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 能见到你现在的变化我很开心。”
产屋敷耀哉捏着茶盖慢条斯理地一点点撇去茶沫,瓷器间相互碰撞在安静的和室内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略一抬眼,打量眼前人精心打扮的模样, 神情微妙地挑起眉头却并未多言, 仅淡淡出声。
“我建立这所学校的初衷就是希望每一个孩子都能有自己的选择并正确的加以引导,不论是要当咒术师, 还是做普通人, 致力于创造出一种二者皆能和谐共处的环境。”
产屋敷耀哉垂眸呷了一口浓茶,声音不疾不徐。
“现在的咒术界太过恃才傲物, 御三家三足鼎立暂且不提, 普通术士竟也在这种大环境的影响下变得失去本心,离我理想中的世界相去甚远。”
“在我看来, 看得到诅咒的术士和普通人并无分别, 都是社会组成的一部分, 咒术师也不过是较为危险的一类工作,可以选择做或者不做,但每一位决定与诅咒对抗的孩子我都会十分珍视——就好比你,晴里君。”
他顿了一下, 目光沉沉地看了过来, 面上的微笑没有丝毫改变。
“我没想到你能在这条路上坚持如此之久。”
见晴里一脸状况外的呆愣表情, 产屋敷耀哉颇感好笑,唇角没忍住上扬了几分。
他耐心解释道:“我起初仅仅是想让你成为隐的人员以更好的辅助监测诅咒, 怎料你却亲自跑去祓除咒灵并且完成得很出色。”
话落, 晴里总算是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得到了夸奖的他无意识地搅动手指, 支支吾吾道:“因为...我想帮助老师和前辈们分担压力, 既然我有这个能力, 只是当一个后勤人员不是太浪费了么。”
他固然可以安居幕后不用直面危险,也不必为自身的生命安全担忧,咒灵总会有人去祓除,多自己一个不多,少自己一个不少。
如他这般怕麻烦的人,这样的工作本是最适合他的。
然而,晴里的前十四年浑浑噩噩,每天得过且过没有目标,只是为了活而活着。但他如今开启了新的生活,认识了很多新的同伴,自然而然改变了最开始的想法。
还是那句话,晴里没有那么强的正义感,也不认为祓除咒灵是自己必须要履行的责任,他仅是想要回应大家的心意便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付诸了行动。
说到底,他也不过是在感情这一道路上笨拙前行的菜鸟,幸运的遇上了很多包容自己的人。
“我一直都清楚你是个温柔的孩子。”
继产屋敷天音,产屋敷耀哉也说出了类似的评价。
望着紫发女孩欲言又止的神情,他轻轻叹了声气。
“但我不希望你涉险的心也是真的,这是我和你母亲做下的约定。”
当年在发现晴里的能力时,以蝴蝶香奈惠为代表朝对方发出了入学邀请,同时也建议其父母举家搬到藤花町来,所有事项藤袭都会安排妥当无需他们过问。
而看似好说话、待人处事也很客气亲切的早乙女雅子却是最难游说的那个。
对方展现了同外表形象截然相反的坚定与强硬,全面了解了有关咒术相关的一切后才终于松口同意,前提是要保障晴里的安全。
「我并不关心什么诅咒的危害,也不在乎人类社会的未来,那些东西离我太过遥远。作为一位母亲,我只祈求我的孩子平安顺遂、健康长大,但或许你是对的,对晴里来说比起和普通人生活他更适合你们咒术界。」
「所以——希望你们善待他,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这么说着的女人锋芒毕露,在有关自己孩子的事上不容置喙。
思及此,产屋敷耀哉不禁感慨:“晴里君是被家人偏爱着的呢。”
晴里一时更为不好意思:“其实妈妈她就是担心我才......反正以我的术式没有问题啦,逃跑什么的也很在行。”
“即便如此,晴里君也要多顾及父母的心情啊,我也是一位父亲所以我完全能理解令堂的想法。”
“我知道啦,我现在也没有二级以上的个人任务了,有时候就连二级的都需要有人跟着一起才能去。”
还往往是打辅助的那种,主力输出不是自己。
悄悄看了眼对方幽怨的神色,产屋敷耀哉很识趣的结束了话题。
“好吧,不提这件事了,我相信你心里有数,天音的安排我自是放心的——我们来聊一聊其他的。”
他卖了个关子,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继而缓缓道出后半句话。
“你和五条悟的关系,我从香奈惠小姐那里听说了。”
晴里:“.........”
这也太突然了,还不如继续刚才那个呢。
想来也是,自从交流会后他们的关系便公之于众,甚至于早在很久之前他向老师们坦白的那一刻耀哉先生就该知道的,能忍到现在才当着自己的面提起这件事,怕不是迟来的兴师问罪。
可想想耀哉先生的为人,他不是那种插手学生感情的人,即便悟是五条家的人......
