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说这样的话, 听起来大概会很轻浮。
五条悟在相同的新干线车站下车。
但是,
他并不是因为想要追求诺德而来找他的。
这方面有实际的考虑——他大概真的不擅长谈恋爱,总是会让恋人伤心, 工作也是很麻烦的工作……嘛,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
另一方面还因为,诺德是“不会犯下两次相同的错误”的人。
虽然原因不一样, 但这样就是双方都没有在一起的打算,那就怎么说也不会走到一起了。
……但是他还是会想来这里。
只是说话, 这种程度总是可以的吧?戒断也会有个过程吧?
朋友——
那是个让人心情复杂的词。
但是如果可以的话, 就成为普通的朋友吧?
偶然遇到了会很高兴, 会说些近况彼此问候, 节假日会写祝福的贺卡, 如果看到了什么对方喜欢的东西也可以寄出礼物——寄出一个惊喜。这样时不时联系的, 朋友。
“你看起来心情很好。”诺德很习惯地和他打招呼。
“嗯, 因为天气很好。”五条悟在他身边坐下。
那是夏日的尾声, 偶尔也会有几天转凉,太阳的光芒从云层的间隙撒下来,照着远处的高楼,这里则投下了一片阴凉。
“晚些时候说不定会下雨。”
“这样吗?云看起来明明很乖。”
“天气预报是这么说的。”诺德回答。
“啊, 好狡猾。”五条悟故意抱怨, 那让诺德笑了。
“带了伞吗?”
“有无下限。”五条悟说着, 想了想,“等我一下哦。”
小公园里有自动贩卖机,年轻的咒术师买了一瓶纯净水。他总是乐于展示自己的。诺德耐心地等待着。
他倒了些水在手上, 那些透明的水流落在空气里, 被看不见的距离裹在里边。诺德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那副表情取悦了五条悟,他抬起手让水顺着衬衫流下。
衣服当然丝毫没有被沾湿。
“无下限,我的术式。”五条悟有些得意地说,“可以在外物和我之间隔开一层无限——很厉害吧?”
非现实的术式好像真的吸引了诺德的注意力,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很明亮,魔法师有些好奇地看着他的手,甚至伸手想要触碰。
却又很快想起来了,不好意思地停下。
“嗯,很厉害。”诺德轻声说。
——光是那样,
光是那样一个其实没有什么特殊意义的触碰,就足以让自以为想清楚还作出一副洒脱模样的最强咒术师,在瞬间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心口不一。
碰碰他吧。
那个念头一下子鲜明地涌现,甚至快要从他的喉咙里说出来。
年轻的最强咒术师几乎是有些匆忙地跑到自动贩卖机前,买了一罐冷饮,对着满货架的汽水牛奶乳酸菌饮料出神。
磨磨蹭蹭地喝完了,再走回去。诺德只是和平常一样在看着笔记,所以五条悟只是道了句“回见”。
“回见。”诺德微笑地和他告别。
这样当然很不好。五条悟尽量冷静地思考这件事——这样完全就和以前一模一样了。
但是他在地铁站看着车厢门在眼前关上,满心只有现在走上两层的阶梯,折回去说出刚才想了半天的那句话。
等到下一列地铁也驶过来,他的手机响了。
“五条先生,日野市的写字楼已经下好帐了,人员也已经疏散了……”
“……我很快到。”五条悟回答。
那天的后来,冬木市下雨了吗?
晚上回到住处,年轻的咒术师忽然想起这件事来。
大多人都会觉得天气像是一种常态,如果下雨了只能等到雨停,再糟糕些可能还会被困在家里。
但对五条悟来说有些特别。当一个人能用瞬移跨过上百公里的距离,从阴云笼罩的雷雨一步跨到阳光之下,而从头到尾都不会被沾湿衣角,暴雨也好,大雪也好,对他来说不过是不太重要的装饰。
他当然从来都不太在意天气。
也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诺德就住在附近,没什么要担心的才对。
五条悟坐在沙发上喝掉了酸奶,拿起手机又放下。
东京市区的夜空看上去很晴朗。
第二天走下新干线时,不需要天气预报也能看出天空的阴沉了,这会儿是还没下雨,但,但六眼的咒术师又想起一件事情来。
天气不太好,诺德大概不会待在户外吧。
那就有些让人失落了。
他还是慢吞吞地往地铁站走,用那双苍天之瞳不着痕迹地寻找着一个特定的存在。
然后见到了。
在附近的餐厅。
对了,是晚饭的时间。
期望被满足,白发的青年脚步轻快地走进餐厅。诺德看向他,温润的琥珀色眼睛有些无奈,但还是欢迎他坐下,默许地把点完的菜单递给他。
“每天都在全日本跑来跑去吗?”诺德问他。
“是哦。”五条悟想了想,补充着,“……昨天是札幌的一级咒灵,今天是从新潟县回来,坐上越线新干线。是凑巧经过。”
是因为诺德笑了一下,五条悟才发现自己的强调有多刻意。
“真的是因为经过。”五条悟莫名地有些心虚。
——但他确实每天到在到处出任务,这点总没错吧?
