乐长公主回了燕京,这件事带来的影响绝非仅仅是太上皇回京引起了燕京势力的洗牌,更重要的是,康乐长公主大义灭亲,举证夫家,也就是杜家,协同平郡王府谋反。
一石激起千层浪!
杜家,那可是康乐长公主的夫家,好端端的,为何要帮着平郡王造反啊?
还有平郡王,平时不是老老实实的,好端端的,干嘛这么想不开,要去造反啊?陛下就算是比不得他父皇英明神武,可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错处,要造反,简直是师出无名啊。
等等,有些心明眼亮的臣子已经想起了之前陛下说的事:平郡王是杜家女所生,并非已经去世的平王妃顾氏所生。
这么说,平郡王和杜家真的有勾结?或许不仅仅是平郡王,杜家说不定从平王时期就开始勾结起来了。真是好大的狗胆!
严格说起来,平郡王这一脉,算是犯了欺君之罪了。
杜家的嫡孙,杜驸马和康乐长公主的儿子杜星阔,亲自站出来指证自己的家族图谋不轨,他是人证,且他还有证据,他偷听到了祖父亲口和大伯说,杜家参与了应天府卖科举考题一事,从中获取的大量钱财,都送往了池州府的平郡王府。
买卖涉及的官员和考生名字,他都一一记得,可供查证。
这一出,算得上是石破天惊!
一则,涉及科举大事,从来就不是小事。科举是选拔人才的渠道,但凡与科举不公平有关的官员,全都没有好下场。而且,就算没有明显证据,但凡是与之相关的,无法自证清白的官员,都有可能被冷遇。
杜大郎并非文官,杜二郎在荆州府,杜三郎在家里料理家事,可这并不代表杜家在应天府没有能量。相反,由于杜家家主杜谨严曾经的帝师身份,以及他在士林中很高的地位,杜家在应天府堪称如日中天。
因此,杜家真的能做出干涉科举之事,也并不出奇。
说起来这与康乐长公主也有一定的关系。虽说她与她的夫君并未参与其中,可若不是杜家娶了长公主,也未必有如此嚣张气焰。
二则,如果说康乐长公主身为诸葛家的公主,揭发杜家罪行还情有可原的话,那么杜星阔作为杜家子孙,就真的是在风口浪尖上了。
要知道,古代有一个原则叫做“亲亲相隐”。就连孔子也赞成这样以血脉缔结为准则的关系,因为亲亲之情是首要的,作为子女,是应该为父母隐瞒他们的不好的。杜星阔虽然也有一半的血脉是诸葛家的,可他姓杜。
他是杜家子孙,却毅然决然地站在了诸葛家这边,这是某些人看来不可思议的。他们甚至打心眼里认为杜星阔是个冷血的,觉得父族不可靠,便归到了有权势的母族这边。
虽说如今杜家谋反,杜家就是罪人,可杜星阔这种行为,在某些迂腐之人眼里,也是极为不孝不妥的。只是他们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出来,毕竟与谋反相牵扯,省的旁人捉了他们的口舌,说他们同情罪臣。
由于杜星阔提供的人名和关系太过可靠,皇帝让刑部和大理寺顺着查了下去,果然发现了不少陈年旧案。应天府这九年来,真的泄露过几次乡试的考题。
不仅如此,杜家还在应天府压榨百姓敛财,与盐商勾结,收受了不少钱财,又打点了京官。而杜家在其中,牟利所得,是整个国库半年的税收。
这何其荒唐!
简直比起之前高家的事还要荒唐!
皇帝大怒,着人继续彻查,还要查一查杜家的钱是否给了平郡王府,势要将这两边的关系摸个一清二楚。
一时间,朝廷里风声鹤唳,都怕与平郡王府、昌平杜氏沾上一星半点的干系,就洗不脱了。
唯独户部一众官员高兴得很,尤其是朱不悔,走路都带风,反正他又没有和杜家勾结,也从来没收受过平郡王的礼。每年平郡王派人往他家送礼,他都扔了回去,平郡王在背后骂他,给他上眼药,说他坏话,他根本不带怕的——老子可是纯臣!
这会子杜家谋反实证落了个七七八八的,他也不去关心最受关注的杜星阔等问题,拜托,人家是太上皇的外孙诶,太上皇还没死呢!杜星阔难道能真的受牵连不成?这些人真是吃饱了撑的,咸吃萝卜淡操心。还是他舒服,国库马上就要入一大笔账啦,朝廷又有银子啦!
北疆和南疆的粮饷可以提高一些了,尤其是北疆,与北翟相接,时不时就要动刀动枪的,生活地那么辛苦。兵部尚书没少为了他们来找自己。朱不悔心道。
哦,还有,工部那老头儿也说了,今年气象不好,黄河指不定又要决堤,还得治水啊,耗时耗力,征收徭役,也得给出力的老百姓发点子补贴啊。不然朝廷成什么了。
当然,其他部门也喜欢找户部哭穷,但朱不悔暂时顾不上了。治大国如烹小鲜,这两项是首要的,先顾得上他们才行!至于礼部又要银子去做什么表面功夫的活动,想都别想!没钱!
