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林的经历想必林姑父有所了解了, 他父亲是赘婿,母亲一家都没了,他父亲还把他母亲的家产给侵占了, 如若我没猜错,林姑父心中所想,正是因为他有这样一个父亲,他日后定然不会成为下一个侵占妻子财产的男人。”
贾瑚将林如海的心思猜得八九不离十, “确实是这个想法。”林如海肯定道。
“可陈林的心思敏感, 他很有骨气,与琏儿相交的过程中不卑不亢,没有谄媚讨好, 其实他只要求在我面前, 我说不定就帮他解决他父亲侵占家产的事情,可是他没有, 他很有抱负,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让自己背负上依靠妻子的名声呢?即使因为感恩娶了玉妹妹, 最终两人也会相形渐远, 一个受尽人间疾苦,一个却是长在富贵之家, 两人从最开始就不合适, 我想玉儿不会只想要一个负责任的, 而与她的精神不契合的相公。”贾瑚说的直接。
林如海长叹一声, 想了想道:“你说得对, 如今玉儿已是县主, 与陈林身份差距更大, 如若陈林的自尊心再强一些, 两人确实不适合。”
“关心则乱,玉儿会遇到好对象的,林姑父还是莫要太过心急,避免错过良缘”贾瑚宽慰道。
“多谢!”林如海道谢。
从林家回去天色已晚,贾瑚回到荣禧堂的时候,尼久迎了出来,将贾瑚的披风给取了下来,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冷不冷?”
“我有内力护体,不是特别的冷。”贾瑚道。
“那就好,宝玉还在书房等你呢,说是昨日你让他下课后来书房的,原本我看着天色已经晚了,让他明日再来,可是他死活说要等你回来了再走,你是对他做什么了吗?为什么这么怕你?”尼久实在有些好奇,自家相公这是什么能力,如若之前自家相公在家,也不知宝玉还敢不敢带人偷偷溜进内院?
贾瑚倒是不觉得新奇,当初琏儿就是这么害怕他的,“行,你先去休息,我去看看他。”
“好!”尼久瞧着书房那个一定要等到自己相公回来的架势,自然也不会拦着。
贾瑚故意装出阴沉着脸来到书房,贾宝玉看到贾瑚阴沉着的脸后,有些害怕。
贾瑚在书桌后坐了下来,他看着不安的贾宝玉心中满意,要的就是这种震慑感,“说罢,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都犯了什么错?”
贾宝玉咽了咽口水,道:“就是林姑爷宴请宾客的时候,带着水溶去后院找林妹妹。”
贾宝玉不敢隐瞒,照实交代了。
贾瑚听到贾宝玉的话,冷笑一声,道:“怪不得昨日二叔拦住了我继续追问,原来你犯的事儿还真的不小,居然带着北静王世子跑去了后院,你这是要做什么?逼死玉妹妹?然后让贾家颜面扫地,名声全无?”
“我错了!”贾宝玉低着头,他当时是真的没想那么多,他只是太过思念林妹妹了,当初他与林妹妹一起住在老祖宗那里的时候多么开心,可是这位瑚大哥哥一回来就一切不一样了,都快两年了,他都没好好的和林妹妹说说话,他也是一时鬼迷心窍了。
“你确实错了,如若事情闹大,你承担得起后果吗?你口口声声的说喜欢玉妹妹,你干出的事儿都是在伤害玉妹妹的,林家就只有玉妹妹一个孩子,她就行为举止就代表了林家,她的名声有损,林家百年来的名声全部毁了了,你是想让林家列祖列宗的英魂不得安宁吗?你是想让玉妹妹成为不孝的孩子吗?”贾瑚道。
贾宝玉低着头,十分的伤心难过,“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水溶说有狗洞能钻过去找林妹妹,我便去了。”
“是水溶让你去的?”贾瑚眼睛眯了起来。
“那倒不是,只是水溶见我思念林妹妹,就说他有办法让我见到林妹妹,然后就把我带去了狗洞面前,说钻过去就能见到林妹妹了,我就钻了。”贾宝玉解释着当时的情况。
贾瑚觉得这件事倒是不简单,水溶比宝玉大上几岁,他不可能不知道外男擅自去后院的后果,可是他还是怂恿保佑去了,他意欲何为?又或者说,北静王府意欲何为。
“水溶还带着你做了什么?”贾瑚追问道。
“没有了吧,之前约我休沐的时候出去玩,可是那时候我受伤了,在家养伤不能出去,后来他也没来找我,对了,他给了我一串红玉念珠手串让我给林妹妹赔罪,后来一忙我给忘记了。”贾宝玉终于想起水溶拜托他的事情了。
贾瑚看着贾宝玉皱着眉头,心中开始自我怀疑,他现在逼迫贾宝玉念书究竟是对还是错,万一他真的考中了科举,日后入朝为官,这么不靠谱的性格,估计是百姓的灾难,说不得最后还得连累贾家,可是,这次正是因为他不靠谱的性格,这串红玉念珠手串还没送出去。
“把水溶给你的红玉念珠手串给我送过来。”贾瑚道。
“可是这是水溶给林妹妹的赔礼。”贾宝玉道。
“贾宝玉,你是真蠢还是假蠢,玉妹妹一个女儿家,能随便收外男的礼物吗?你知不知道女孩随便收外男礼物代表什么?”贾瑚道。
贾宝玉瞪大眼睛,他这才反应过来,他磕磕绊绊的为水溶辩解,“可水溶说这只是赔罪礼呢?”
