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时期,诸伏景光加入了学校的音乐社团。
几个社团前辈异想天开想要做摇滚,社团老师居然也同意,大家去说服学校同意,最后将为难的目光放在新来的诸伏景光身上。
乖乖牌诸伏景光,与摇滚这种音乐形式,大抵是相悖的两回事。
当时,兄长诸伏高明并不支持他成为警察,为此诸伏景光跟其大吵一架。迟来的叛逆,让诸伏景光摸了摸鼓架:“请给我几个月的时间。”
他语气坚定,旁人便也不好反驳。
谁也没想到他真的会成为摇滚社团的鼓手,可诸伏景光成了鼓手;谁也不曾想过他会参加校外地下演出,诸伏景光也去了。
事后,有前辈好奇问他坚持的原因,诸伏景光笑着说:“想要释放压力。”
众人恍然大悟,以为是学习上的压力,却不知道诸伏景光是长久以来的心理压力。
幼时,父母被害,当时躲藏好的小孩景光,勉强逃过一劫。
多年来,他始终被这个阴影所困,噩梦萦绕。握着架子鼓鼓棒,敲击着其中的军鼓,将低音大鼓、踩镲等一一安排,一个人宛如一支指挥得当的军队。
这其中的音节错落、井然有序,都让诸伏景光着迷。
他打鼓从来是为了自己。然而在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们的摇滚社团在附近都很有名,已经有不少校外学生慕名而来。
学长们沾沾自喜着,诸伏景光只是不感兴趣地扫了一眼。坐在舞台角落里的他往舞台下看,无数的人,千人一面,直至他看到好友降谷零。好友与某少年并肩站在人群里。
他们一个金发一个蓝发,脸蛋都很俊俏,人群里很惹眼。那个蓝发少年抬起手指,像是一只荧光棒般,指尖点亮角落里的诸伏景光。
不经意间,他们四目相对,人群里的蓝发少年笑得眉眼弯弯,拉着身边的金发帅哥,不算近的距离,诸伏景光却准确无误地读出唇语。
“哥哥。”
“咚”的一声,一个鼓点错了音。错音的鼓点,响在他耳畔,响在他心上。
是多年前,他与神原弓奏的初次见面。
·
诸伏景光睁开眼,清晨再次到来。
躺着的他缓缓抬手,手背抵着额头,喃喃道:“梦到过去,果然是因为……”
接下来的话,诸伏景光没有说下去,他起身换衣,开门去楼下的卫生间洗漱。
洗漱完毕,降谷松田二人夜班刚下班,他跟萩原一同上班。二人刚一出门,便遇见对面的神原弓奏也要出门。
弓奏一看到二人,开开心心地叫着二人:“萩原老师、景光哥。”
恰逢短信音响起,诸伏景光淡淡点头,一低头打开,看见兄长诸伏高明的消息。
诸伏景光抿了抿唇,手指按压着手机键盘,已阅,却不回。收回手机,他一路无语,情绪不佳。
电梯里,半道上,弓奏频频看着他,欲言又止。在一个十字路口,他们道别分开,不知为何,两个人都默然地目送远去的少年身影。
感应到背后两道老父亲般的关爱目光,少年慢慢停下脚步,骤然转身,抬手两个人挥了挥。
少年踮脚挥手,满脸认真的表情逗笑了诸伏萩原二人,他们同样挥挥手示意他离开。
诸伏景光的心情稍稍好了点,却也只仅限于那一点。放在衣兜里的手机,沉甸甸的,宛如一块经年的石头。
中午时分,几个好友难得有空坐在一起吃饭,降谷零因任务在外忙碌,实际是诸伏景光、松田阵平、萩原研二这三人共处一桌。
饭桌上三人话都不多,萩原研二看看左边的松田阵平,再看看对面的诸伏景光,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道:“最近班长跟我炫耀女朋友亲手制作的便当,还问起我们的感情生活。”
“忙都忙死了,哪里来的感情生活可谈。”松田阵平夹起一筷子饭,塞进嘴里。
“阵平你是很忙。”诸伏景光平淡地附和道。
松田阵平却听出不对劲,黑眸望过去,微微一挑眉:“景光,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没什么。”诸伏景光只是温柔地摇头。
顿了顿,“正因为你在玫瑰上花费了时间,才使你的玫瑰如此重要*。”
夹饭的筷子一顿,松田阵平两指攥紧筷子,啪的一下放在餐盘上,火气顿生:“你什么意思?”