这么一想,他又有些不确定了。
察觉晴里那一瞬纠结的面容,产屋敷耀哉眼底的笑意更甚。
“不用害怕,我的孩子,我没有要苛责你的意思。”
他道:“我只是想问你,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你觉得五条悟是个怎样的人?”
居然是这种问题吗?
晴里越发不知所措了,但接收到耀哉先生鼓励的眼神,思索了片刻还是尝试着开口道。
“悟他...是位非常强大的咒术师,虽然傲慢但并不会刻意轻视弱者,或者说,他根本不会把那些放在眼里。”
“这是由于对方自身能力和从小生长的环境所导致的性格。”
余光瞥见产屋敷耀哉听得认真没有让他停止的意思,晴里暗自深呼吸平复心绪,放心大胆地说了起来。
“他处事特别随意,不拘小节,偶尔也会有点小任性,轻浮、以自我为中心,喜爱吃甜食与高热量的食物,穿衣不规矩,长相却很帅气——”
注意到产屋敷耀哉宛如老父亲般的和蔼笑容,反应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的晴里到嘴边的话顿时戛然而止,转了个圈又咽回肚子里。
他一张脸憋得通红,又羞又窘地低下头,指甲陷入大腿处的衣料不自觉抓挠。
“......抱歉,我说了很多无关紧要的话,太过忘乎所以了。”
“没关系,看得出你的确是很喜欢他,这我倒是放心了。”
产屋敷耀哉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态度,好似什么也不能影响到他的好心情。
“就如你所说的那样,五条悟他很强,且作为御三家的咒术师他是较为特殊的一位。”
这样意有所指的话语令晴里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浑身一震,两颊的绯色顷刻间褪去,神情隐隐透着些迷茫与无措。
“耀哉先生您是想——”
产屋敷耀哉笑而不语,那笑容却带了些高深莫测的意味。
相对无言,在四下安静到落针可闻的环境里,晴里无声张了张嘴,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有什么我能帮到您的吗?”
面对这样诚恳的发问,温润如玉的男人浅浅的笑着,话语里尽显慈爱。
“晴里君无需做什么,顺其自然便好。”
“那些是我们大人该操心的事情,我无意牵扯你入其中。”
心底莫名悬着的石头蓦地落下,紧张到泛白的指尖也恢复红润。
晴里慢慢吐出一口气,颔首应道。
“......我明白了。”
*
“和耀哉先生聊了些什么?”
待人从社务所出来,早乙女雅子关心上前:“没有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吧?”
“当然没有,妈妈你还不相信我吗?”晴里面不改色地胡诌道,“我们聊了最近的一些情况,耀哉先生很关心我们这些学生。”
“是么,我也觉得耀哉先生是个很好的人。”
听到回应,早乙女雅子若有所思,忽而谈起另一件事:“哦对了,妈妈刚才见到小梅那孩子了哦。”
“唉?那她人呢?”
“去往那边章鱼烧的摊铺了,喏,你看。”
她指指不远处一道穿着和服的倩丽身影,提议道:“不如你们年轻人先去玩吧,我和你爸爸去其他地方逛逛,有事记得联系我。”
说着在耳边比了个电话的手势。
“......哦,我会的。”
看穿母亲是想和父亲过二人世界打算趁机甩掉自己,晴里没有说破,目送他们离去直至淹没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收回视线,他不爽地撇撇嘴,转身去找小伙伴了。
“小梅。”
晴里远远地便呼喊好友,看到谢花梅旁边的谢花妓夫太郎后他脚步停顿了下,在对方看来时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从高一起他对小梅的兄长便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求对方没有认出现在的自己。
而谢花梅不愧是他最好的朋友,在这方面很好的替他隐瞒了下来!
在谢花妓夫太郎问妹妹有关他的身份时,谢花梅语焉不详地含糊了过去,还顺便找了个由头把哥哥支开。
见对方走远,晴里心头一松,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我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谢花学长,每次他投射来的死亡射线都叫我汗毛倒竖。”
“这说明我们兄妹关系好,你懂什么。”谢花梅用牙签戳起一颗章鱼烧送进口中,语气轻快道,“你今天这幅打扮还蛮用心的嘛,我怎么记得你向来不耐烦穿这些繁琐的衣服。”
“是我妈妈的癖好。”
她努了努嘴:“好吧...也算不白瞎你这张脸。”
晴里讪讪笑了两声,问道:“你的养父没有来吗?”
提到这人谢花梅的心情登时降了一截,面色略有些不悦。
“来了,被我和哥哥甩掉了,谁要带着麻烦的大人逛街啊,况且他也有自己的想法,早不知跑去哪里勾搭女人去了。”
听着她的说辞,晴里的表情一言难尽,在小梅的嘴里这个养父的风评似乎从没好过。
“这还真是......”
好不靠谱的大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