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模糊了距离。
诺德好像一时忘记了五条悟只是他才见过两次面、最深的交往也不过是在哭泣的时候安慰他的, 关系普通的邻居。
他带着五条悟回到自己的卧室。
半开的木门透出暖黄色的灯光,那是床头的小夜灯。薄薄的毯子拉开一角。
“明天去找房东吧,应该会有备用钥匙……困了吗?”
诺德轻声问他, 声音低哑,但并没有不高兴。接着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脸, 让他坐在床边——大概连诺德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以至于, 五条悟也觉得有些如处梦境之中的不真实感。
没有回答让诺德有些担心,年长者又拉过他的手,温热的手覆着他的手指, 再转身关掉了空调,询问着:
“悟,你好像很冷?在外面待了很久吗?”
“啊……”五条悟迟钝地意识到这件事, “嗯, 有点久……还有点低血糖。”
他回答着,想起来另一件事——他的男朋友不会穿着外套直接坐在床上, 这么想着他不太确定是不是该起身。
“我还没换衣服。”五条悟开口说。
诺德看着他,对忽然跳转的话题有些无奈。
“我给你拿新的睡衣吧。”他的男朋友还是说,从衣柜里找出衣服。
叠好的衣服被放在他的手边, 停顿了一下,又放上一件绒布的披风。
“低血糖的话应该喝些什么吧?冰箱里有汽水……”诺德说着又想了想,“想喝可可吗?我去煮一杯, 好吗?”
热可可,是很想喝, 想加很多糖。喝完了应该会一下子暖和起来。
“可以吗?”五条悟看着眼前的人。
“可以的。”诺德柔声回答。
意识到他应该和诺德说句谢谢是在诺德走出房门的十秒后,意识到自己被像小孩子一样哄了是在慢吞吞地换完衣服以后。
意识到自己正在男朋友的卧室里是再过了五分钟之后。
……喔!
五条悟眨了眨眼睛, 忽然精神起来。
把还有点凉的双手捂在脖子上, 最强咒术师打了个颤——高空有些冷, 无下限也不违反基本的物理定律,更别提他到处跑了十来个小时。但现在他觉得好些了,好多了!
诺德邀请他到家里了!
——其实不是,事出有因,没错啦!但他还是在诺德家里!
床很好,五分钟之前他还很困,但是现在别的亢奋涌了上来。
年轻的最强咒术师有些雀跃地走出门。
这里是诺德的家。虽然才住了半个月,但也是家。
电脑在客厅的桌上,旁边有贴着便条的笔记本,放着芒果的果盆,和花瓶里一枝放久了的白玫瑰。那些是生活的痕迹,五条悟想。他的男朋友,总是一下子就会跑掉的小男朋友,现在正在这里,而且允许他也在这里。
只有玄关和厨房亮着灯,不用谁来提醒,显然他能知道这间公寓的主人是在夜里匆匆被吵醒了。
虽然以前诺德是说过“就算半夜三点去找他也不会生气”……但是真的不生气啊。
公寓有一个不大的开放式厨房,诺德正在那里。
热可可做起来并不复杂,也许是不想吵到邻居,诺德尽量安静地切着巧克力块,旁边的雪平锅冒着热气,能听见煮开的牛奶咕噜咕噜的声音。
他来到诺德身边,嗅着空气里弥漫着让人快乐的牛奶香气。年长者发现了他的靠近,把巧克力碎块倒进锅里,回头看向他。
“悟,”诺德一边呼唤他,“很快就好了。你想多加糖吗?”
“嗯嗯。”他说,“抱歉吵醒你。”
“你没有吵醒我,我原本就睡得不太好。”
“一直这样吗?”
“最近好多了。你呢?”
年轻的咒术师想了想才明白到诺德是在问起今晚的事,“是工作……”他忍不住抱怨起来,“我原本昨天要来的,都到东海岸了,又忽然打电话说有要紧的情况叫我回去……”
他说起无功而返的任务,说起总是出错的情报,一半是抱怨一半是不禁为自己辩解——他真的不是故意不来的,想这样大声解释。
诺德却笑了一下,“只是工作啊。”眉眼舒展开,诺德听上去甚至放松了些。
“是很烦人的工作。”
“是,是,辛苦悟了。”年长者用柔和的声音敷衍着他,但不可思议的,明明是敷衍,却让人听着非常高兴。
“我真的好生气,又没地方发火……终于到家了还发现没带钥匙……”他又说了下去。
“没关系的,明早去找房东就好了。”
“英国人的糖果也好难吃。”
“什么啊。”诺德失笑。
煮化的巧克力倒进盘子里,陶瓷的小勺和瓷盘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等放凉一些,诺德把可可倒进马克杯,递到他的手里。
热可可的温度从杯子里透出来,覆在他手指上的手也很温暖。像被抓住了。
被抓住了。
“你桌子上有一枝白玫瑰。”五条悟开口。
诺德有些讶异地看着他,很快又对他微笑:“……那个啊。”不置可否地回答。
可可很甜,温度刚刚好,他咕咚咕咚地喝完,感觉像重新活过来一样。
“是礼物吗?有人给你送花吗?”五条悟故意嘟嚷着,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杯沿的巧克力浆。
“明天再说,好吗?”
