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是发现了吗……”白发的青年耷拉在桌上, 没抱什么希望地出声。
“伊地知先生都大声地把老师的名字说出来了诶?!不可能没发现好吗?”虎杖睁大眼睛。
“诶……”伊地知小声地抗议,“是我的错吗?”
“我和他通电话了,听起来没有很生气……要是知道了绝对会很生气。”五条悟顿了顿, “话说姓五条的人也有很多啊,应该不确定吧。”
“等一下,都这样了一般肯定会坦白吧?”钉崎难以置信地吐槽。
“老师你这样很像垂死挣扎哦!”虎杖十分直白地说。
“……但是又不能说啊!他是把前男友彻底拉黑的类型, ”最强咒术师拨弄起碗里的炸丸子, 蔫蔫巴巴地说, “……至少现在不能说。”
“哈?”
“因为信赖度不够高啊!”五条悟反而委屈起来。
“你以为是GAL GAME吗!”
“他遇到前男友直接扭头就走诶,我又没有别的选项!”五条悟嚷嚷起来,“说到底都是伊地知不好!我有打算和他说啊!——但是得过一段时间嘛。”
“……可我不知道啊。”坐在居酒屋角落的伊地知洁高声音小下去。
钉崎挑眉, 抓住了重点:“‘过一段时间’是多久?”
没人喝酒的居酒屋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认真计算了一番, 五条悟眨眨眼:“……再过两个月?”
“再、”少女忍无可忍地说,“你倒是反省一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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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怎么办啊?
五条悟几乎是把烦恼写在了脸上。
对咒术界的人来说,五条悟不仅仅是五条悟,更是“最强”。他脸上常常是带着笑的, 但即使如此有时也让人觉得那份笑容傲慢。那么当他紧抿着嘴唇皱着眉头的时候, 不明情况的窗看到了说不定都会担心起世界是不是快毁灭了。
但今天的情况并不是那一类严肃沉重的烦恼。
“有人说过你不擅长说谎吗?”
脸上带着慵懒的笑, 家入硝子对刚挂断电话的五条悟晃了晃手里的咖啡。
“什么啊, 哪里啊?”
五条悟看了看她——年轻的最强没在笑,嘴角耷拉着, 不太高兴地瞪大眼睛。虽然嘴里一副不承认的样子,但还是很快乖乖坐到了桌子前, 像只自觉被关回笼子里的猫,不甘心地盯着她。
颇有种空手套到猫的感觉。
想到这, 家入硝子又笑了一下。
五条悟被她笑得不高兴了, “……硝子又在拿我寻开心吗?”他抱怨起来。
女性还是心情很好, 她不紧不慢地开口:“刚才聊了些什么?”
五条悟想了想,老实地回答:“……失眠、刨冰和海豚。”
医疗者晃着手指,五条悟不明所以地盯着看,她接着向边上指了指。
“什么?”五条悟没明白。
“‘转移话题’。”家入硝子一字一顿地说。
大猫睁大眼睛。
“对吧?啊,你该不会以为全世界都和你一样,半夜被叫醒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吧?不是哦,一般人可是会为这种事辞职的。”家入硝子好心地为同期补充一些生活小常识,“你的男朋友半夜起来处理一个说不定还有危险的委托,明明平时无话不谈,你都不关心一下这个?结果,一句话都没问,而且还很快就挂断了。”
平时并不怎么在人际交往花费心思的五条悟努力理解着家入硝子的意思。
“你在转移话题呢,‘悟’。”女性带着笑说。
五条悟不甘心地瞪着她。
“说起来,你们平时早上聊多久?”家入硝子补上一个问题。
刚明白尾巴早就露出来,五条悟不太有底气地眨巴眨巴眼睛:“……两个小时?”
“看吧。”家入硝子说着,兀自笑了一下,“要瞒就瞒好点——现在的世界,也有不少骗了伴侣一辈子的男人女人呢,在这件事上你也太不擅长了。……啊,怎么觉得像在教坏纯粹的男孩子?我要有负罪感了。”
“……我都不知道你是在讽刺还是在建议诶,硝子。”五条悟不高兴地抱怨了一下,“……所以就没有什么,嗯,实用的建议?”
女性看着他,耸了耸肩:“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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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否已经猜到了什么,诺德·弗雷姆都不是一个有话直说的人。
至少这一点,作为他的交往对象,五条悟深有体会。
发消息,会回;打电话,会接;会在听着彼此呼吸的一段安静里出声轻声询问是否应该挂断,之后也仍会在五条悟拖着声音向他说上一两句亲昵的话时心情很好地笑。
好像和平时一样。
和平时一样。
但是怎么会和平时一样啊?半夜被留给前男友的信标叫起来,接到三个咒高一年级生的求助,见到了硝子——甚至见到了硝子!上次他还和诺德提过硝子……
不得不承认,野蔷薇说得对,这个一般该坦白了。
日本时间 16:11
他们在通话。
和往常一样的下午,即使暂时没有特别想说的话也会隔着耳机听着彼此的声音。
没有什么暗示的话语,没有什么欲言又止的犹豫,诺德什么也没和他说。这会儿是正在看书,可以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据诺德所说,是一本晦涩难读的意识流小说——早些时候他的男朋友还给他读了一段。
所以为什么现在还能若无其事看下去这种东西啊?
五条悟几次想说话又闭上嘴,烦燥地处理完不得不处理的任务,早早回到家里,在起居室漫无目的地打转了几圈,最后还是憋不住了。
海岛上是九点多,诺德吃过晚饭了,还没有到睡觉的时间,最强咒术师认真地计算着时间。他的男朋友正在看书,应该不会打扰什么吧?是合适的谈话时机吧?是吧?
