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意思?
一般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没错, 世界很大,人能去到的范围却非常有限,在异国他乡偶遇的机会想必是以亿分之一计的渺小概率, 诺德也不记得曾经给过他指针的事情。
但不知怎么很在意。
自动扶梯走了一半,年轻的咒术师怎么想怎么不对地回过头。诺德已经回去了。
他又走出地铁站张望,但的确已经回去了。
今天已经见过面了,为了一句没什么特别的话而跑到诺德家敲门肯定是说不过去的。
但还是无法释怀, 五条悟在街边的长椅坐下,不情不愿地拿起手机, 找唯一可以问的对象。
——下载中。
——安装中。
——魔法☆梅莉!您贴身的AI网络……
【哇喔!这位用户, 好久不见!】
【梅莉会大度地原谅每一个曾经冲动抛弃了我但最终迷途知返的可怜用户☆】
心情微妙。
白发的青年清了清嗓子, 有点不自在地问:“你知道他要去哪吗?”
【这个呀, 】
【哎呀, 这个呀~】
【——其实不知道呢!】
——总觉得又被耍了。
【不要那么失望~】
【你想想看, 就算是梅莉知道——也不能说嘛~】
【这个是个人隐私吧?梅莉是很尊重用户隐私的哦!】
【想知道的话自己去问怎么样?旁敲侧击向他人打听很不好哦!——哈哈, 这一幕有点熟悉感呢!】
【再不问就没有机会了哦!】
屏幕上活泼的魔法少女转了个圈, 在粉色的小花中消失不见了。
——根本分不清是被耍了还是得到了认真的建议。
本来也就是来路不明的半梦魔,目的和态度都可疑得很。就算对方是真的怀抱善意,他上次对梅林也说不上有多友好。
下雨了。
微凉的感觉,然后是落在手背和屏幕上的水滴, 他抬起头。
淋了雨的体验有些陌生, 理解现状还花了五条悟一点时间。但夏日的暴雨是不讲道理的, 几乎是“哗——”地,雨幕在片刻之后落下,行人匆匆地顶着公文包走向店里避雨。
啊, 忘了无下限。
最强咒术师迟迟地想起展开术式。
落在手机屏幕上的雨水被无形的边界隔开, 顺着空气滑下去——至少手机没有牺牲。
被打湿的头发和外套就没办法了, 无下限也不是什么都能做到的。回去再处理吧,反正也不会感冒,五条悟无所谓地想。
和诺德在一起的时候,他不会用无限把自己和世界隔开。
那也是……当然的吧。
是恋人。是会触碰他、拥抱他、亲吻他的恋人。面对恋人冷淡生疏地展开一层“无限”,碰都不让碰的话,怎么说也太伤人了。
无下限对最强咒术师来说,已经不是一种绝对的必要。
如果说,在高专时候,他还要彻夜不眠保持清醒,使用无下限来警惕可能的敌人,现在的无下限则更像是一件省事的工具,不让歌姬把茶杯摔在他身上的日常防御,锦上添花,不用也没什么危险。
即使不用无下限,不用苍、赫和茈,不用反转术式,不用领域,他也仍是最强。
所以因为诺德撤掉无限也不是什么值得一说的事情。
但一想到诺德没发现这件事又有点不甘心。
也想要邀功地告诉他——是为了你哦。
……诺德甚至都不知道。
一向想到什么说什么,没怎么受过委屈的最强咒术师,一个人坐在大雨中的长椅上郁闷了一会。
直到一把伞撑在他头上。
诺德略微倾身,无奈地看着他。
年长者开口,轻声问:“我想,应该不是因为没带伞吧?”
