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原拓斗按住自家莽撞的儿子。
这个小祖宗完全没有生死决战的经验, 哪怕刚刚用AKM扫了几个人也不过是看着凶一点,实际上完全不顶事。
真要短兵相接说不定还会因为犹豫而错失良机把自己弄死。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拍了拍安原理的肩膀爬起来冲了出去, 左脚伸出一脚扫过去把人绊倒, 然后半搂着对方,手臂压住对方的口鼻, 右手的军刀从背后扎了进去。
锋利的刀刃轻而易举的扎进了来人的肺部,对方连一声都没有发出,就这么软绵绵的倒在了安原拓斗的怀里。
他没有松开手臂,左手从对方的口袋里掏出手/雷, 扔回了之前的暗处。
“轰!”
灼热的气浪再次炸开,虽然这次安原理听不见,脸上却溅到了一片粘稠的液体和碎布块,浓重刺鼻的血腥味刺得他想要呕吐。
不过作为一个侦探,巨人观也不是没有见过,他深呼吸一下就把这种恶心感压了下去。
“爸?”
“小祖宗,你机灵一点啊,不要情绪上头就跑出来。”
“你说什么?”
翁鸣声还未从少年的耳中褪去, 在已经失去电灯照射的环境下他也无法分辨唇语只能抓着对方的手:“我没事, 你怎么样?”
“啧, 祖宗, 你可真是我祖宗。”安原拓斗的心底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事情简直比狗屎还糟糕, 他们父子两个也不知道该说谁连累了谁,反正两个人都互相坑害了对方一番。
不过, 让安原理落到这种局面还是他的错。
不管如何, 他一定要把自家的小祖宗给送出去。
“好了, 走吧。”他把刚刚袭击者身上全部的武器都取下来,左手拿着AKM右手把安原理拉了起来。
追击他的人估计以为所有的证据他都带在了身上,可实际上他在跟追击者玩了几次生死时速后就确定警视厅有卧底,手上拿到证据也没有带在身上而是将它藏了起来。
他把装有证据的U盘藏在了一个绝对不会被发现的地方。
现在,他要给小祖宗找一个还算安全的出口,让小祖宗先走,他去把人引开。
打定主意的安原拓斗拽着安原理准备离开这里,还没走两步路小祖宗似是反应过来了一般:“等等,还有两个人!”
“还有人?哪里来的人?”
“我新认识的朋友。”
“可信?”
“很重要的朋友。”
听不见声音的安原理跟父亲谈了一出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想要拉着老父亲换一条路走,下一刻安原拓斗就拉住了少年,把少年向身后推了推。
两个影子被朦胧的月光拉长,晃到了他的面前。
手里的军刀拔出,他故技重施挥出军刀,却不想对面的人也借着月光的反射撇见了刀光,来人迅速后撤,左臂格挡下他持刀的那只小臂,右手举起了枪口。
可扣动扳机的时候对方犹豫了,看样子跟自家的小祖宗一样是一个新手。
安原拓斗持枪的左手臂对准了对方额头,抽手。
就在他要扣下扳机的时候,另一个人摸到了他的身侧,阿拉斯加捕鲸叉生存刀对着他的喉咙扎了过去,他赶紧低头向后退一步。
就在此时他的身后忽然亮起了手电筒的光,强光手电筒的亮度就算是从身后射过来的也把他的眼睛晃花了一秒,所幸对面的两个家伙直面了手电筒的光,造成了短暂的失明。
双方都没有抓住对方的弱点乘机出手。
“等等!爸,他们是我的朋友!”
朋友?
安原拓斗愣了一秒,发现对面的两个人也停了手,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安原理之前提及的、新认识的重要朋友。
“不好意思啊,伯父。”
萩原研二浅浅的松了口气,不仅是因为找回的安原理,更为刚刚没有开枪而庆幸。
他要是刚刚开枪,一切就完了。
“不,是我的失误。”安原拓斗挑眉,“你们是警方的?”