“你想说说昨天的事吗?”五条悟忍不住开口。
“……昨晚的事,对吗?”像早就想到一样,诺德对他突然的发问毫不意外,温和地回应。
“啊、……对。”这么直接吗,自己提出问题的大猫僵了一下。
然后是书合上的声音,椅子的移动声,脚步声。
——这是打算来一场很认真的谈话吧,最强咒术师吞咽了一下:“那个是、”
“我希望你先听我说,好吗,悟?”诺德非常少见地打断他。
语气并不强硬。
……但真的非常少见。他的男朋友更经常在话语撞在一起时交出主动权,十分乐意地听他说话……
五条悟有点无措地回答:“哦……好。”
“昨天其实也多少猜到了。那几个孩子是悟的学生吗?衣服好像是校服,也是在东京。”诺德问。
……好像,也不是很生气。
“……嗯,”五条悟回答,“是一年级,我的学生——各种意味上都是。”
“是了,悟说过自己是一年级的负责人,我记得。”
短暂的沉默。
“该从哪里说起呢……还是得说明这件事吧。我有时候会清除我的一些记忆。不,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说法了,毕竟,悟是知道的吧。”
“……嗯。”五条悟不情愿地回答。
……有种万策皆尽,无能为力的感觉。
“这么说出来真的有点不好意思……我在分手的时候会清除相应的记忆。”诺德兀自笑了一下,“我最开始注意到的是自己的笔记。昨天和你说的‘不常接长期委托’是个保守的说法,其实我根本不会接,除了、嗯,有时候太想要……”
像确实觉得说不出口一样,诺德没有把那句话说完。
“总之,我知道我上一个交往对象是个咒术师。但只是知道,我并没有深究的想法……由我这么说也很奇怪,我一般是,会和前男友彻彻底底结束联系的类型。咒术师的人很少吧?毕竟光是见面就很尴尬了,我本来甚至打算尽量不和咒术师扯上关系的。但是,你……”诺德说着停下来。
“……我是特别的吗?”五条悟开口。
如果是面对面的谈话,就能稍微低下脑袋睁大眼睛看着他的男朋友。
会很有效的。
……应该见面再谈的。
“嗯,悟很特别。”诺德回答。
那不是五条悟设想的答案。
“真的吗?”苍天之瞳的咒术师意外地睁大眼睛。
“当然。”诺德轻笑。
当然。他说当然。五条悟在心里重复。
并不是说五条悟不觉得自己是特别的,不如说从小到大有无数人对他重复过这个事实。没错,事实。但没有哪次像现在这么让人开心。他甚至有些新奇地眨了眨眼睛。嗯……很开心。
“就只有这些,”诺德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开口:“所以,悟怎么想。”
他的男朋友说完那句话,安静地等待他的回答。
“问我怎么想……我什么也没想,”即使隔着电话看不见彼此的表情,五条悟还是习惯地眨了眨眼,“除了想和你交往?”
“——那是什么讨人喜欢的说法。”诺德拿他没办法地回答。
所以他的男朋友没有在生气。那个后知后觉察觉到的事实,像一大团蓬松的棉絮一样从天上落下来,让人晕头转向又安心惬意。
“那就是觉得分手就全部忘掉太绝情了?”五条悟忍不住说。
“但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我可能会有很多……断不干净的关系。”诺德说着,补上一句,“那样悟不会觉得困扰吗?”
“有很多吗?”他故意问。
“……可能有很多、有一些。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并不是什么……坚贞不渝的人,不是很好的恋爱对象。就像悟说的那样,‘轻飘飘的’。”
“——那句话不是那个意思啦,是说你什么羁绊也没有啦。”五条悟抱怨地说。
“所以要找到我的船锚吗?”诺德轻声问。
“是哦。”他也放轻了声音回答。
短暂的安静,和刚才稍微有些不一样的安静。
“所以我们还会交往吗?”五条悟试探开口问。
“如果悟希望的话。”诺德柔声地回答。
“……当然了!”五条悟夸张地说,“所以我们和好了?”
“在吵架吗?”诺德半开玩笑地说,然后声音稍微低下去,他开口,“抱歉,没有早些和你说……有点,难开口。”
“不要道歉啦,我才是应该道歉,一开始没和你说……”
“为什么?”诺德轻笑地问,“……好了,没事了,我们说清楚了。但我现在有点……我可能需要些独处的时间。我需要想一想,悟。如果我希望晚些再联系你的话,你会介意吗?”
“嗯嗯,没事。”五条悟积极地表示毫不介意。
“……还有,如果悟知道、”诺德说着停顿了一下,“我想,你应该是知道的——那个人是谁。但是别告诉我,好吗?”
他的男朋友说出口的话语仍然是温和的征询,但五条悟理解那句话却花了点时间。
是什么意思?
——“他应该知道诺德之前的交往对象是谁”,是这样的意思。
但是——
在那个时候察觉到了错位。
“嗯。”五条悟若无其事地回答。
嘟声挂断。
这不对——!
所以一瞬间同样的对话在他的脑海中回放——丝毫不觉得生气、甚至稍微有些抱歉,这些不知道哪里有违和感的态度都有了解释。
诺德没发现?
他没发现。
五条悟皱眉盯了手机一会。
东京,中央区的一处居酒屋,刚刚下班的家入硝子,接到了一通来电。
“五条、”
“硝子!他完全没发现,”她的同期没头没尾地大声嚷嚷,“为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