五条悟从那双琥珀色的眼瞳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头发被打湿了,蔫蔫巴巴地耷拉下来,有些狼狈。
不知道是这副狼狈的样子稍微有些丢脸,是见到了没有想到能见到的对象而意外,还是因为被注意到了而雀跃,五条悟一下没能好好思考。
“其实是有的,”五条悟说出刚才就想说的话,“我会想要——来找你的原因。”
“……是什么?”诺德柔和地问他。
“我喜欢你。”
把话说出口,年轻的最强咒术师自己都愣了一下。
而诺德……好像不是太意外。
“啊但是也不是有什么别的意思,”五条悟匆匆解释,“不是想复和或者什么,就是、我喜欢你,所以也会想见你。”
诺德没表态:“那么,五条先生希望我怎么做呢?”他不置可否地问。
“不是要你怎么做,也不是想让你留下,我知道我们已经分手了啦,”五条悟含糊地说,“就是……想让你知道。”
诺德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你觉得困扰吗?”年轻的咒术师问。
“比起想法,做了什么才更重要的吧?”诺德轻声叹气,“你没有做什么让我觉得困扰的事,五条先生,我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反感。”
魔法师的脸上没有什么负面情绪。
“但是……”诺德低低地笑了一下,“是呢,有点困扰。现在再和我说这种话也……”
没有生气,也不是在烦恼,只是有些无奈。
“是因为我没办法在大雨里把你丢在这里,才在现在说的吗?”诺德温和地抱怨,“如果是那样的话,稍微有些狡猾。”
“……也不是故意要现在说。”
“……要去我家坐坐吗?把头发擦干,”诺德说着,又想起什么,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家里有点乱……”
“要。”五条悟立刻说。
——理智不理智也好,得寸进尺也好,他没办法拒绝这样的邀请啦。
诺德仍然撑着伞。
虽然无下限的咒术师并不需要一把伞,但五条悟当然也愿意和他走在一起。
雨打在伞面的布料上的声音很大,听起来还有些陌生。
仍是公寓单元楼中的一间,在楼梯口刷卡开门,这位魔法师看起来和这栋楼里每一个普通的居民没有两样,把雨伞留在门外,走进不大的室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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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诺德说自己家里有点乱的时候,他不是在夸大其词。
搬家纸箱杂乱的堆在房间的一边,箱子里的书被堆在同样挪到一边的桌上,钢笔和上次的笔记本占了一小块腾出来的地方。除此之外,谁也不可能看漏的,就是房间的正中,地面上巨大的腥红魔法阵。
五条悟也当然也看到了。
“别在意那个了……”诺德说着。
沙发在空间魔法之下无声地挪回该待的位置,魔法师稍微有些拘谨拿了毛巾递给五条悟,又去取吹风机,回来的时候愣了一下——因为,五条悟刚刚摘下眼罩。
“如果你想的话也可以用……浴室……”话语慢下来,诺德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
白发的咒术师脑袋上搭着毛巾,一副十分无害的样子。被揉乱的头发散下来,再抬起头,晴空一样苍蓝色的眼睛露出来。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了,但乍一看到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还是……很有冲击力。
“是眼罩弄湿了,贴在眼睛上有点不舒服。”五条悟主动说。
的确。
霜雪一样的白睫毛也沾湿了,弄乱了,苍天之瞳的咒术师稍微有些频繁地眨着眼,眼尾还略微泛红。
“给我吧。”诺德示意他放在一边的眼罩,五条悟“哦”了一声递给他。
这只是临时的住所,一切都可以将就,所以当然没有烘干机。没有冷落他的客人太久,诺德简单地洗了一下那副眼罩,回到客厅,心情复杂地唤风,让魔力驱使着温暖的空气。
离开了长年落雪的地方之后,他很少需要再这么做了。
也许去能看见雪的地方吧,魔法师分神地想着以后,但那个念头忽然没有那么让人期待了。
“那个是?”坐在他身边的五条悟问。
“火魔法的变体,”诺德回答,顿了一秒才注意到五条悟提问的目标,“啊……是魔法阵。”
是个什么都没说的回答。
“比以前的那些隆重呢。”五条悟说。
以前的……诺德顿了一下。
对了,悟曾经见过他家里的魔法阵,在……不那么愉快的情况下。
哪怕知道那不是五条悟真正介意的事情,回想起那时的场景,还是让他有种想要立刻逃离的羞耻感。
“不是那些,”诺德尽量平和地说,“那些是——报警系统一样的存在吧。会让邻居觉得困扰的,我不会再那么做了。这是……别的。”他还是忍不住解释。
“让我猜一下——召唤邪神?”
“……不太对哦。”玩笑话让魔法师露出一点微笑。
“是委托吗?”
“……差不多。”没有打算说得太清楚,诺德试着转移话题,“眼罩呢?这个有什么特别的用处吗?”
“哦!阻挡视线。因为我的眼睛看到的东西太多了,一直看到会很累。”五条悟好像没太在意刚才的事,也很乐意和他说明。
“戴着眼罩会舒服一些吗?”
“是哦,”咒术师说着,又补上一句,“有点奇怪吗?也不是非要戴。”
“五条先生在意自己看起来有点奇怪吗?”
“倒不是在意这个啦。”
柔软的黑色弹力布在他的手里烘干了。虽然只是眼罩,但也是贴身的物品,诺德迟来地意识到这有些亲昵。
但也没关系,他把眼罩递还回去,轻声说:“这样比较舒服的话,没有理由在意别人的想法吧。”
五条悟安静地接过去,过了一会戴上了。
“可可?”诺德问。
“可以吗?”
所以他又招待了他的客人一杯可可。
雨也小了些,喝完了饮料的咒术师自觉地把自己收拾好。他们在门口道别。
“……明天见?”五条悟试着说。
明天见。不是回见,那几乎算是一个约定。
“……明天见。”诺德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