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下午一点。
空调上显示的温度是二十四,不知怎的,这明明是最适合人类生存的温度,我却感觉到了冷。
我想要重新入睡,可我又担心,在梦中重新上映自己与王露之间的纪录片。轻轻叹了口气,我就这样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窗边。
阳光刺眼,这个时候的北京,万里无云。
职场很安静,大家都在休息,我的世界也很安静。
我拿起了烟盒,一边往吸烟区走,一边抽出最后一支烟点燃,细细的品味着尼古丁带给我的宽慰,我想,或许这样挨到傍晚,自己就可以忘了那个消息吧?
然而,当指间的这支烟燃尽,我才发现自己有多么可笑。
短暂的宽慰之后,就是冗长的孤独,一种由内而外,让人打从心底感到压抑的孤独。我开始慌了,试图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打开手机,除了推送的新闻之外,再无任何人给我发消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我点开了朋友圈,想看看有谁跟我一样,无所事事。
最新的一条朋友圈,停留在十分钟之前。
发布它的主人,是沐青。
那是一张图片,深色的背景,她站在国贸站的地铁指示牌下面,随意的街拍,镜头感十足。
“我一定能证明。”
这是配图上面的文字,不难看出,在北京这座城市,沐青也在死撑,可她的死撑,没有抱怨,只有接受,然后用尽力气生活。
我想要给她评论些鼓励的话,但想到她好似很抗拒我的鼓励,旋即作罢,只给她点了个赞,然后向下浏览。
有分享鸡汤的,有分享美食的,还有分享歌曲的,更有吐槽老板的。
多种多样,百味人生。
朋友过的都很好,不单调,有情趣。
我呢?
自己的上一条朋友圈还是许久之前,带着些调侃意味,吐槽自己代驾客户的。
原来,我已经离开了生活圈子很久。久到,我忘却了朋友圈的意义,更忘记了该怎样分享生活......摇了摇头,我拿起手机,对着禁止吸烟的标志,拍下下一张照片。
编辑了这么一段文字,“我就想抽烟,谁都拦不住。”
......
黄昏如期而至,我见证了天空从大白,到有那么一丝红,最后夕阳,太阳从云朵中隐没。
眼睛有些酸涩,我用力地揉了一把脸,然后走到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咧嘴苦笑......眼眶中满是红血丝,嘴边的胡茬是醒目异常,头发乱成了鸡窝。
这幅样子,很难在我身上见到。
沮丧、颓废、让人见了,就容易心生厌憎。
我也厌憎这样的自己!
脑子一热,我打开了水龙头,就这样的不管不顾的洗起了脸,冰凉的水,瞬间让我清醒。
我拿起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过了许久,电话接通,听筒传来了王露有些倦怠的声音,“秦洛,有什么事儿吗?”
“我想见你。”
这是我从正午一点,到现在才决定的事情,我想见她,想听她亲口说出即将订婚的消息。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决定,但我清楚,如果不这么做,我极有可能后悔。
见了,或许能彻底死心;或许会消耗王露心底最后对我残留的好感,或许会丢掉好不容易保留的那抹尊严。
这些我都有想到过,也明白后果是什么。
有千万个理由不去见她,可见她,只需要一个理由就够了。
我还爱着她。
我不得不承认。
王露听过我的话后,沉默了半晌才说:“等我明天上班的时候,会去找你。”
想也没想,我就拒绝了王露的提议,“就现在,成吗?”
“秦洛......”
“我在后海岸边等你。”我打断了她,带着些恳求道:“就当我最后一次求你。”
“好。”
王露答应了我的要求。
这并不会让我感到开心,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我的一系列异常举动,足够她看出些东西;也正是因为这点,我才意识到,也许,在王露的心里,也想跟我有场了断。
一场彻底归于陌生的了结。
“嗯。”
应了一声,我主动结束了通话,一如我给她打电话时的样子,果断又干脆。
......
后海岸边。
这里有太多我们的回忆,如果说,在脚下的这座城市,有什么地方是我特别抗拒的,那么这里,绝对能排在首位。
我与王露的定情在这;结束之后,我也来过这里缅怀,而今,会在这了断......至于重来,根本就不存在这样的可能。
随便坐在路基上,我开始等待,直到她打来电话。
“你在哪?”
