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灵。
成就了伟大功绩的人, 被称颂为英雄。
即使在英雄死去之后,他们的传说仍会在人类的历史中不断流传,影响仍然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无数的人们。
英雄之名也在歌颂中渐渐传扬。
用魔术师的话来说, 获得了信仰的英雄升上英灵座成为了英灵。那时的英灵,他们已不止是生前的存在, 更是凝集了人类信念的, 在战力和存在层面都高高凌驾于一般意义上的人类之上的, 传说的英雄。
而将英灵从座上召唤, 投影降临于现世的灵基,也就是“英灵召唤”——是召唤术中最甜美的果实。
圣杯仪式, 是魔术师进行英灵召唤的最广为人知的方法。那是由多个古老家族共同构建,需要大灵脉蓄积数十年的魔力,才能在短暂的期间内让参与的少数魔术师实行召唤的, 限制繁多的仪式。
简而言之,
召唤并役使一个英灵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和一个英灵为敌, 只会更为困难。
诺德看着从虚空中步出的英灵。
“连回话都没有, 怎么也都太无礼了, 不是吗?”金色的英灵语气随意地说,“现代难道真是如此缺乏礼数?呵, 虽然这一点, 我在过去的几年也深有体会了。”
他看着倒在地上的言峰。
刚才英灵还喊了言峰的名字, 地下室的魔力大概也是为了供给这个英灵所用, 考虑到这些, 英灵和眼前的人理应至少是同伴关系才对。
但即使如此, 金色的英灵更像是一个兴趣盎然的旁观者, 带着笑看着这一幕。
神父咳了咳, “说是因为咒灵、”他的伤从刚才就没有处理, 要说很多话已经有些勉强了,“从负面情绪中诞生的诅咒,咒术师因为察觉到了那个所以过来查看。”
“哦。那个啊。”英灵毫不意外地出声。
“你知道咒灵吗?”言峰问。
“无趣的原因,”英灵失去了兴趣,对着另一边摆摆手,“你,你可以走了。”
尽管没回头,甚至连脑袋都没抬一下,但显然,他是在和诺德说话。
是因为诺德没有表态,他屈尊地抬起眼睛,“怎么了,还有话要说吗?”
琥珀色的眼睛平淡地看着这一幕,“真名未知的英灵,在带走你的御主之后,你仍会用这种方式汲取魔力吗?”诺德只是问。
傲慢的金色英灵哼笑了一下,他开口:
“仓库里放了东西也免不了滋生害虫,让害虫跑来跑去固然是不得体,但在害虫钻到街上丢人现眼之前,身为主人的我已经全部妥善处理了。只是没想到在如今的时代,还有为了专门为了处理害虫而疲于奔命的……”他讥讽地笑了一下,“哈,咒术师。可真是什么跳梁小丑都有。”
英灵转过身,他终于真正看向诺德,也许对于这个英灵来说,这种程度的正视已经是难得的礼遇了。
“以人之身成不可能之事的魔法师啊,看在这个份上,我特例问你一句,”他的声音高亢,像是在对子民说话的国王。“你有什么不满?”
魔法师并不为对方漫不经心的世设态度生气,甚至没什么情绪,他只是同样平淡地开口:
“吉尔伽美什——”诺德念出英灵的真名,直视着那双毫不惊讶的鲜红色眼睛,“——畏死的半神,对吗?”
——而那是,看到自己的御主重伤濒死也无动于衷、
被揭穿真名也无动于衷、
这样的英灵,在听到那句话时一瞬间冷下脸。
与之同时的是虚空之中泛起的异样涟漪,利刃如雨而降——
“魔法师、……”吉尔伽美什的脸上泛起怒容,“你可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
战斗的本能让空间魔法师在下一刻闪现,但攻击不是一,而是——无限!躲过利剑之后是接踵而至的长.枪与斧刃,绝不是一般的武器,足以留名人类史的神兵利器,猝不及防地刺穿了他的血肉。
但,也并没有如英灵所想的那样,眼前的并不是胆敢冒犯他的区区的人类领受应有的惩罚干脆利落的死去的场景。
枪尖刺穿诺德的手臂,确确实实,也只是这样。飞刺的枪贯穿了伤口,但仅此而已,就像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枪,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威能,留下一个伤口,仅此而已。
诺德在自己的身体里储存魔力。
一旦这种储存越过了一定的程度,带来的就不再是量,而是质的改变,宝具贯穿了人类脆弱的身体,但也是刺入了一块最为纯粹、原始的——魔力的结晶,一切魔术和神秘带来的影响在他身上都将被抵消。
与此同时,像是金铁交响溅起火星那样,灼热的火焰和涌出的血液一起在刹那间铺天盖地地燃起。
“自不量力。”英灵冷哼一声。
火焰没有对英灵造成任何影响,传说所赋予的对魔力让大多数魔力的攻击都对眼前的英灵无效,他是人类最古老的王者,是生活在神代黄昏的半神。吉尔伽美什冷漠地看向自己的对手——不,对他而言,眼前的人类甚至称不上对手。
虚弱的神职者仍然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在宝具将这座教堂毁于一旦的巨大声响中,他开口。
“哦?”言峰开口,“所以你怕死吗,吉尔伽美什?”