对方挥刀时的姿势跟警校里学得有几分相似,再加上自家的小祖宗从小到大打交道的不是受害者就是警方,安原拓斗迅速判断出来了两个人的来处。
降谷零收回刀:“现在不是。”
安原拓斗皱眉,打量了两个人一眼,当着萩原研二和降谷零两个人的面,直接问安原理:“可信吗?”
“可信。”
虽然萩原研二和降谷零有一本神奇的漫画、来历也有问题,但人品方面和性情方面绝对是可以信赖托付的人。
再说了,这种情况下来历不明的人可能比警方更可信。
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和谈话声打散了安原拓斗继续追问的心思:“先走。”
他躲藏的经验很丰富,带着三个人一连绕过了四队人马,到最后拉着他们从错综复杂的小道穿了过去,登上了一家机器储存库的机房,从抽水管裸露的缝隙里钻了进去。
总算找到一个地方修整的安原拓斗踹了一口气,身上的伤口被水泡了一下,也不算太疼,他边擦拭伤口边问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按理来说他儿子这种看着就好用的人质怎么也得关得牢牢的,不说派人看守,至少也要用铁链子锁住。
可看安原理现在的模样似乎也没有被绑得很厉害,身上只有玻璃刺出来的伤口,明显就是找利器割绳子带出来的伤。
“他怎么只用绳子绑你?”
这是二傻子才能做出来的事情吧?
“我不知道。”
逃命的时候安原理也不会想那么多,再加上青村司给他带来的冲击太强烈,他完全没想到这里面的漏洞,现在一想哪里都不对劲。
萩原研二:“小安原你翻翻身上,看看是不是被装了定位器和窃听器。”
“我挣脱绳子后就摸了,没有。”
降谷零冷不丁道:“还有伤口。”
看漫画的时候降谷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现在一提他立刻想到了之前青村司攥紧安原理伤口的场面。
青村司那时候的笑容他记忆犹新。
安原拓斗皱眉将安原理的手拉过来翻出刀子,萩原研二见状将手电筒最暗的光打开,而降谷零则挡在亮光区避免光源泄露。
安原拓斗很小心的用刀尖拨动少年手臂上的血肉,刺痛感和刀尖带来的悚然感令安原理忍不住缩了一下手。
少年抿住唇,直接把袖子撸上,压在手上的手臂上,平直的摸了过去,疼得整个人都在打哆嗦。
还没好全的伤被这么一压直接渗出了血迹,安原拓斗瞪了少年一眼,然后就听到对方低声道:“摸到了。”
来不及心疼,安原拓斗把东西挖了出来,一脚踩碎。
“不知道是窃听还是定位,”他的表情变幻莫测,最后一咬牙:“……我去把人引开,你们先走。”
“我们可以一起走。”安原理拉住安原拓斗焦急的说道,“存货区这么大,他不可能有那么多的人堵住所有的出口。”
“我知道,可是傻儿子,现在明显是分散走逃出去的概率更大。”
“才不会,”安原理,“说不定他们以为证据在我身上呢?”
“不,他们以为证据在我身上。”
“那他们凭什么以为证据在你身上?!你刚刚下了水,U盘进水了还能用吗?”
安原拓斗悚然一惊。
躲避危机的时候人总会下意识的做出决定,因为他知道证据不在自己身上,所以下水的时候不带一点犹豫,可如果证据真在他身上他压根就不会想着下水。
“青村司早就知道了。”
“这一切都是他故意设下的局……证据到底在哪里?可不可以作假?”
安原拓斗摆了摆手:“别问了,如果我逃出来了你就没必要知道,如果我死了你自然会知道。”
安原理的食指尖掐在了大拇指上,悲哀与气笑混在在一起让他的表情变得非常复杂。
就算到这种地步了父亲也不忘用证据威胁一下可能有问题的萩原研二和降谷零。
倘若这两个人真是青村司的同僚,看着证据的分上也不会立刻把他杀了。
另一边,已经听不到窃听器声音的青村司抬起头:“高桥,把所有能调动的人全部调过来抓捕安原拓斗,死活不论。”
“找到证据在哪里了?”
