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搀扶着太上皇去了东宫, 太上皇在东宫的门口看了一会儿,这扇门已经十几年没打开过了,他下意识觉得, 只要他不来,住在这里的人就还在。
“陛下!”老太监轻轻叫了一声。
太上皇点了点。
老太监走到侍卫面前,让侍卫打开东宫的大门,然后搀扶着太上皇走了进去。
自从太子出事, 东宫就被封了, 现在的皇帝也没有立太子,这里就一直没打开,东宫因为十几年没有人修缮, 变得有些破败, 虽然破败, 却还是依旧能看得出十多年前的痕迹。
太上皇走进东宫, 看着东宫的萧瑟,心中只觉得悲凉,走在东宫破败的长廊上, 已经不见旧人的音容笑貌。
“这里是朕亲自为太子选的,也是朕亲自盯着工部的人画的图纸, 东宫的修缮也是朕亲自督办的, 现在屋子主人不在了, 这里也破败成这样,花草树木全部枯萎了, 这里住的人, 也全部都死了。”说着, 太上皇的眼睛就红了。
“陛下也有陛下的苦心。”老太监只能这样安慰太上皇。
太上皇眼睛中带着哀伤, 他长长的叹息一声, 道:“他自幼聪慧,张太傅教授太子文学,代善教授太子武艺,太子文韬武略,本应当是一代明君,实现他政治清明百姓和乐的理想抱负,全部都被朕毁了,太子是自己赴死的,他明明就已经看出了朕的手段,他明明就可以按兵不动,可是他却还是孤注一掷,他那时候,就已经被朕给逼死了。”
老太监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多好的太子呀,可是,他不再了。
太上皇听着老太监压抑着抽泣的声音,他仰起头,努力不让自己的泪水落下,只是,眼泪又岂是说忍就能忍住的,还是有一滴泪,从太上皇的眼角流下。
“皇上,太上皇带人去了东宫。”钱良小声在皇帝耳边禀报道。
皇帝沉默了片刻,然后冷哼一声,道:“怎么?他现在又想起太子的好了?”
“太上皇或许是年纪大了,所以才会怀念废太子,太上皇都已经将暗卫给您了,想必也不是对您不满,或许只是想念太子了吧。”钱良连忙安慰。
“你下去吧!”皇帝道。
“是!”钱良退下了。
等钱良走后,皇帝的思绪才陷入沉思,他母后原本是先皇后宫中的宫女,先皇后逝世后,就被分到太子身边伺候年幼的太子,那一年中秋,父皇思念先皇后,就将母后叫过去一起怀念先皇后,那日父皇喝了许多酒,错将母后认成先皇后,强制占有了母妃。
明明是父皇犯的错,是父皇将母后叫过去怀念先皇后的,可是,他却将错怪在母后头上,觉得母后蓄意勾引,即使母妃生下了皇子,却也只是被封了小小的选侍,被后宫中人嘲笑。
当时,宫中人人都看不起母后,觉得母后是为了荣宠自己爬床的女人,去内务府拿月例,还得被各种克扣,连带着他这个皇子也被宫人看不起。
可是太子却没有怪母亲,等他去上书房念书,太子知道他的处境后,特意帮他出了头,再也没有不长眼的宫人欺负他了。而且不知道太子和父皇说了什么,母妃的位份也被升了,连跨三级,成了婕妤,宫中也没人再敢欺负母妃。
他真的很感谢太子,即使后来的太子做了很多错事,但是他明白,太子是被父皇和其他皇子给逼疯的,他一直以为太子会忍到父皇年迈再动手,没想到,他那么早就动手了。
那次秋猎,太子找到他,让他母后装病,他留在母后边侍疾,这次秋猎不要参加。
他问太子,是不是那日他不适合出现。
太子回答他说是。
他听了太子的话,让母后装病,他留了下来,给母后侍疾,没想到后来就发生那样的事情,太子死后,有一个人找到了他,给了一封太子生前写好信,告诉他,如若想坐上那最上面的椅子,要学会忍耐,在自己的力量还不能足够对抗那个人的时候,要学会事事顺从他,他手中的底牌很多,他有一只暗卫......
