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婶子走了，柱子娘还在不依不饶地吼：“你们程家惯会做好人，哪里都有你们，我管教自家孩子，你们也要来插手，有本事将三丫买去你们家当少奶奶啊……”
说的时候没有过脑子，说完了，突然，灵光一闪，何不吧三丫卖了？瞬间柱子娘就闭嘴了，仔细琢磨这事儿的可行性。
大家一看，得这柱子娘怕是气糊涂了，什么话都敢说，自己也不好在这里了，免得好心帮忙最后惹一身骚。于是村民说了几句“节哀”，就三三两两回去了。
柱子娘只顾自己心里的盘算，并没有注意村民离开时嘀咕的议论。打定主意，柱子娘叫大妞端早饭来吃。还叫大妞给三丫端去一碗米汤。叫大妞看着三丫将米汤和药都喝了……
柱子娘吃完早饭，也顾不得柱子爹的尸身还在板车上，就拉着三丫往二狗的牛车上走去。
二狗专门在拉牛车，凡是去赶集或进城的都可以坐，赶集一个铜板一次，进城三个铜板一次。原本柱子娘连着牛车钱都想省了的，只是三丫这样子，实在走不动……罢了，就坐着一次吧。
程二郎一看，就赶紧跟上去，助跑了几步往牛车上跳去……
柱子娘见程二郎上了牛车，就问：“程二郎，你这是……”
“哦，婶子，我顺路去买些纸笔什么的。”程二郎笑了一下，笑容不达眼底。
“我们是要去县城，恐怕不顺路……”柱子娘委婉拒绝。
“哪里买不是买，县城就县城吧。难道你怕我出不起来回这多出的四个铜板？”赶车的二虎见状连忙打圆场：“怎么会，谁不知道你程家从来我们方家村，就是我们村里数一数二的殷实之家，哪里会在乎这四个铜子儿。等哪天二郎你考上秀才了，我还得叫你一声秀才老爷，就是不要钱，也能拉你一趟的。那时候还是我这牛车的荣幸了。只是到时候，秀才老爷怕是看不上我这牛车了……”二虎做这个赶车的生意，怎么可能为了拉不常坐牛车的柱子娘，而去得罪常坐牛车的程家人。要是得罪了，程家说不好哪天自己买辆马车呢，那自己这点小生意可不就要受影响了吗？
“哎，我们村就你读书好，要是我家小五将来能跟你似的会读书就好了……”经过二虎的提醒，柱子娘也觉得自己把话说过了。赶紧往回找补。
牛车晃晃悠悠，南汐坐不稳，直接侧躺在牛车上。阳光刺眼，索性闭上眼睛。脑子里混混沌沌，好像要死过去一样，一点力气都没有。程二郎慢慢移动身体，用自己的身体将刺眼的阳光遮住，让三丫好好休息。他只是觉得柱子娘这个时候要带三丫去看大夫，有点不可思议，毕竟刚才才要打死她。而且，附近的人，一般都在张老大夫那里看病，离得不算远，用不着坐牛车，更用不着到县城去看病，那，她是……
牛车很慢，但在申时初刻还是到了县城。城门外，程二郎和柱子娘下了牛车，顺利进城。县城已没有上午人多，柱子娘带着南汐直奔市场。程二郎假装买东西，拉开距离，悄悄跟在她们身后。柱子娘她们刚到市场，给南汐插上标志货物的狗尾草，就有人上来问价钱。
天，电视里卖身葬父的情节被自己碰上了？南汐木木地想，自己是被舍弃的那个……
说起来，大妞才最有市场，她这个年纪正好适合买去做媳妇，人家买了自己，只不过是买张嘴罢了。但是，适合不代表愿意，娘不愿意啊……
算了，占了原主的身体，就卖了自己，算是报答爹娘的养育之恩吧，从今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也很好……
啊？不是和电视剧里一样，在路边竖个牌子“卖身葬父”，然后遇上好心人的那个桥段啊，那……
看到南汐**上狗尾草，程二郎也是狠狠吓一跳，什么样的人家才需要卖女儿？柱子家需要卖了三丫才能给柱子爹安排后事吗？