贾瑚冷哼一声,“也就只有你这种蠢人才会觉得是赔罪礼,明日把东西给我送过来,我现在不想看到你,我看到你就觉得侮辱了我的眼睛,想必二叔已经因为这件事罚过你了,我便不罚你,如若我知道你还敢做出类似的错事,就不劳二叔出手了,我这个兄长先灭了你,你现在可以走了。”
贾宝玉低着头,垂头丧气离去。
等贾宝玉走后,贾瑚对着空荡荡的书房吩咐了一声,“夜电,去查一下北静王和北静王世子。”
书房中传来细微的动静,很快消失不见。
“陛下,贤嫔娘娘让人给您送来了一碗汤圆,据说是贤嫔娘娘亲手做的。”钱良将食盒提了进来,道。
皇帝看到汤圆,突然感叹了一句,“已经到了小年了呀!”
“是的,今日已经是小年了。”钱良道。
“时间过得还真快,钱良,你去让贤嫔准备一下。”皇帝道。
“是!”钱良放下食盒,连忙去吩咐了。
“绿柳,汤圆送去了吗?”贤嫔问道。
“娘娘,已经去了,小宫女躲在远处,亲眼看到钱公公将食盒提了进去。”宫女回答道。
贤嫔安心下来,一年也就这么一次,她是真的不想错过。
很快贤嫔就收到皇帝的传信,让她准备着,贤嫔总算是松了口气,她在等着天色暗下来,这样,她就能出宫与她的孩儿相见了。
“娘娘,门口风大,进去里面等吧?”绿柳劝说道。
贤嫔摇了摇头,拒绝了,她有些哀怨的看着天色,不是已经到冬日了吗?为何天色暗得这样晚呢?
“绿柳姐姐,娘娘不肯去休息,站在门口冻生病了可如何是好?”小宫女有些担忧。
绿柳摇了摇头,道:“没用的,每年这日,娘娘都会站在门口等着天黑。去,把娘娘的披风拿过来给娘娘披上。”
“是!”小宫女也无奈叹气,劝不动娘娘,只能给娘娘多穿一点了。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贤嫔才反应过来,她道:“绿柳,东西都收拾好了吧。”
“娘娘,给小殿下的东西一个月前就开始收拾了,已经收拾妥当了。”绿柳道。
贤嫔这才松了口气,到了点,来了一个小太监给贤嫔领路,来到一辆马车前,贤嫔带着期待的心情爬了上去,却没想到马车中居然还有一个人,贤嫔有些惊讶,她连忙跪在马车中请安,“皇上吉祥,没想到皇上也在,是妾身的不是,请皇上恕罪。”
“朕和你一起去看看小三,你莫要慌张。”皇帝伸手,将贤嫔扶了起来。
“多谢皇上!”贤嫔就着皇帝的手起身坐下。
前面那辆马车坐着贤嫔和皇帝,后面的马车坐着伺候的宫女和太监,钱良看着绿柳带着好大一个包裹,问道:“绿柳姑娘,这些都是娘娘准备的?”