“街道指示牌的下面。”
“我在对面的酒吧街。”
“好。”
走向她位置的时候,我看到王露从一辆大众cc上面下来。
我们隔着一条马路对望,多年以前,也是这样的一幕。可现在,改变了太多,最明显的是,她的脸上,没有了笑容。
眼角在这个瞬间泛酸,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等到人行绿灯亮起,我向着她的方向走了过去。
“你的半熟芝士。”
我递给了她买好的东西,“不好意思打扰到你,这个就当补偿。”
“谢谢。”
王露接了过去,摸了下包装,有些惊讶的说:“还是凉的,您坐内地铁开的是有多快?”
“有空调。”
“......”
她瞪大了眼睛,就这么的看着我,在她的目光里,我没有看到光,那种眼里只有我一人的光。
“是不是挺傻的?”我自说自话道:“就跟我刚才给你打电话一样,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在见到你的时候,又忘了该怎么开口。”
“你我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原来没有,现在有很多。”
王露听到我的话,嘴角很自然的向上一挑,“秦洛,无论什么时候,咱们之间,任何话题都可以说的。”
“或许,只有你这么看吧。”
她的淡然,我的窘迫,在此刻表现的淋漓尽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有些惆怅,面前站着的姑娘,是我爱了很久的女人,她见证过我很多事情,陪着我一起经历了很多波折;而今,姑娘淡然依旧,仿佛还是当初的那副样子,除了瘦了一些,没什么变化。
而我,已经没了当年的模样。
“别把话题说的这么沉重。”
是感慨,也是在提醒。
就是这种平淡的言语,恍若一把锋利的刀子,直直地插在我的心脏上。猛地到来的疼痛感,让我醒悟,自己找她来,是确认一些事情,也了结一些事情的。
我故作平静的笑了笑,终于开口对王露问道:“听人说,你就快要订婚了?”
王露笑了笑,没有否认:“你这消息还挺灵通。”
“怎么,我不听说的话,你是不是就不会告诉我了?”
“嗯。”
王露很笃定的点了点头,“这种事情,没有必要让你知道。”
“......原来你忘了。”
我突然很失望,听闻她要订婚的消息我没有失望;哪怕她跟我说出分手的时候,我都没怎么失望,可在此刻,她的那个答案,让我彻底失望。
许是差觉到了我的情绪,王露笑着解释说:“我并没忘记,当初我说过,如果我最后结婚的对象不是你;那么你也一定要出席,来做伴郎,陪我走过那么一次红毯。”
原来她还记得,这种不算承诺的承诺,我张了张嘴,刚要说话,
王露便继续说道:“可是秦洛,你想没想过,年少时的承诺有多少人会恪守一辈子呢?不是说我王露是个不讲信用的人,咱们换个角度看,如果我遵守了承诺,对你发出邀请,你会来吗?能安心的做我婚礼上的伴郎?
就算你能,那他呢?身为我的新郎,他会很平静的看着自己婚礼上的伴郎,是他新娘的旧爱么?......我们都是成年人,应该懂得一些浅显的道理,那些太过理想化的事情......”
“你是对的。”
颓然一笑,我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幼稚。
可我又多希望,她给我的理由是,她担心我会在那天抢走她。
我们这段时间,明明相处的很好啊!
如果她能这么说,我敢保证,就算那天有千军万马,我也会想尽办法带她走,只要她愿意。
现在来看,王露不仅不愿意,她还很迅速的融入进了,那个男人未婚妻的角色。
“对不起......我知道这些话,会带给你一些伤害,但我必须要说清楚,我想,你今天突发奇想的叫我来这,也是想做出了断的。”
王露一如既往的懂我。
这样的了解,让我打从心底难过。
我不禁想问问她,你这么了解我,那应该是知道我还未曾放下的吧,我们,还能重新在一起吗?
但是我不能。
还是因为她足够了解我......