就连皇帝到了朱不悔跟前,也要不动银子。好在他还有自己的私库。朱不悔在银钱上天生的是个人才,治理一个国家的财政,十分了得。所以诸葛盈说,这样的人才,就算是得罪了皇帝,也要顾全大局,把他留下来。
好在如今朱不悔对着定蓟公主,已经是大大改观。这一次查杜家账目,他钦点了诸葛盈给他打下手。由此,诸葛盈也从他身上学到了许多东西,二人的关系也更加和睦。
朱不悔是个有礼貌的人,他甚至还对诸葛盈道谢,说管渊就是他半个儿子,还好诸葛盈帮忙。可诸葛盈也不居功。由此,这两个上官、下属相处得也越发亲近。
朱不悔还真的动了一点心思,要是小儿子能够娶得公主这样的好妻子,才是他们老朱家祖上积了德啊。不对不对,公主这般厉害,还是让朱清宁那小子入赘算了。
不过,这些事还不急着说,如今还是公务要紧嘛。
太上皇回京,只是作为游历途中偶然遇到被杜家追杀的女儿的老父亲罢了。他将女儿和外孙、外孙女平安送到燕京,之后对于朝政倒是没有怎么掺和。而三皇子的去向也不可能成为秘密——他就是受命于皇帝,去接应往燕京来的姑母三人的。
“陛下最近也颇为信任三皇子啊。”
“是啊,是啊。看来有个得宠的母妃还是很重要的。”
“二皇子就是少了个得力的亲娘啊。”
“你们发现没,陛下信任定蓟公主,信任三皇子,就是不信任二皇子诶。”
“这话怎么说?”
“这种秘密的差事,陛下不是嘱咐公主,就是嘱咐小儿子。何曾正眼看过大儿子哟。”
……
别说是臣子们会有这样那样的猜测了,就是二皇子本人,也忍不住心里发沉、发酸。父皇就是个偏心眼!若是真的不喜欢他娘,为何要临幸他阿娘,又为何生下了他,又轻视他!
实在是太不公平了。比不过长姐也就罢了。他自问比起老三那个吃货要好太多了,为何这等事,父皇只会考虑老三啊!
父皇他到底知不知道,这样做,会让朝臣们怀疑他失了圣心?他是不是就从未为我考虑过?
他心里满是阴霾。总有一日,他要叫老三,还有长姐,都跪在他膝下俯首称臣!等着吧,他们也就是现在嚣张一点。
其实二皇子完全是冤枉了皇帝。皇帝根本不是偏心谁,他让诸葛盈出秘密差事那次,是朱不悔举荐的她,因为杭州府的问题是公主发现的,皇帝其实一开始也不想让诸葛盈去呢。
而这一次让三皇子去,实在也是老二自己的锅,他前阵子对诸葛盈说的话,被诸葛盈“不解”地请教了皇帝,加上春英转述了他对陆皇后说的话,让皇帝觉得这个儿子心思深沉,图谋匪浅,因此就给他坐了冷板凳。
实际上,皇帝对哪个孩子都称不上偏爱。非要说最差,根本不是二皇子,而是诸葛盈本人——除了她,还有谁是一出生就被父亲换给了别人家去的?
再没有了。
可惜二皇子不知道实情。
可老二也不是个轻易放过这件事的,他上次在阿姐面前挑拨失败,却一点教训也没有吸取,又奔着三皇子来了。
三皇子见到哥哥,也挺有礼貌:“二哥。”
二皇子故技重施,又将三皇子拖到僻静处去说话,进行亲兄弟之间的交流。
“老三,你这次去救姑母,最后不是没救成么。当然,这不怪你,是祖父出现的太早了。”二皇子一脸共情的表情,“但是,阿姐也不能这么说你啊。”
三皇子:“……?”
他挑了挑眉,这个老六是不是要坑我?
二哥最近越来越奇怪了,某些行为也越来越不上台面了。
“阿姐说我什么?”
“她说,同样是接了父皇的信任去办事,她就事事办得周全,不像你,救人都赶不上热乎的。”
这是二皇子想出来的毒计,用的好了,还能离间诸葛盈和三皇子二人。这种离间,对于关系亲密的姐弟自然是没有作用的,可诸葛盈才回来多久,她和老三之间能有什么感情?
老三肯定是更信任我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而不是阿姐的!
三皇子心里闪过无语,他要是再蠢一点,说不定就信了。他登时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阿姐居然这么说我?”
二皇子也垂头丧气道:“唉,阿姐也真是的,说话也不顾着姐弟之情。三弟,你也别怪她,她立了不少功劳,咱们也不好说什么。不过二哥相信你,你以后肯定会立功的。”
三皇子果断一点头:“二哥你说得对,我怎么了?我好歹还被父皇派出去过,阿姐她凭什么说我?!她为何不说你,你还没接过父皇的重任呢!”
三皇子越想越不解,气得连脸都红扑扑的了。
本来一心挑拨的二皇子:????