对面的男人抬起那双形状姣好的猫眼,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要解释,却还是没有开口。
见情势不妙,萩原研二连忙开口阻拦:“喂喂这是怎么了,你们这样针锋相对我会觉得是我说话不对的问题啊。”
“没有恋爱就没有恋爱,不要为了莫须有的感情生活打起来。”萩原研二开着玩笑,却意有所指。
看了眼发小,松田阵平听懂了,一瞬不瞬地看着对面的男人:“景光,以后不要再跟我说《小王子》里面的话了。”
那是他与弓奏之间的情感桥梁。松田阵平不希望第三人踏进这个领域,哪怕那个人是好友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猫眼微垂,低声道歉。松田阵平摇头说没必要。看似和解,但氛围还是很僵硬,一顿饭吃得萩原研二食不知味,先跟脾气急躁的松田阵平离开。
他回来时,诸伏景光已经收拾好碗筷,正要离开餐厅。萩原研二与猫眼男人并肩,“阵平刚才态度一点便着,的确过分,他晚上回家会向你道歉。”
诸伏景光低头用湿巾擦着手,语气听不出起伏,“没什么,是我不该贸然提起。”
“不过,景光你平时不这样,为什么会突然说那种话?”萩原研二不解道。
恰好下了台阶,诸伏景光望着阴郁的阴天,铅灰积重的乌云密布,没有一丝明亮的光。
望着随时能落下泪的天空,猫眼男人轻声道:“我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
为弓奏不值也许只是个幌子,更多的激起愤懑情绪的,是手机那条已阅不回的短信。
“小阵平是个傻瓜。”萩原研二忽然道,“景光你好像也是。”
诸伏景光不置可否。
傍晚,回去的路上,好友们各自有事,诸伏景光一个人走回家去。路灯下,他再次打开手机查看那条短信。
“爸爸妈妈的忌日快到了,到时候一同回去给他们扫墓吧,景光。”
来自兄长诸伏高明的短信,再次将他带回到过去的童年噩梦里。
黑色阴影手持着刀,倒在血泊的父母,藏在橱柜里那个小小的自己。无力感与绝望感再次冲刷心头,诸伏景光抿着唇不说话。
走到公寓楼门口,他看见站在台阶上的少年。少年抱着几株向日葵坐着,见他回来了,仰起头唤他:“景光哥。”
然后,将怀里向日葵高高举起,举到头顶:“送给你。”
几株向日葵扬起花盘,灿黄的狭长花瓣围着中间,碧绿的枝叶生机盎然。
“是我挑选买来的,早开的向日葵。”少年邀功似地说道,“寓意是对生活的热爱。”
捏了捏那柔软狭长的花瓣,诸伏景光心情再次稍好,忽然生出一点促狭:“那弓奏你知不知道,它的寓意其实是沉默的爱,没有说出口的表白?”
“……啊?”弓奏呆住了。
他不由站起身,快速缩回手,将向日葵再次抱回怀中。
蓝发少年看着诸伏景光,再三摇头,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是那个,那个意思……”
男人的猫眼闪过一丝光。
旋即,诸伏景光带着笑拿走他怀里的花:“是也没关系。”
少年大急,忙着澄清,涨红着脸,整个人化作一朵爆炸的蘑菇,支支吾吾不知如何解释。
怎么办,好担心被误会,又担心伤害景光哥。
猫眼一眨,男人露出顽皮的神情:“开玩笑的。”
“真的?”弓奏不放心地追问。
此时此刻,他感受到的诸伏景光情绪很复杂,压根说不清。
缓缓吸了口气,诸伏景光俨然也想到弓奏本身的高敏感度。以前听降谷零提起,他还半信半疑,现在却相信。
抱紧怀中的向日葵,诸伏景光道:“真的。弓奏你关心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感激的情绪流进弓奏的心里,他放心起来,重重点头道:“嗯!”
·
二人回了公寓楼。
电梯里提起送花的举动,弓奏解释说看到早上诸伏景光状态不好,很苦恼,最后在花店老板提议下有了这一出。
“本来我想发短信问景光哥,但是想想看,有时候自己很咄咄逼人吧。”
“咄咄逼人?”这惊人的自省能力,教诸伏景光也忍不住吃惊。
弓奏却点点头,“总是想要了解到关心的人动态,想要知道他现在好与不好。其实通过崇拜鼓手那件事,我就该明白的。”
诸伏景光只觉不妙,还是追问:“不是说崇拜高中时候那个鼓手吗?”
“正因为崇拜,总想要追踪其下落,别人也许不想被追问。零哥也这样说过,而且他又认识那个鼓手,肯定知道他本人的意愿,所以那几天才会跟你一起联手骗我。”
说着,对于自己推理还很自信的弓奏点了点头,觉得自己聪明起来:“要不然,怎么会暗示景光哥你是那个鼓手嘛,完全不可能的!”
“我想再骗下去,你肯定会学打鼓,然后再在我面前亲口诉说,你就是当年的鼓手!”
“……”
什么套路都让他说完了,诸伏景光一时间无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