“没有,没听到也没提到,估计交换的线索是以文字叙述的,不过问题不大,”青村司面不改色,“证据的线索转移到了小理身上,我们派个狙击手盯着小理就是。”
“只要安原拓斗死了,小理为了维护他父亲所谓的警察职责与精神一定会去找证据。一旦找到了证据所在,立刻击毙安原理。”
“是。”高桥低下头,在极短的时间内他由衷的对青村司感觉到了恐惧,这种时候也没动脑子询问为什么不把安原理抓起来逼供。
所以也没想到之前不抓安原拓斗是因为对方经过训练嘴很硬根本翘不开,而安原理才十五岁,年纪这么小的少年拷问一下说不定就会把线索说出来。
脑子直接的高桥已经完全被带偏,将杀死安原拓斗——放走安原理——得到证据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逻辑链条。
“可是怎么抓捕安原拓斗?”
那个家伙比泥鳅还滑手,如果采用地毯式搜索对方会钻空子溜走的。
“让后续过来的成员将反坦克导弹带上,把仓库一个个的炸了,不给他留任何的藏身之处。”
“是!”
命令下达,唯一出口水泥路边架起了重机枪,几架直升飞机打着探照灯自上而下的搜寻目标,反坦克导弹在不远处炸响,掀开的仓库向四面八方炸开彻底散了架。
单独的一个反坦克导弹闪起的光亮只是一瞬间,偏偏使用者毫不心疼,一口气扔了数十个出来,几乎像是在扔鞭炮一样扔着玩。
高桥忍不住道:“反坦克导弹没多少了。”
“好了,闭嘴,安原拓斗出来了。”
降谷零看着亮起的火光和渐渐远去的背影,一咬牙将背上的安原理放下。
“小降谷……”
“萩原,他在抖,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个少年刚刚被父亲打晕扔到了他们的怀里,对方笃定追踪的人一定会去追杀他。
“伯父,”降谷零劝导道,“就像理刚刚说得一样,我觉得他们不一定会……”
“不,他们一定会追杀我,”安原拓斗回忆起之前青村司的所作所为,“青村司他对小祖宗留手了,可对我不一样。如果我不出去,到时候他们会连着你们一起下死手,所以你们必须得先离开。”
这种情况下他们应该马上将人带走,可是……
就像刚刚说得一样,降谷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的前辈要死去了、他朋友的父亲要死去了,而现在他朋友醒了。
安原理睁开眼睛的时候头脑一片空白,身体却下意识的挣扎了起来,还没站起来他就被人死死的拽住,少年拼命的挣扎,指尖死死的拽着对方的皮肉想要挣脱。
“小安原冷静点!伯父是为了让我们脱身。”
劝慰的时候,萩原研二的手也在不断的颤抖,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压抑着怒火与悲哀。
他想过出去救人,但对方人太多了,甚至空中调派了直升机,重机枪的枪口对准地面,没有给他们留下一点冲过去的空间。
他们跑过去是去送死的。
“小安原,你冷静一点,不要让伯父的牺牲白白浪费。”
牺牲?什么牺牲?
安原理不能理解,他被打晕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血脉相连的痛苦将他唤醒,自觉告诉了即将他发生的事情。
萩原研二用手捂住少年的嘴,对方挣扎的更加厉害,一口狠狠的咬在了他的手上,血迹混合着安原理的眼泪灼热的烫人,烫得他几乎下意识的缩了缩手。
他们不能出去,因为还有后面的使命。
安原伯父嘱托他们的事情他们还没办到,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腥热的液体滚进了安原理的喉咙里,他死死的盯着不远处。
他的父亲在那里。
他想跑出去,他想要大声的呐喊。
他不需要别人代替他选择、他不需要别人代替他为他牺牲,这明明是他自己的错误。
这明明是他的错误却让他的父亲买单。
他的父亲被人打断了腿脚,塞到了铁皮桶中,正在被人用铁锹一点点的用浆状的水泥填上。
所有的挣扎都渐渐减弱下来。
安原理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一般,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开始无声的啜泣。
他仿若经历了肉/体死亡的第二次死亡,沉寂于死亡之中,也溶解于死亡之中,整个人透露出了一种死灰般的气息。
原来真到了痛苦至极的时候,人的腿脚是发软的,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能发出气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