绿柳笑道:“是呀,都是娘娘亲手准备的。”
“娘娘还真心疼三皇子。”钱良道。
绿柳笑了,“母亲都心疼孩子的,皇后娘娘也心疼大皇子呀。”
钱良也笑了,钱良觉得这个丫头挺有趣的,居然这时候提起了皇后。三皇子为何会养在宫外寺庙中,这还真的拜皇后娘娘所赐,当初陛下登基,后宫的娘娘们都在拼孩子,都希望自己能生下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皇子,却因为种种原因,都没能有孕,没想到,时隔两年,居然是贤嫔娘娘有孕了。
当时贤嫔娘娘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美人,因为有孕,所以被皇上封为婕妤,九个月之后,三皇子出生,又提了一级,封为昭仪,皇上特别宠爱三皇子,不仅因为三皇子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皇子,还因为三皇子的聪慧,特别是眉心的那颗红痣。
就在三皇子刚满三个月,太上皇生病了,久病不愈,皇后提议让高僧进来算算,皇上是孝子,既然有人这么建议了,皇上即使做做样子也会去做,而且皇上那时候的帝位不稳,需要太上皇的支持,高僧请进宫后,高僧在宫中走了一圈,说三皇子的命格与太上皇的冲撞了,因为三皇子出生,所以,才导致太上皇生病。
贤嫔娘娘听了立刻就晕了过去,皇上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这时候又来了一个高僧,原来前一个高僧是皇后请的,后来的高僧才是皇帝请的,皇上请高僧觉察到情况不对劲,他看到三皇子后说,他并不是来算命的,而是来渡人的,他算到有佛子误入轮回,投生到了帝王家,帝王之气与佛气相冲,才会导致太上皇生病,不如将佛子交给他,让他把佛子带入佛门,这样帝王之气与佛气便不会再相冲了,想必太上皇的病情也就好了。
皇帝当机立断,就将孩子交给了高僧,高僧则带着孩子离去了,再也没在皇宫出现过,只留下了三皇子的名号司徒铎。
等高僧走后太上皇果然好起来了,宫中似乎都忘记了那个孩子,除了贤嫔,等醒后,为了安抚贤嫔,皇上又给贤嫔的位份提了一级。
等事情尘埃落定后,皇上才查出,原来太上皇生病居然是太上皇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太上皇就想试探看看,一边是皇帝的儿子,一边是太上皇的身体康健,皇帝究竟会选择哪一边,至于太上皇为什么选择和皇后合作,那是因为皇后怕了,三皇子眉心的那颗红痣让皇后觉得此子就是和大皇子争夺皇位的对手,而且三皇子即使在襁褓就表现出过人的聪慧,再看看平庸的大皇子,所以,皇后下定决心要除掉三皇子。
为此,皇后配合太上皇演了这样一出戏,也正是这样一场戏,让皇上对皇后的感情消磨殆尽,对平庸的大皇子也失去了以往的温情。
“贤嫔出宫去了?”皇后问道。
“想必已经出宫了,她每年也就这么一次,自然不敢耽搁。”嬷嬷道。
“保住那孩子又能怎么样?一个命格冲撞太上皇的皇子,是没有资格再与我儿争夺皇位的,要怪就怪贤嫔运气不好,谁让她那个节骨眼上把孩子生下来,她不生孩子不就好了吗?”皇后压抑着自己的火气,觉得自己没错。
嬷嬷无奈的叹了口气,皇后娘娘下手太明显了,那日之后,皇上对皇后娘娘只剩下冷冰冰的公事公办,对待大皇子也不似以前那样亲厚,犯了错直接罚,再没了鼓舞。皇后娘娘差点害死三皇子,即使活下来也再也没有了继承皇位的可能,这笔账皇上可能不会算在太上皇身上,但是一定算在了皇后的头上。
马车快速的行驶着,贤嫔的心情也愈发迫切,她不知道那孩子变了多少,小孩子都是一年一个变,但是不管怎么变,她都是能认识他的,那是他的孩子呀。
马车在寒见寺停下,皇帝看着寒见寺的大门有些惆怅,他的孩子原本应当在宫中平安长大,而不是在寺庙清修,是他对不起贤嫔母子。
贤嫔忍住自己迫切的心,她真的很想不管不顾的飞奔而去,去看自己的孩子,可是皇帝在这里,她要维持嫔妃的端庄。
他们进了寒山寺,在小沙弥的带领下,来到慧静的禅房,慧静的禅房很简洁,房中供奉着佛祖,供案上摆放着瓜果、点心和香炉,香炉中插着三根香,供案上还摆放着木鱼,中间的地上摆放着一个火盆,四周还零星的摆放着几个蒲团,禅房的里间只放了一张床、一个衣柜,就再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了。
皇帝看着自己儿子简陋的禅房内心更加触动,贤嫔心中更是难过,贤嫔对着慧静扯出一个微笑,道:“铎儿,母妃又来看你了。”
“施主,你又叫错了,贫僧慧静。”慧静认真纠正道。
贤嫔笑了笑,道:“瞧母妃这记性,慧静,母妃记住了,你来看看,母妃给你带了什么,看看喜不喜欢,你这屋子也太简陋了。”说着,贤嫔再也忍不住,眼泪落了下来。
“施主,你来看我我很高兴,虽然我的房子简陋,但是我的心却很丰富。”慧静安慰道。
贤嫔哭得更厉害了,这让慧静有些无奈,每年女施主都要来他这里哭上一场,慧静从怀中掏出一早准备好的手帕,笨拙的给贤嫔擦眼泪。
贤嫔一把将慧静抱住,慧静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尽量将身体放软,任由贤嫔抱着他哭泣,发泄着心中的绝望。
皇帝看着这一幕,眼眶也微微泛红。
等贤嫔发泄完,她才不好意思的放开慧静,只是,慧静胸前的僧衣已经被贤嫔的泪水浸湿。
“施主,请容贫僧换一身衣裳。”慧静道。
“好、好!”贤嫔连忙道。
慧静将里间的门给关上,在他换衣裳的间隙,贤嫔又想哭了,同样都是陛下的儿子,大皇子在宫中伺候的宫人有二十几个,她的铎儿却得自己换衣服,无人伺候。
慧静开门,见贤嫔眼睛红红的,有又要哭的征兆,慧静连忙开口道:“贫僧给二位施主将佛经如何?”
