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周开始了,艾草上班去了,朗月还在熟睡。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鸭蛋型的小脸上,一幅标准的睡美人模样。
朗月梦到了爹娘亲人,一个个都急切问她旧镇好不好,她在旧镇过的好不好,工作好不好找。“找不到工作,就快点回来,”娘牵着朗月的手,嘱咐她,“家里的日子还行,千万别在外面硬撑。”望着娘泪汪汪的眼睛和苍白的面容,朗月从梦中惊醒。
醒来后已是中午,朗月简单吃点东西,喝杯水,呆萌萌地坐在窗前。窗外的阳光照在郁郁葱葱的树木丛中,各种新奇的鸟儿唧唧咋咋在林子上空飞来飞去,羽毛鲜艳,声音婉转。
朗月有点想家了,家乡的夏季一样美,有绵延的山脉,有蜿蜒的河流,有蝉永远不知疲倦的鸣叫,有她与小伙伴们山里寻野果、河里抓鱼虾的儿时记忆和快乐时光。朗月的外婆家,在一个离小县城只有五十公里的小山村。小时候一放暑假,她就缠着爸爸骑自行车带她去姥姥家玩,一玩就是一个假期,乐不思蜀。
姥姥家的日子并不宽裕,姥爷有严重的哮喘病,稍用力就剧烈咳嗽。家里能挣工分的只有舅舅和姥姥。生产队集体劳动时,舅舅是壮劳力,一天能挣9个工分;姥姥是半个劳动力,一天可挣5个工分。一年下来,把舅舅和姥姥挣的所有工分加在一起,换算成钱和粮食,都填不饱一家人的肚皮。
那时挣一个工分,在条件好一点的生产队可换算成3到4分钱,在条件差一点的生产队只能换算成1到2分钱。而在那些土地贫瘠、水源不足、社员又普遍善于偷懒的生产队,挣多少工分都是白搭。因为地里生产不出粮食,工分就无粮食可兑换,最后沦为没用的阿拉伯数字,只能躺在生产队的计分薄上睡大觉。
每次把朗月送到姥姥家,爸爸临走的时候,都会留给姥姥几元钱,作为朗月的生活费。尽管每次姥姥都坚决不要,爸爸还是坚定地往姥姥的口袋里塞,然后快速转身,骑自行车离去。亲人们的日子已经很难熬了,不仅不能给他们增加生活负担,而且要想方设法减轻他们的生活压力。
暑假在姥姥家度过的两个月,朗月不只是嬉笑玩耍,她还懂事地帮姥姥做家务活,跟姥爷一起到自家的自留地里播种浇水锄地。虽然很累,但很开心。先是看嫩绿的小幼苗破土而出,再一天天瞅着它们一点点长大,嫩绿逐渐变青绿。
种子发芽出土时令她兴奋,幼苗成长时使她快乐,收获采摘时又让她高兴,终于可以美美吃上一把新鲜蔬菜,稍微改善一家人的生活了。虽然蔬菜里没有几滴油,可吃起来很香,因为没有任何污染。那时家家都很穷,没钱买化肥农药,只能把人拉的屎、牲口拉的粪撒在田里做肥料,助苗成长。
虽然姥姥家很穷,但是朗月很开心。小山村,有小县城里没有的盎然生机和生命活力。不仅帮姥爷种蔬菜,她还在家里没活干的时候,与小伙伴们一起下河摸鱼抓虾逮螃蟹,然后到附近的集市上卖掉,补贴家用。每次湿漉漉地回到家,姥姥都很心疼,可她却在河里玩上了瘾。直到假期结束,她才依依不舍地被爸爸接回小县城。
总之,除了没有旧镇的海,没有高楼林立的宽阔街道,没有川流不息的上下班人群,家乡似乎什么都不缺。她第一次感到家乡是那么的好,那么的亲切。人只有与家乡做一次长久的离别,才能真正体会它的好,记忆里全是温馨。
此刻,朗月后悔自己离开家乡时,走的那么匆忙,那么迫切,一点仪式感都没有。该见的朋友没见,该吃的送别饭没吃,都被她的急不可耐省略。她像一只无知无畏的雏鹰,毅然离开呵护自己长大的巢穴,毫无顾忌冲向自由的天空,再也不回来。
可她毕竟不是雏鹰,到旧镇刚一周,才受了点小挫折,有了一点小委屈,她就有点想家了。人和禽兽的区别就在于:人不但有记忆,而且能把成长中的点点经历和碎片化的记忆,用文化连接成一个鲜活的流动的整体,让人在或顺或逆、或喜或悲时沉溺其中,流连忘返,慰藉心灵,汲取力量。
艾草下班回来了,望着闺蜜陷入沉思,有点好奇。“美女在想什么呢?这么投入。”艾草问。“我在想小时候的事,”朗月回答,“许多经历,现在回想起来很有意思。”“当然有意思,我闲来没事就爱胡思乱想儿时的经历。”艾草笑着说。
“嗯,等我们老了就撰写个人传记,留给子孙看,”朗月感慨地说,“让他们知道我们这一辈是怎么走过来的,如何的不容易,对他们也许有启迪。”
艾草若有所思地说,“还是历史学家伟大,他们保存了我们祖先几千年的生存记忆!个人有传记,家族有家谱,每个王朝都有自己的历史。兴旺发达的家族,都重视修家谱,通过一辈又一辈的齐心接力把家谱写工整、记完整,好让子孙后代从中得到精神感召,继续光耀门庭。”
艾草沉思了几秒钟,慷慨陈词,“一代又一代的伟大史学家之所以呕心沥血,熬白了头发,熬坏了眼睛,甚至冒着被阉割的巨大风险,去修史编史续史,就是为了让历史经得起考验,在后人迷路时指点迷津,让他们延续祖先的光荣梦想。”
“嗯,没了集体的记忆,没了共同的回忆,一个国家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在天空随意飞行,飞到哪都无意义,掉到哪都没价值,”朗月兴奋地发表观点,“个人也一样。一个人如果断了根系,忘了爹娘,丢了祖宗,活着还有啥意义?”艾草说,“出来打拼既为个人的荣誉,也为爹娘的尊严。一想到爹娘,什么委屈都能吞下,什么困难都能克服,全身都是劲,干活就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