柱子娘叫价五两，那人说：“这卖女儿和卖女儿也是不同的。要是卖给一般人家做童养媳，价钱会低很多，要是卖给大户人家做丫鬟价钱会高一些，要是卖到青楼妓馆价钱就更高了……要是卖给人家做媳妇呢，这就相当于收彩礼，也就一两银子左右，毕竟以后还要来往的。要是卖去大户人家做丫鬟呢，价钱也就二两到三两银子。五两银子是卖到青楼那种地方的。一看你就不懂行情……大爷我做牙行生意多年，都是明码实价的，这个还不至于骗你。这会儿，你看，出来采买的大户人家还有多少？再说了，大户人家买丫鬟还是从我们牙行买的好，我们要费时费力调教的，买去就能用……”柱子娘懒得听他说，拉着南汐转身就直奔最大的青楼——翠月楼。那人的话南汐听到了，但是她现在头晕乎乎的，两条腿没有知觉只是被柱子娘拉着就走，更是忘了反抗……
一看她们奔翠月楼，程二郎气坏了——这还是当娘的吗？为了银钱，将亲生女儿卖来这种地方。
冷静，冷静，程二郎命令自己快点冷静。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眼看有小厮进去通传，程二郎牙一咬，就大步上去：“方婶子，你怎么带三丫来这个地方，这……这插着草呢？你是要将三丫卖到这翠月楼里？”
“你，我卖我的女儿，你管得着吗？”程二郎的出现将柱子娘吓了一跳，但她还是梗着脖子，觉得自己没错。
“你卖自己的女儿我是管不着，但是，什么样的娘会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卖来青楼这种地方》方婶子，你说，我要回村里，将你在这翠月楼前卖女儿的事一说，你家大妞还能嫁人吗？就算能，只怕也是艰难谁愿意跟这样的人家结亲？你家两个儿子到时候说亲，怕也是不顺，能卖亲生女儿到青楼的人家，是不是也能卖儿媳到青楼？你觉得呢？”
柱子娘一听程二郎这样说，这会儿只是忙着心虚，也来不及想其他的，只好拉着程二郎离开了翠月楼门口。
刚走出一条街，柱子娘就恶狠狠甩开程二郎，盯着他说：“你们程家有没有完，你们也管得太宽了，你管我将她卖到哪里？有你什么事？有本事你拿五两银子买了去啊！哼！”说完就走。
既然不能卖到翠月楼，那，刚才那人牙子被自己甩了脸子估计也没戏……不如就去找李媒婆，好像李媒婆上次说隔壁村的张瘸子要买个媳妇来着……
想着这些，柱子娘就坐上了二虎的牛车，刚好程二郎也上了牛车，柱子娘将脸扭到一边看都懒得看程家的人，尽坏自己的好事。
回到村子已经是傍晚了，经过这样的折腾，南汐实在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柱子娘将南汐扔在院门口，叫大妞将她带进去，自己则是连家门都没有进就去了李媒婆家。
李媒婆一听柱子娘来了，赶紧迎出来，毕竟新丧的寡妇不好进自己家的门……
“柱子娘，你找我有事？”李媒婆习惯了见人三分笑，“你说我给你家大妞找的亲事多好，可惜了，这下大妞要守孝，这该如何是好？”
“我来找婶子你，是想求你帮我家小女儿找户人家……家世什么的都不重要，只要彩礼能出得手就行……你不知道，柱子他爹还停在板车上，我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更不要说买寿材了……婶子，你帮帮我……”
“这……我总要慢慢打听着吧，这一时半会儿的……”
“你前儿不是说隔壁村的张瘸子能出三两银子的彩礼吗？”柱子娘抓住李媒婆的手说。
“哪有，你听岔了，只有二两银子，哪有三两银子……没有没有……再说，你也不能看得上张瘸子啊，他那样的，你三丫嫁过去不得吃苦啊……”
“二两啊，是有点少，你帮我问问能不能加点，我家三丫的模样是没得挑的，村里人也都知道，是个勤快的……”
“这，我帮你问问吧……三丫那么好的姑娘，嫁给张瘸子，可惜了啊……”李媒婆虽然想促成每一段影院级，但要是太过了，自己也怕报应二字……