诺德拿走他手里的杯子,再递给他一杯温水,他也乖乖喝了一些,接着锲而不舍地开口:“告诉我嘛。”
“……明天就告诉你。去睡吧,很晚了。”
诺德无奈又纵容地推着他的肩膀,走在他身后关掉了外边的灯。
房间暗下来,世界暗下来,诺德——穿着宽松的居家服和他一起走进卧室。
“一起睡?”五条悟冲他眨眼。
都是同性,就算没有交往也可以一起睡吧。
诺德顿了一下,“那不太好。”委婉地说,像有些顾虑。
“那我也可以睡沙发。”五条悟主动说。
“……不是的,我本来想打地铺。”诺德说着,又不自觉地触碰他,像是在确认他是否还觉得寒冷和饥饿,替他把枕头拉过来,“没关系的,别在意这个了,睡吧。”
“那样才是太不好了,”五条悟拉住他的手,“一起睡嘛,我睡相很好的。”
“悟难道怕黑吗?”
“嗯,我怕黑。”最强咒术师说。
那好像让诺德哑口无言了。
他的男朋友本来就是容易退让的性格。所以诺德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好吧。”说着,在他身边坐下。
柔软的床铺陷下去,那是另一个人正在身边的证明。
诺德越过他关掉了床头的灯——睡衣的下摆划过小腹留下了隐约的触感。他的男朋友拉过被子的一角,在他身边安静地躺下。
“晚安。”诺德轻声说。
还想要一个晚安吻。
“晚安。”他也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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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了。
那是一个惬意的早晨,困倦、烦闷和眩晕都被扔开了。他懒洋洋地看着好好拉上的窗帘,从窗边上透进来的一点光并不耀眼,足够让人知道时间不早了,但那也不太重要。
他又看向诺德。
要五条悟来形容一个人的外貌是很困难的。
这话说起来有些讨人嫌,但是当他自己长着一张在路上会被搭讪十几次的脸,对他人外表的评价也只会有简单的好看不好看两类。
他很少这样打量诺德,毕竟他们很少像这样第二天醒来在床上待在一起。他只是更多地看向诺德的眼睛,捕捉着那双眼睛里些微的情绪。至于样貌,诺德对他来说就只是……诺德。
现在那双温润的琥珀色眼睛闭着,眼前的人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很柔和。
但是其实醒着,诺德,就在此刻,虽然闭着眼睛,但是是醒着的。六眼的咒术师如此判断。
也许是因为正被他抱着,拥着肩膀靠在一起脑袋搁在肩窝地环抱着,诺德不想吵醒他,所以才还待在床上。
但不管是出于什么考虑都让人觉得很可爱。
想要早安吻。
还想要更多。
毛毛躁躁的,甜蜜而灼热的渴望泛上来。
装作睡迷糊地咕哝两声,五条悟拥紧眼前的人,棉睡衣摸起来很舒服,他蹭了蹭诺德的肩膀,他知道头发扫过颈侧会让眼前的人觉得有些痒,所以他让自己的温热的呼吸打在那一小块紧张的皮肤上。
他的男朋友有些待不住了。
但他当然不是想让诺德起床离开,所以五条悟在诺德抬起手时扣住了他的手,那是一次绵软无力的捕获,稍微用力就能挣开,但诺德果然没有挣开。
所以他也和装作不自觉地和诺德十指交扣,又轻又慢地摩挲敏感的指缝。
啊。
他翘起嘴角。
一向很有礼貌也保持恰当距离的施法者不好意思了,证据是在他的手臂下嘭嘭搏动的心脏,还有脸上的淡淡红晕,至于原因,当然是因为他们都是男人,而这是一个舒适、惬意、精力充沛的早晨……
诺德睁开眼睛,看向五条悟,又因为他离得太近而稍微有些无措地移开视线。
看他了。
看着他吧。
“……悟。”诺德轻声说,“你醒了吗?”
声音很轻,不会吵醒一个还在睡梦中的人。
苍天之瞳的咒术师知道自己正在被注视着,但他还是偷偷睁开眼睛,飞快地瞥了诺德一眼——让他的男朋友瞥见那片迷人的苍蓝。
“……你醒了。”诺德拿他没办法地说。
“没有啊。”装睡的咒术师无辜地说。
“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在装睡啊。”诺德轻轻叹气,柔和地拉开他的手,“想睡就再睡一会吧。”
“……是你先装睡的嘛,”五条悟终于睁开眼睛,没有半点心虚的意思,“很早就醒了吗?对不起哦,其实我睡相不好。”
“也没有很早,”那让诺德微笑,年长者并不觉得介意,柔声说,“没关系的,是我想再待一会。”
“……啊。”
想再待一会吗?是因为什么?诺德也因为和他在一起觉得快乐吗?那句话语柔软地击中了他,五条悟低下脑袋,真的想再待一会了。
想现在就告白——不,想被告白。
“但是我希望你没有因此觉得……太尴尬。”诺德委婉地示意他们的——情况,也有些不好意思。
鉴于这有一半都是五条悟故意造成的,他是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还不太晚。如果不影响你的工作,就再睡一会吧。”诺德很快轻声说。
起身,坐在床边看他,看上去像是想要——触碰他。
但是最后也没有,年长者只是若无其事地开口,“我去做早饭,暂时……不会进来打扰你,如果你需要一点时间的话。”说出暗示的话显然让诺德有些不好意思,他的男朋友尽量平淡地说,“也许,一会见?”
至于五条悟,他当然不介意露出会让诺德局促不安的迷人微笑,或者故意让自己的嗓音沙哑而低沉,“那就一会见。”他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