“你也闭嘴——绮礼!”吉尔伽美什扬起声音说。
更多的宝具倾斜而出。
在英灵面前,人类实在是渺小得可怜。
没有空余处理伤口,只是狼狈地按着手臂,魔法师在空间的夹缝中躲闪。偏偏又因为心有顾忌,明明是最能不管不顾离开的人,却被无形的枷锁牵制着无法离开。
“那你呢,”言峰看向另一个人——重伤是丝毫没有影响他的想法了,即使魔法师在这样的混乱中没有闲心也没兴趣搭理他,神父也完全不介意,“你的朋友刚好走了呢。”他说。
他是在说五条悟。
“他在会更好些吧?”言峰自顾自地发表评价,“就不用这么孤立无援地挣扎了呢。还是说你觉得这样会更好,这样至少他没和你一起遇上危险。”
但诺德听到了那个提问。
被火光燃映的金色眼睛看向他。
“悟不在比较好,”魔法师兀自笑了,他的声音很轻,“……对付单纯的魔力造物,我一个人会方便一些。”
撒落在地的鲜红血液勉勉强强画出粗糙的线条。
空间魔法师再次看向吉尔伽美什,下一刻与眼前的英灵一同来到了遥远的彼处——骤变的风景,犹如末日一般的暗红天空和锈色的岩石旷野。
无边的寂静。
如果凝望此处的天空,在靠近西侧的天穹之中,有一颗星是他们的来处,人类的居所,吉尔伽美什的诞生之处。
只是如今,那颗星球在九千万公里之外。
“什、”
英灵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恼怒的质问,诺德甚至对他笑了一下。
然后,这次,空间魔法师的身影独自消失在空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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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木市区。
不大的出租公寓,甚至没有防御魔法阵,简陋无比、都不知道能不能称作是魔术工坊的住所。
诺德回到他的家中。
从便利店到楼梯口,从北海道到东京,从美国到日本,又或者……一颗行星到另一颗行星,对空间魔法师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而他的家……真的是一团糟,整理到一半的杂物堆满了桌子,医药箱不知道是放在哪个箱子底下还是扔在了之前的住处,就算他找到了也没有一个方便处理伤口的空桌面。这肯定不能称作是工坊了,也许连家都称不上。
但也没有什么不好。
伤口还没有完全止血,被浸湿的衬衣粘在皮肤上,久违的精神紧绷和高强度施法让他出了一身冷汗,放松下来之后又困又累,浑身无力——而这些都没有影响诺德的好心情。他狼狈不堪,但又轻松而愉快。
他的家是一团混乱,他也是一团混乱,而他现在觉得很好,非常好。
就在刚刚,他愚弄了一个从史诗中走出来的、强大到几乎无法战胜……傲慢而轻敌的英灵。
那足可以称得上作为人类所能达到的绝无仅有的成就之一,放在这个世界的魔术师身上,也许是最高的成就也说不定。
如果有人问他刚刚是从哪里回来,而他如实回答,也一定不会被相信吧?
诺德躺在沙发上,又笑了一下,伸手去够桌上的笔记本。
左臂的伤口还有些疼,但那份疼痛也是很遥远的事情。他用完好的另一只手翻开笔记,翻到一行张扬的数字,那让他的眼神柔软下来,指尖落在上面,像轻轻落在恋人的脸颊。
想要炫耀,想要展示,想要分享此刻的心情。
想和人说说话。
但是……五条悟给他留电话,并不是为了让他因为心血来潮打扰。
诺德那么想着,刚才的冲动淡下去,琥珀色的眼睛安静地凝视纸面。
过了一会,魔法师忽然不在意了。
他刚刚把奴隶时代暴君的英灵扔到了第四行星上,解决了一个说不定能毁掉半个东京的大麻烦,他当然可以……给他的朋友打个电话。
那么想着他又露出微笑。
嘟。
一声,接通。
“嗯?喂喂?”五条悟轻快地问。
接得也太快了,诺德脑子空白了一下,“悟。”他本能地出声。
“……啊,”年轻的咒术师声音柔软下去,“嗯,是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