两人正说着，程二郎就过来了：“方婶子，你今天是不是说三丫可以卖给我家？我刚才听着了，你把三丫卖给张瘸子只要三两银子……怎么到我这里就要五两了？”
“那是我的事，你管得着吗？”柱子娘对着程二郎就嚷。
“柱子娘，这……要不我们叫大家来评评理，卖给我家，好胳膊好腿的要五两，卖给张瘸子只要三两，这么狠心的娘，世上有几个？柱子娘，不要把事情做绝了，你还有孩子要娶妻嫁人……”程婶子也开口说话了，不过威胁的意味也很明显。
这下旁边来了好些看热闹的，谁叫李媒婆住在村子中间呢？大家七嘴八舌的小声议论着，柱子娘这才觉得丢人，赶紧说：“行啊，你给三两，我把三丫卖给你。”
“大家给我做个见证，柱子娘说了，三两银子将三丫卖给我程家。以后三丫是好是坏，是生是死就和她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大家都说自己是见证。程二郎赶紧拿来纸笔，片刻就写好一份契约，柱子娘一边羞愤一边按了手印。旁边看热闹的村民，也出来几个按手印见证。
这事就算尘埃落定了。
柱子娘一看周围人议论纷纷就开始卖惨：“我也舍不得三丫啊，她那么听话……但是我，我也是没有办法啊，柱子爹还停在板车上，连寿材、寿衣都没有……要是过得下去谁愿意卖女儿？呜呜呜……”
程二郎撇了一眼坐在地上哭泣的柱子娘，懒得看她在人前卖惨卖无奈的嘴脸，转身就去柱子家将三丫带走，这样的人家，能少待一刻钟就少待一刻钟。
原本程婶子也要跟着回去了，奈何村民拉着她问：“程家婶子，你们家买了三丫打算怎么安排？是给大郎做媳妇儿，还是给二郎当童养媳？”
别说这问题问问得很刁专，即便程婶子为人八面玲珑，也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先将三丫当闺女养着，至于后面的事，看她自己怎么打算吧。”这话出口，就会越说越顺溜，“即使她看不上我家两个小子，将来攒一份嫁妆当闺女嫁出去也是可以的。”程婶子笑着说。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程家在这个村里也算是富裕人家，要不谁会拿出三两银子来买一个病恹恹的女孩子呢？就是一般嫁娶，也才二两银子不到的彩礼或者陪嫁。
“三丫怎么会看不上你家两个儿子，大郎老实勤快，干活、种地、盖房、下力都是一把好手，嫁给他，那些个粗活累活完全可以不沾手；二郎更不用说了，书读得好，说不定过个把月就是秀才老爷了，嫁给他，那就是秀才娘子，以后就是举人娘子，官夫人……怎么会看不上呢？”
“三婶子，那就借您吉言了……这人与人的缘分是说不清的，就算进了一家门，也不一定能看对眼儿……再说，我那两个老实孩子，一直把三丫当妹子似的看待……”程婶子笑着说。这是要留有余地，谁知道将来又是个什么光景？
这时候站在旁边的李媒婆发话了：“哎呀，我还想着你家大郎和方家的大妞正好配一对呢？这可不就是将三丫当妹子一样看待了吗？你看你家大郎什么年纪了，还没着落，我还以为是在等着大妞呢。”
程婶子立刻收起笑容：“李婶子，话可不能乱说，我家大郎二郎都把大妞三丫当妹子似的，就算平时有个帮衬，也是看在柱子爹时常不在家，我又跟柱子娘处得跟姐妹似的，才搭把手，可没有那非分之想。这话要是传出去会碍了大妞的婚事，可不好乱说……行，你们聊着我回去了，三丫只怕病得不轻……”说完扭身就往家去了。这两句话可算是将这桩大家谈论很久的好姻缘做了终结。
此时三丫已经饿晕过去了。程二郎一边叫哥哥去请大夫，一边兑糖水给三丫喝。程家爹不好意思上前，就去灶间烧火做饭，他想着这可怜的孩子醒来能吃上一口热乎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