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要回老家了,朗月去车站送别,一路沉默,都不说话。站台上的风有点冷,大男孩用风衣包住了她,她像个小鸟紧紧偎依在情郎的怀抱。
站台上都是熙熙攘攘的过往行人,脚步匆匆,声音嘈杂。此刻,他们既没心思听,也没心情看。陶醉于温暖的幸福中,周围的一切与他们无关。
列车员提醒登车了,阳光动了一下风衣,朗月不情愿地抬起头,抽出身,睁开眼,望着情郎,泪眼婆娑。火车启动前的一声长鸣,让她心碎。越行越远的火车,带走了她的魂,留下了她的牵挂。
还没有从失落中走出来,艾草又要回老家过年。这让朗月不知所措,脸上挂着淡淡的忧伤。艾草本来决定留下来陪闺蜜,可家里有急事,一连发了两份电报催她快回去。
来旧镇两年了,第一年艾草孤零零在旧镇过春节。因为不好意思回去,跑那么远做搬运工,对亲朋好友无论如何都无法交代。今年终于感动了上苍,时来运转,当上了外资企业的文员。本可以衣锦还乡,让父母扬眉吐气。但是艾草怕挤火车,还是不想回去。
听公司里的员工讲,买火车票难,坐火车更难,难于上青天。满车厢都是人,人挤人,人压人,人踩人,连座位底下都藏满了人。一旦内急,想上厕所,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无法向前移动一小步。即使会武功,可以踩着别人的头和肩膀走,但是到了厕所边,还是白忙。因为厕所里也全是人,门从里面被堵死了,怎么推都没反应。
比较理想的解决办法,是不吃不喝,可没有几个人能做到,因为肠胃受不了。最理想的解决办法,是买卧铺票,卧铺车厢人少干净,服务态度又好。但是,买一张卧铺票要花几十元钱,相当于农村家庭大半年的收入,一般人舍不得买。而且,没有单位开的介绍信,即使有钱也买不到。更何况,介绍信只有在遇到紧急情况时,单位才给开。
家里确实有事,艾草怕爹娘着急,她思来想去,托人买了一张站票,明天出发。看着朗月闷闷不乐,艾草提议:“我们去海鲜市场转转,如何?听说那里的海鲜品种繁多,味道正宗,口碑很好,想买几包带回去让爹娘品尝。”一提到爹娘,朗月来了精神,“好,我们一起过去逛逛,买些稀罕的带回去,让爹娘尝尝。”
逛了几圈,闺蜜俩看中了几包海特产,都是艾草抢着付款。“等你拿工资了,再请我吃大餐。”艾草安慰闺蜜,接着说:“正月初五我去你家拜年,把其中的两包作为礼物,孝敬伯父伯母。”“嗯,你亲自下厨把海鲜红烧好,陪我爹娘吃顿午饭,”朗月说,“爹娘见到你,一定很亲切,不把我的情况问个够,他们舍不得放你离开。”
“放心吧,我一定做出最美味的佳肴,孝敬二老。”发了一会呆,艾草接着说:“小时候,我在你家一住就是几天,他们在我心中就是爹娘,只是不说而已。”“好姐妹就是好姐妹,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比同胞姐妹还要亲。”朗月心里感慨。
她们手牵着手,舍不得分开。逛了大半天,已是傍晚。灯火阑珊的闹市,年的气息越来越浓,孩子们拿着五颜六色的烟花和炮竹,嘻嘻打闹,开心追逐。
她们找了一家挂满红灯笼的餐厅,艾草掏钱点了几个好菜。狼吞虎咽之后,朗月的情绪明显好转,脸上有了难得的笑容。吃完晚饭,闺蜜俩意犹未尽,决定去海边看看,迎接年的即将到来。
人们都在为年而奔忙,海边人很少,风又轻,海滩出奇的宁静。静谧的海面一望无际,安详从容,像是有千年沧桑的往事想说又不说,透着无穷无尽的神秘。她们愣了片刻,与海一起沉默。
回过神后,他们脱下鞋,赤着脚,在海滩的浅水里漫步。越走越对这片海有感情,艾草动情地说:“还是喜欢这里,真不想回老家了。”朗月笑着回应:“嗯,那就不回去了,我们陪海一起过年。”
闺蜜俩相视一笑,停下脚步,坐在软软的海滩上。她们静静地凝视星空下的泛着银光的海面,倾听温柔海浪的阵阵低语,心潮起伏,思绪万千,往事一幕幕浮现。
海滩上发生过她们的故事,珍藏着她们的记忆:有艾草孤独无奈时面向大海的低语倾诉,有她得到文员职位时面对大海的爽朗笑声;有朗月第一次看见大海时的兴奋和惊喜,有她与大男孩阳光第一次拥抱时的动情心跳。
她们沉默于过往,沉思在旧镇的点滴经历,忘记了时间。月亮悄悄升上海平面,是一轮橘红色的大圆圈,带着人间的温暖。“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寄托的就是这种情感。
月亮越升越皎洁,海风越吹越清冷。一阵冷冷的海风,把闺蜜俩从回忆中吹醒。已经深夜十二点,她们赶忙手牵手回家。艾草明早要出发,房间里没有了昔日的欢声笑语。今夜无语,她们带着各自的思绪入睡。
凌晨,闺蜜俩吃了点东西,背起行囊匆匆下楼。公交车上很拥挤,大包小包比人都多,填满了车厢的每一个角落。在外忙活了一年,包里装满了打工的成果,吃的穿的应有尽有,带回去能换来一家人的笑脸。火车站到了,人山人海,人声鼎沸,太拥挤了,只能看到人头在挪动。挤到了站台,闺蜜俩已经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要登车了,艾草反复嘱咐闺蜜:“外面不安全,晚上一个人千万别出门,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好,回到老家替我给爹娘拜个年,也提前给伯父伯母拜个早年。几千里路要坐两天的火车,旅途遥远,一定要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朗月说完,眼眶湿润。
看到闺蜜已经登上了火车,朗月转身快速离去。她再也不想听到火车临行前的那一声长鸣,像是在催命。回到家,朗月感到心里空落落的,头昏昏的,鼻子酸酸的。她有些困乏,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入睡。
梦里,阳光微笑着向她走来,含情脉脉地望着她,眼睛里似乎有千言万语;接着,阳光悄无声息地离开她,招呼也不打;她一直在后面追阳光,虽然追不上,但始终能看到他的背景,让她既着急又幸福。
醒来的时候,已是正午,阳光暖暖地照在她的小脸上,很惬意。朗月不愿起床,她就想一直躺着,沉浸在对大男孩阳光的温馨记忆。记忆开始清晰,接着漫无边际,纷乱的思绪一阵阵袭来,又一波波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