诸葛季我艹(一种植物)你!
他被亲弟弟羞辱到了,可这个时候他不能前功尽弃,还得继续忍着对三皇子的厌恶,挑拨离间:“唉,谁叫她是长姐呢,她在父皇面前极有脸面。假以时日,父皇眼里哪里还有咱们?”
他拉拢诸葛盈两次,都失败了,他不信诸葛盈是真的听不懂他的意思,那就只能是她和陆皇后母女都看不上他。父皇一共就两个儿子,看不上他,难道是看上老三了?二皇子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因此一定要绞尽脑汁地离间他们的关系。
如果能将老三拉拢过来,让他和自己一起对付阿姐,让他做自己的挡箭牌,那就更好了。
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刚才说的话太过火,一下子把三皇子给刺激太过了。三皇子一听,勃然大怒,脖子上都变红色了,他气得原地跺了两脚,又怒不可遏道:“阿姐真是太娇纵了!走,咱们找她去!”
二皇子听得大惊失色,本来就是他杜撰的情节,哪里经得起对质,他赶紧拉住三皇子,“三弟,你别冲动,这事是阿姐私底下与人说,被我听到的,你去找她,岂不是把我给暴露了?”
三皇子却不容他躲开,“二哥你一心为我,我是知道的,走,咱们不能再纵容阿姐这么下去了。算了,我们也别去找阿姐了,干脆找父皇告状去!”
本来二皇子还黏黏糊糊的不肯去,一听三皇子说找父皇告状,立刻就来了精神,但他自己是不想暴露的,只想让老三打前阵,于是便道:“要不咱们还是别去了吧,二哥也怕阿姐记恨上你我,她如今势大,若是对付我们怎么办?”
三皇子这回大概被阿姐给气坏了,他没想到阿姐居然会这么说自己,他见二哥心生退意,忙道:“二哥你放心,这事牵扯不到你头上。我就说是我自己听到的。咱们这就去找父皇,我还不信了,阿姐还无法无天了不成。”
端的是宠妃之子。比起二皇子这个没有娘的皇子,就是有底气。二皇子心里闪过一缕不甘,但如今形势有利于他。于是他也半推半就着,二人很快就到了御书房前。
皇帝正在里头批阅奏折。
见两个儿子一同来了,皇帝分了些神,暂时将奏折放下,问道:“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难道是听说朕这里有烤鹿饼,闻声而来了?
二皇子不答话,三皇子便直言直语了:“儿臣有一事要请父皇做主。”
二皇子心道:这个开头很不错,就是要这样,越委屈越好呢。
皇帝心道,很好,不是冲着烤鹿饼来的。自己并没有预留给他们的份。
“何事?”
三皇子跪下道:“此次儿臣得到父皇寄望,前去接回姑母,好在祖父来得快,救下了姑母。儿臣自知没有立下任何功劳,却也无甚可怨,姑母平安就是最好的了。”三皇子有理有据道,“可二哥方才与我说,他听到阿姐与人言谈中,对儿臣十分奚落,说儿臣办事不周全,救人都赶不上热乎的,十分不中用,不像她立了不少功劳。”
“儿臣实在想不明白,既不肯相信与我一同长大的二哥会造谣骗我,也无法相信阿姐会如此编排我。儿臣愚钝,还请父皇指教。”三皇子一口气说完,便用濡慕的眼神看着皇帝。他自己也还委屈得很呢。
二皇子听到前面,尚且稳得住,从后面开始,他的心里就开始闪过问号了。诸葛季,你他娘的在说什么?这和我们商量好的不一样啊?!你倒是好,将自己甩得开了,把我高高地架起来了?!
皇帝听完三皇子的说法,顿时就眼神阴鸷地扫向二皇子。这个老二,又开始挑拨离间了是吧?一天不收拾他,他就不老实!
皇帝是绝对不肯相信自己的女儿会在背后说人是非的。阿盈就不是那种性子的!
“老二,是你三弟说的那样么?”
二皇子此时的心里十分纠结,他不想承认这件事,免得事后被查出来算账,可三皇子言之凿凿,他要是否认,老三说不定把他刚才说的话里更过分的也撕扯出来……都怪老三!不是说好了不提他的么?怎么又把他提出来了?!
事到如今,不管怎样,他只能先承认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要是阿姐来了不肯承认的话,他就死咬自己就是听到了,让阿姐的品行被父皇怀疑。
“是如此。而且儿臣就是在半个时辰前听到阿姐如此说的。”为了更加可信,二皇子还添加了更多的细节。
皇帝眼神幽暗,在忐忑不安的二皇子和理直气壮地委屈着的三皇子身上转了一圈,才对着屏风后的人说道:“定蓟,吃饱了么?既然你两个弟弟有疑问,那你就回应一下吧。”
常希简直不敢直视造谣的二皇子了,人家正主就在屏风后头呢。
他将屏风移开,露出了诸葛盈精致光洁的脸。
她正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烤鹿饼,见屏风搬开,才对着两个弟弟一笑。“二弟确定听到我说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