忐忑中只吃了几口,我并没有尝出这些价值不菲的菜品有啥滋味,却被王溯源要求道:“秦洛是吧,初次见面,我先带你喝几杯?”
我恭敬不如从命,起身喝完,还未坐下,萧琦父亲又对我磕了磕杯底,我只得先干为敬。
王露是知道我晚上要去郑州出差的,眼见着王溯源和萧琦父亲灌了我几杯后,她有些急了,眼眸间隐隐有泪光,却笑着对我说:“从前我酒量不好,现在练的还可以,接下来的酒我替你喝。”
萧琦放下刀叉,一副难以忍受的表情感慨道:“这顿饭吃的真没意思,各位长辈我先走了。”
这一举动遭到他父亲训斥没礼貌,从刚碰面开始,萧琦父亲就诠释了什么叫“人狠话不多”的内涵,他除了正常交流,很少将话题绕到别的地方,也可能是我这种人地位不够,从进屋开始,他并未与我这个无关痛痒的人多言语一声。
王溯源和萧琦父亲一聊着自己事业领域内的东西,不时端起酒杯带着我喝。
王露目光戒备的盯着我的杯子,不满道:“爸,秦洛已经喝五杯了,他不需要再喝酒了。”
经过王露这么一提醒,王溯源恍然,不悦道:“男人想要成就一番事业,酒桌上就要喝个明白,我和你萧叔叔五十来岁了,不是还在喝。”
“这是什么歪理。”
“你可以任性,可男人面子也能不顾吗?你这么鲁莽的替秦洛做决定,问过
他意见吗?”说完,王溯源对侍者使了个颜色,继续倒酒。
一时间,我也陷入两难,王溯源明显是故意的,目的大抵是想灌醉我之后看我丑态。
见酒水再次注入杯子,王露点了点头,赌气似的将我杯子扔了出去,起身直接拿起酒瓶走到王溯源身旁,“想喝酒是吧,我陪您喝。”
说完,便仰头凶猛的喝了起来。
“没规矩!”说话间,王露母亲直接起身上手去夺酒瓶。
我心仿佛被剜了一块,起身便要过去扶她,却被她妈喝止不许碰她。
王露甩开了手臂,猛地摔了瓶子来表达态度,她后退几步靠在我身旁,仿佛找到了倚靠,瞪着眼睛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眼泪就在眼圈里打转,我知道,她是真的被伤害到了。
我迅速抽出纸巾擦去她眼角的泪水,王露紧靠着我,看着父母喃喃道:“从小到大,我从来都是在你们的安排下成长,你们自以为自己优秀......可除了秦洛之外,又有谁真正的考虑过我的感受?”
王溯源夫妇似乎难以置信,乖巧的闺女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们第一反应是先朝着萧琦父母赔个笑脸。
萧琦父母意识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尴尬的局面,表示两人先行到隔壁的咖啡室坐一会儿,在合适时间会自行离去。
见父母送客返回来后,王露终于凄惨一笑,低下头,眼泪落在了她精美的裙子上,她带着滔天的委屈
说:
“在你们心中,只要我稍稍解放天性,你们说的三个字永远是没规矩。是啊,规矩从来都是你们制定的,我只有按照定好的模具生长的份儿。
小学时候,你们因为一个男孩子爱和我打闹,就逼着人转了学,孩子天性你们懂不懂?稍大一点了,你们就彻夜的应酬,二位酒量都在这段日子里练出来的吧?
这些生活的恐惧感,你们谁又知道对我有多大影响?”
王溯源厉声呵斥王露:“没有我们的打拼付出,哪来你今天的成就。”
我神情有些落寞的看着这间奢华的西餐厅,这种落寞,仿佛是产生于我和王露之间的心灵感应,在她的潜意识里,也许在这儿吃饭,真的算不上成功。
“呵呵,”王露颓然笑道:“你们知道,从前住的那栋老房子,对面有多少个窗户?视线之中有多少根电线杆?”
紧紧捏着高脚杯的王露母亲,眼神失落的看着王露,却不做答。
“72个窗户,9根电线杆,可笑吧?可这就是我生活的全部寄托,因为我数了无数遍,从清晨起床盼到黑夜无人,再到后来干脆死了心。夜晚睡不着的时候,我就会光脚站在窗边等你们回来,有时候站一夜,这些,你们知道吗?
那些永远是我和保姆吃的饭菜,那些连和父母外出步行都是奢侈的童年,我一个人过来了,到后来,我很反感见到你们,因为回来永远是逼我练琴、练
字,
然后我为数不多几次与你们出席的活动,都是带着蝇营狗苟目的的宴会,我秀完才艺,为你们树立一个优秀的事业家庭两不误的形象,多么可笑。”
王溯源那处变不惊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的波动,他的眼神闪躲了一下,一阵沉默之后,才言语复杂的说道:“王露,我看你是喝醉了。”
“醉了比清醒好。还有个秘密,我不说你们永远都不知道,还记得每次你们出门应酬前,装模作样的给我讲睡前故事,怎么一给我讲,我就很快睡着了?那是我厌烦你们,想早点摆脱你们,你们不会以为自己讲的很好吧?”
“所以,这些就是你叛逆,随意找个人放浪形骸的理由?”王露母亲言语平静,却带着威压。
我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王露,手心渗出了发黏的汗液,全身的血液仿佛因为痛苦而逆行着。
王露温柔的看着我,眼神无比坚定道:“这个男人给了我喜欢的一切,一切的欢喜,你们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做快乐,即使贫穷也快乐的快乐,大学四年,我一直和有趣的灵魂在一起生活,这种体验是你们永远给不了的。”
我的灵魂在哭泣,再次回忆起和王露窝在沙发里看球赛的日子,陪她做手工的日子,那时候,我总是害怕她不快乐,好奇这个女人怎么兴趣和我契合度那么高,如今才知道,她从没有嫌弃过那段时光,当我爱上她的一
切时,她也选择了适应我的贫穷。
王溯源沉吟了一阵,终于说道:“我看把你留在国内终究是错误的选择,你还是继续出国深造吧!”
王露坚决的说了个“不”字后,留下了两行清泪,然后缓缓的靠在我的肩膀上,两个孤独无助的灵魂再次重叠。
她似乎是发泄完累了,又似乎是酒劲上来了,就这么痛苦的在我的肩头渐渐迷离,喃喃的说:“带我走,秦洛,带我走吧,带我离开眼前的这一切。”
见王露醉了,王溯源对全程旁观的王露母亲使了个眼神,示意将她带出去。
没有理由不让她带走王露,她抱着王露放入车内,我目光一直追随车子离去的画面,直至完全从视线中消失,才怅然的靠在一辆车子旁,独自黯然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