“嗯,是凑巧经过。”诺德顺着他说。
“真的啦……我可以给你看日程表。”最强咒术师低头找辅助监督发来的信息。
诺德好笑,柔声说,“我只是觉得你很忙。”
五条悟顿了一下,“嗯……有点。”他含糊地回答。
“为什么我会想看你的日程表?”诺德不置可否地问。
“……证明我没有在纠缠你?”五条悟试探地问。
“五条先生也没有特地要来纠缠我的理由吧?”那个措词好像真的让诺德觉得忍俊不禁。
这个嘛……其实是有的。
魔法师只当那是个无伤大雅的小插曲。
这只是一家日本街上最常见的家庭餐厅,诺德入乡随俗地点了盖浇饭,看样子只是简单地解决一餐。
用完晚餐,等了他一小会,又和他一起往地铁走。
“今天心情不错也是因为天气?”诺德开着玩笑。
天阴沉沉的,盯着看总觉得下一刻就会有雷声炸响,那当然不是什么让人听见了会觉得愉快的天气。
但一片雨云之下有无数的人生活,人的心情说到底并不是真的和晴雨有什么关系。
“下雨也不坏吧,会凉快一点。”五条悟嘟嚷着说。
他们交换了几句闲谈,到了地铁站了,五条悟打算告别。
“我不会介意你来找我的,”在那时,诺德缓缓地开口,“……虽然可能是我的自我意识太过,但如果——你会因此高兴的话,也没有什么不好。这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困扰。”
是稍微有些正式的对话,五条悟意识到这件事。
“……这里会有个‘但是’?”五条悟想眨眨眼,想起来自己戴着眼罩。
诺德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不再注视他,只是轻声说:“但是,我很快就会走了。”
啊,
“嗯,你一开始就说了。”咒术师尽量平淡地回答。
他的反应让诺德松了一口气。
“那就没关系了。”年长者难得语气轻快地回答。
诺德的样子少见的十分放松。
明明不是一个晴朗的日子,那双眼睛里的蜜色也像是在流淌。好像卸下了负担,不再压抑,也不再忧虑。
这么直白的反应还是让人有点委屈。
但尽管上一刻还觉得有点委屈,那副样子还是让五条悟忍不住盯着看。
“是想要平时说说话的朋友吗?”诺德问他,没有察觉他的视线,只是友好地说,“还是想要咒术师之外的朋友?会有很多人愿意听你说话的,多认识一些人吧。不过,我个人不太推荐你去结识魔术师——”
“不能认识你之外的魔术师?”五条悟半开玩笑地说。
“不是那样的。”诺德有些赧然地微笑。
——甚至不再遮掩那些情绪了。五条悟想。
不再自己为自己划定界线,不再因为一两句过于亲昵的对话而犹豫或喜悦,不太在乎,说不定都没有注意到。
诺德,看起来,好像——
——很快乐。
因为并非此时此刻的别的什么原因,而觉得轻松、快乐。
是什么让他快乐,或者说,是谁让他快乐。那个念头忽然从五条悟的心底冒出来。委屈和不甘伴着酸涩浸开。
而诺德只是解释着,“……魔术师大都十分极端……”
年轻的咒术师按捺着性子,听完完全没听进去的说明,胡乱地点头,问:“但是你会是我的朋友吗?”
他想了想,又补充:
“我知道你不会住在日本啦,但是我也会经常到外面出差……”
“……世界是很大的啊。”诺德好笑地说。
“说不定会遇到呢。不知道会不会遇到才是惊喜嘛。”
那让诺德无奈地对他笑,停顿了一会,最后像往常一样顺着他的话回答:“……如果遇到的话。”
“嗯嗯。”五条悟很快点头。
他们该告别了,五条悟走向地铁站,但熟悉的视线落在他身后,所以他又停了一下。
“世界是很大的……”看到他停下,年长者柔声说出刚才没说的话,“如果没有遇到……也别太失望,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