没想到,太上皇因为打击生了病,不是立他为太子,而是直接当皇帝。太子让他忍、让他顺从,让他积攒自己的势力,将那个男人手中的底牌一张张的据为己有,包括太子提到的暗卫,所有的人都以为如若太子活过来他会嫉妒,将他和太子比较他会生气,可是,他当年也只是想当一个王爷呀,辅佐太子,并未想过成为皇帝。
“太子,真的是很好呀!”皇帝的脑海中浮现出太子意气风发时的相貌,在空无一人的房间中用带着些许伤感的声音感慨道。
太上皇脚步踉跄的从东宫出来,看他的神情,似乎是受到了打击。
“陛下,您没事儿吧?老奴这就让太医过来瞧瞧。”老太监道。
“我没事儿,你给朕煮一碗安神汤来就好。”太上皇拒绝请太医,说来说去也就那些词,让他保重好身体,莫要多思多虑。
见太上皇拒绝,老太监也不能强行将太医请过来,只能让小厨房熬了一碗安神汤给太上皇。
到了晚上,太上皇开始发热,睡得极其不安稳,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嘴里还不停的叫着太子的名字,老太监连忙让小太监去请太医。
“珏儿、珏儿......”太医一边给太上皇把脉,太上皇一边在梦中叫着太子的名字。
太医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知道,太子是太上皇心中的刺,这根刺越扎越深,现在已经扎到心脏的地方,就能感觉到越来越痛。
“太医,怎么样了?”老太监问道。
“长云公公,老夫只能看身体上的病,看不了内心的病痛,太上皇的风寒好医治,可是心病难医呀,您还是劝劝太上皇,为了保重身体,莫要太悲伤,太过悲伤,于身体也不利呀。”太医对老太监道。
老太监也无奈,太上皇这两年愈发思念太子,以前还只是去千鲤池喂喂鱼,现在已经想去东宫看看了,太上皇的年纪也大就越思念当年,他也劝不动呀。
太医开了药后,太上皇的风寒治愈,可身体依旧不见好转,甄氏和忠顺想要过来请安,却被太上皇给拦住了。
很快,又是一年过去,荣国府开始忙碌起来,二月初八便是迎春的好日子。
“如若不是太上皇身体不好,我定要把迎春再留两年,我们家迎春才十六呢,就得嫁出去了。”尼久不满的核对着宾客的名单。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没发现吗?这两年京城婚嫁的人家年纪都还比较小,都是害怕遇到国丧,耽误了自家孩子的年纪。”贾瑚安慰道。
尼久无奈叹了口气,中原规矩实在是太多了,皇帝死了就死了,还得百姓跟着一起守孝。
到了初八那日,迎春从荣国府出嫁,从此成了别人的妻子。
三日回门的时候,迎春人比花娇,她和陈林站在一起,就是一对金童玉女。
贾母拉着迎春说着话,“现在就已经是新媳妇了,看得出来,陈家小子待你不错,你的运气不错,上头也没有公婆,日子过得舒心,只是,日子虽然舒心,但是对相公也要更加包容才是,他还有会试没考,你这个做妻子的,也要大度一些,明事理一些,男人在外追求建功立业的时候,咱们也不能拖后腿。”
迎春害羞道:“相公向来很认真,昨天还有学习半日,孙女会好好支持相公的。”
贾母满意的点头,“如若陈家小子欺负你,敢对你动手,你就回来告状,也别太委屈自己,你大哥哥会为你做主的。”
“嗯!”迎春点了点头。
贾母又问了迎春一些床上的私密事情,其实这话本应该是迎春母亲问的,只是迎春的生母生她时难产去世,而邢氏对几个孩子都不上心,就能贾母代劳了。
听到贾母问的问题如此私密,迎春的脸色爆红,可是又不能不回答,只能含含糊糊的回答起来。
贾母理解迎春的害羞,毕竟是小女生,但是听到迎春描述确实已经圆房后,贾母松了口气,她可是听琏儿说了,陈家小子还是童子鸡,并未经历过床底之事,贾母对这点虽然也满意,可是还有一个可能这小子根本就不会,更别说她家孙女了,规规矩矩的长大,也没接触过这些,两个都不知道怎么做的话,光盖被子睡觉,那还怎么生孩子。
私密问题问完了之后,贾母让迎春和陈林好好的生活,然后就放她去找小姐妹去玩了。
迎春从贾母那里出来,黛玉她们已经等着了,几人又开心的玩闹在一起,似乎迎春还未出嫁一般。
在前院,等陈林给贾赦请完安之后,贾琏和贾蓉早已经等着了。
“咱们已婚的男人里面又多了一个,成亲的感觉怎么样?”贾琏对陈林挑了挑眉。
“别闹!”陈林的脸有些红。
“什么别闹?这可关系到我妹妹的幸福,我给你推荐的那些有用吗?”贾琏也有些好奇,他是知道陈林还是童子鸡的,所以,成亲之前,贾琏还特意给他恶补了这方面的知识,当然,他是不可能带着陈林出去那种场合亲身实践的,被他哥知道后,定会揍死他,所以,只能给几本春宫图,但是,那也只是纸上谈兵,最后的实战还得靠陈林自己。
陈林的脸更红了,很显然,与贾琏讨论荤话,他还有些不太适应,“有用,多谢!”