王露已经猜到我找她来的目的,那么,我的这种想法,她又怎能没有想到呢?
“王露,我多希望自己没认识过你,或者咱们没有在一起过。”呵呵笑了一声,我忍受着心里的疼痛,强装镇定的看着她,说道:“你这女人挺可怕的,拿捏我心理拿捏 的死死的,我的一举一动,你都知道目的。
说句老实话,有些时候,我觉得你比我自己都了解我。本来呢,我还有很多话想说,现在看来,没什么必要了。你都懂,在这个前提下,你还是这副样子,那么,我说那些,就没意义了,对吧?”
听到我的话,她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扬了扬手里的半熟芝士,“谢谢你请的甜点。也谢谢你还记得我的口味。”
“客气了。”
“那,我走了?”
“嗯......”
孤独就像是一场没人送药的重感冒,而她就是我治病的良药。
预料中的事情没有上演,我没歇斯底里,她也依旧淡定如初。看似我保留住了一些尊严,但我清楚,自己输得很彻底。
这样也很好,我在她这得到了确切的答案,哪怕一早我就想到了这些答案,也没有她亲自说出口的,具有说服力。
王露轻声说:“再见。”
“还是别再见了,拜拜。”
我轻笑着说道:“希望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
王露沉默片刻,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些变化,就在我要开口询问的时候,她再度归于平静,那抹稍纵即逝的闪躲,更像是我的幻觉。
或许,我潜意识里,是希望她能说些其他什么的。
“也好。”
说完,王露便转过了身子,打开那辆大众cc的车门,坐了上去,随后发动车子,缓缓驶过我的身边。
“能不能,不走。”
我低声呢喃。
没有回应。
直到她的车子汇入车流,消失在后海酒吧街,我才蹲了下来,所有伪装,在此刻化作乌有。
我很难过。
这是那场奋不顾身的爱情,在最后留给我的东西,只有我自己来消化。我在她这得到了答案,也明白了她的态度。
我意料之中的事情,又是我最不想见到的事情。
抬头望天,不再有云,但月亮也很明亮,好似在天堂的母亲,给我的馈赠。我忍不住轻声发问,“妈,您说过做人要学会接受,可是这种事情,我该怎么接受?我真的很爱她。”
这种爱,在我看来,一辈子只能出现一次。
我们终究错过了。
我想离开这里,无论去哪,只要不是北京就好。
许久,我从地上站起的瞬间,这个想法就从我脑海中冒了出来。并且迅速生根发芽,这儿已经没了最爱我的人,她在那年夏天永远的离开了我。
今年春天,我也彻底的失去了自己最爱的人,那么,我留在这儿,还有什么意义?
没有意义。
一个红绿灯的时间,足够我在便利店买一包烟,拆开包装,抽出一支吧嗒点燃,淡淡的烟雾,顺着风向西北飘散。
我大概,知道自己可以去哪了。
在告别时,我遇见过两种人。
一种人不会回头,一种人会回头两次。
俨然,王露就是第一种人,来的干脆,走的果断;从不会拖泥带水,更不会给我留下哪怕一丝的幻想。
她的车子早已消失在车流,驶出了这里,而我,已经在原地站了两支烟的时间。
六个红绿灯,身边的行人换了又换,有赶去酒吧的白领,有着急回酒店的游客,有遛弯儿归家的老人,有拖着疲惫身体,刚刚下了班的沧桑中年。
哪怕我站在他们之间,我也清楚,自己是游离于他们之外的。
我失去了存在在这座城市的意义,我也想到了要逃离这里,更把自己的下一站以及做什么,都想明白,也考虑清楚了。
甚至,在不久前,我都决定好了订一张票,立刻前往。
可是,当我打开微信,准备用购票小程序买票的时候,目光停在了秦江的微信头像上。
我还有家人,弟弟没有毕业,老头需要我赡养,我更有一笔债务需要偿还,我有什么资格逃离北京?我早就在这儿生了根,怎么可能逃脱这里?
‘啪’
我重重给了自己一巴掌,我得回家,我也必须背上,自己应该背负的一切。
在这完成这些之前,我不配颓废,更不配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