“好!”贤嫔很是捧场道。
慧静松了口气,他不想再去换衣裳了。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慧静讲经的声音和木炭燃烧时发出的声音。
贤嫔静静的看着慧静,目光十分的慈爱,她嘴角上扬着温柔的笑容。
皇帝就站在角落中,看着这一幕,直到天边渐渐露出一道白光,贤嫔知道,他们分别的时候要到了,等下次见面,又是一年后。
慧静送贤嫔坐上马车,贤嫔不舍的看着慧静。
皇帝清了清喉咙,他看着慧静,问道:“你有什么新年心愿吗?”
慧静想了想,道:“腊月二十八,您还来一趟寒见寺,就应当知道我的新年愿望。”
皇帝道:“好,朕二十八号那日再来一次。”
“阿弥陀佛!”慧静向皇帝行了一礼。
皇帝坐上马车,父子之间,相处了一晚上,却也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回程的马车中,贤嫔默默流泪。
皇帝看着不敢哭出声音来的贤嫔,心中堵得慌,直到现在,他还忘不掉那日晚上,他进退无能的绝望,那时候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他的自尊心被太上皇踩在脚底,他知道,太上皇是故意试探的,但是没想到,他的结发妻子居然不与自己一条心,甘心做太上皇手中的一把刀,这个孩子已经放在宫外养了七年了,只要太上皇不死,他就不能回宫,享受不了皇子的尊荣,只能留在寺庙当一个小沙弥。
“别哭了,以后,朕一定风风光光的把他接回宫,把一切都补偿给他。”皇帝安慰道。
“嫔妾知道皇上的慈父之心,铎儿有皇上这样仁慈的父亲,是铎儿的福气,嫔妾只是有些想念孩子,嫔妾哭一哭就好了,还望皇上莫怪。”贤嫔努力控制着情绪,小心的观察着皇帝的心情,女人偶尔哭一哭,能让皇帝怜惜,如若哭太多次了,便会让男人厌烦,为了自己的孩子,贤嫔一直努力维持着皇帝的怜惜之情,这样,她才能为她的孩子谋求更多。
皇帝把贤嫔揽入怀中,轻声叹了口气,“不用忍着,哭吧,朕承诺过你的,就一定会信守诺言。”
贤嫔把脸埋在皇帝的怀中,她目光淡漠,没有一丝感动,皇帝的话当真了才是真的傻。
从宫外回来,贤嫔又开始过上大门不出的日子,每日除了给皇后请安,就呆在自己的宫中拜佛念经,即使去皇后那里请安,被皇后故意往伤口上戳,贤嫔也未反驳,只默默忍受,她知道,她在皇后这里受的委屈,皇上一定都会知道,皇后越是在她面前提起铎儿,皇上对皇后就越厌恶。
皇帝的尊严是不可践踏的,皇后当日的算计把皇上逼到了两难的境地,没有一个男人是会喜欢这样的,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不仅让她与铎儿分离,也在皇帝心底刻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他当时差点被逼得杀子了,这个伤痕可不是时间就能抹平的。
到了腊月二十七,林宅已经打扫完毕了,林如海道:“明日咱们再去寒山寺一趟,再去给你母亲上一炷香。”
“好!”林黛玉自然不会拒绝。
到了腊月二十八,林如海和林黛玉坐上了去寒见寺的马车,两个人都还挺开心的。
“玉儿确定不去荣国府过年?”林如海问道。
“女儿想陪着爹爹一起过年。”林黛玉道。
林如海摸了摸林黛玉的脑袋,他也许久没有和黛玉一起过年了,这次在京城过年,他婉拒了荣国府的邀请,执意在林府过年,没想到玉儿也回来陪他一起过年,这让他想起在扬州的时候,他与夫人和玉儿一起守岁,那还是还真是开心,即使没有男嗣他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