贾琏看着陈林的表现笑了,没有再追问下去。
“今天你可得小心一点呀?新女婿上门,你今天不横着回去,那可真是对不起我们这群小舅子。”贾琏磨刀霍霍,似乎是早就等不及了。
“还请手下留情!”陈林是知道贾家人海量的,还没开始,他已经开始求饶了。
结果如贾琏所说,陈林还真是横着回去的,虽然都是兄弟,这个时候,那不是讲兄弟情的时候。
回到新家,迎春让下人把陈林扶到床上,她用打湿了的丝巾给陈林擦拭着身体,亲自照顾着陈林,陈林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小妻子,在昏暗的灯光下,认真照顾着自己的模样,她的目光是那样温柔,动作又是那样的轻柔,或许,这便是心安之处。
陈林握住迎春的手,这让迎春有些惊讶,她向陈林的脸看了过来,发现陈林已经醒了,她高兴的笑了,道:“你醒了,快喝点醒酒汤。”迎春让司琪把醒酒汤端过来。
迎春接过司琪手中的醒酒汤,小心翼翼的一口一口的喂陈林喝下。
陈林眼睛带着笑,看着迎春一口一口的喂着自己,倒是把迎春的脸看红了。
司琪见状,眼睛乐得弯弯的,悄悄退出去,把屋子让给迎春和陈林。
陈林和迎春成亲之后,就轮到贾蔷和杨家姑娘了,太上皇再次病倒的消息可不是什么秘密,他们已经能感觉到太上皇的身体是真的不太行了,京城中子女到了适婚年纪的人家都着急起来,宁国府只等杨家姑娘及笄礼过了,就开始准备婚礼。
薛家其实也挺着急的,薛宝钗和迎春年岁一样,如今也十六了,可是宝玉才十四岁,如若太上皇真的熬不过去了,守三年国孝,宝玉也才十七,可薛宝钗就十九了,成老姑娘了,薛母只能再次上门找王夫人商量婚事。
王夫人也无奈,道:“我也想早点娶宝钗进门,可是马上就轮到蔷儿娶妻了,蔷儿的年纪可比宝玉的要大,一家人一年办两场喜事已经很难得了,现在又要再办一场,实在是说不过去呀。”
“那怎么办?”薛母急道。
“再怎么样,也只能等明年再娶妻了。”王夫人倒不是故意要卡宝玉和宝钗成亲,确实没办法一年办这么多次婚事。
薛母回去后,薛蟠和薛宝钗就迎了上来,询问薛母什么情况?贾家同意提前办酒了没?
薛母摇了摇头,道:“贾家马上要准备贾蔷的婚事,宝钗和宝玉的婚事要等到明年了。”
“这怎么能行?我可是听说了,太上皇又生了一场大病,妹妹今年可十六了,万一太上皇今年扛不住了,那妹妹可要守三年国孝,这如何使得?”薛蟠连忙道。
“我也是这个意思,可是,贾家一连办两场婚礼,又怎么好意思再办一场呢?”薛母道。
薛蟠想了想,道:“不如请舅舅帮忙如何?万一太上皇扛不住今年,等上三年,妹妹可都十九了,到时候成老姑娘了,而且三年的变数多,贾家如若不认怎么办?”
薛母想了想,觉得薛蟠的话有道理,她听二嫂说,二哥下个月便回京述职了,让二哥帮忙说和说和,也行。
王子腾回京,贾瑚自然是知道的,他毕竟是在朝中当差,消息自然是灵通。
对于王子腾,贾瑚是没什么好印象的,特别是他拿着贾家的人脉,反过来想坑贾家的时候,就这个人的好感就降到了冰点。
王子腾回来后,第一个先来贾家拜访,贾赦不耐烦见他,自然只能是贾政接待了。
“恩侯兄还是这样的孤僻,不肯见外人!”王子腾道。
贾政抿了抿嘴,自从嫂嫂去世后,他大哥就一蹶不振,虽然他不能理解男人会为一个女人如此颓废,可当初嫂嫂确实与大哥感情甚好,贾政没有回答王子腾的问题,而是问道:“二舅兄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王子腾笑了笑,道:“这几年我在外,王家麻烦贵府照顾了不少,就想过来拜访一下,顺便再给老祖宗请安,老祖宗年纪大了,身体可还健朗,我在外得了不少上好的补药,送过来给老祖宗补补身体。”
“二舅兄有心了,老祖宗身体还算不错。”贾政道。
王子腾松了口气,连忙道:“那就好、那就好,身体健康我也就放心了。”
两人寒暄了一下,贾政就带着王子腾去往贾母的院子。
路上,王子腾敏锐的感受到荣国府的变化,荣国府的荣禧堂似乎是换人住了,而且荣国府的景致也发生了变化,带有了一点南方的特色,以前追求大气,现在变得精致起来了。
“妹夫和妹妹现在没住荣禧堂?”王子腾道。
“荣禧堂是我们家当家人住的地方,之前是瑚儿没回来,我家大哥又一蹶不振,我和夫人便住在荣禧堂替瑚儿守着荣国府,现在瑚儿回来了,自然是要给瑚儿住了。”贾政说的理所当然,言语中没有一点勉强。
王子腾目光有些复杂,道:“还是妹夫品行高尚,其实妹夫和贾恩侯一样,都是荣国公的嫡子,只是输在了年纪上,就一个有爵位一个没有爵位,还真是为妹夫惋惜。”
“我感觉还好,爵位这种东西也是需要人守着的,之前和我们一样的八公家,大部分不也没落了吗?如若自己努力优秀,如同二舅兄一般,没继承爵位,不也另外拼出了一片天地。”贾政倒是不嫉妒,他父亲临终前和他说,他没什么为官的天赋,就让他安分守己的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好,瑚哥儿是一个有孝心的,以后不会不管你的。
他也承认,有些东西确实需要天分,他苦读了那么多年书,到二三十岁的时候也才只是秀才,而瑚儿第一次参加科举就一路顺利,一下就成了状元,他虽然才能不出众,却也知道,不给人拖后腿,他只需要在瑚儿的庇佑下好好的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好了。
王子腾目光十分复杂,最后道:“妹夫还真是心宽。”
“二舅兄有时候当放下的也应当放下,如若一直沉溺于过去,并不好。”贾政劝了一句,他当然是知道王子腾的不甘心,都是嫡子,王家大舅兄继承了爵位,二舅兄却只能去军营打拼,大舅兄一点也不优秀,吃喝玩乐到处闯祸,在大舅兄与人喝酒的时候,二舅兄在军营摸爬滚打,大舅兄在闯祸的时候,二舅兄在上阵杀敌,最后,爵位传给了一无是处的大舅兄。
同样都是次子,贾政能感受到王子腾的不甘。
“给老祖宗请安,多年未见,老祖宗的身体可还硬朗?”王子腾给贾母请安道。
“快起来,前些日子就听到喜鹊在叫,还想着是哪位贵人登门,没想到是你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贾母问道。
“回禀老祖宗,前日到家,先去宫中给皇上复命,昨日整理了一下行李,把给老祖宗收集的药材找了出来,今日就来拜访老祖宗了。”王子腾笑道。
“费那个银子做什么?我在家里一切都好”贾母笑道。
“老祖宗也是我的长辈,自然要好好孝敬,也不是特别名贵的东西,只一些人参鹿茸和虫草花,煲汤的时候放一些,能补补身体。”王子腾道。
“还是你有心,我那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笨,我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他们的孝敬。”贾母瞪了坐在一旁的贾政一眼。
贾政觉得自己很无辜,以前他也给母亲送了,只是母亲骂他浪费银子,说他的银子不知道存起来日后给宝玉、兰儿,还在这里乱花银子,次次都说,他后来才没给母亲送礼物,但是逢年过节,他也和王氏一起给母亲准备了礼物呀。
“恩侯和存周都是极好的孩子,是不是老祖宗要求太高了?”王子腾笑着给贾政解围。
“不说他们两个笨孩子了,你这回来京城不走了吧?”贾母问道。
王子腾满脸歉意,道:“我也不知道,这要看陛下的意思,如若陛下又安排了差事,我还是得出去跑。”
贾母点了点头,道:“也是,为朝廷效力也是应当的,只不过辛苦你媳妇了,你不在家,你媳妇一个人操持家务,王仁那孩子到现在还没定下来,之前你媳妇还想把元春说给王仁,只不过那时候我家元春已经定下来了,你媳妇还是慢了一步。”
王子腾如何听不出贾母的意思,他满脸歉意道:“这事儿实在对不住,我家媳妇也是心急,所以才会乱了方寸,王仁那小子这些年被我媳妇宠坏了,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元春可是国公的嫡孙女,怎么能下嫁给王仁,一百个王仁也配不上元春呀。”
“就是觉得你媳妇有点乱点鸳鸯谱,有些事情还是要注意些,虽然都是老亲,但是也不能太离谱对不对,这会伤了感情的。”贾母道。
王子腾连忙赔笑道:“老祖宗说的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