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做些什么吗?”
“比如说?”五条悟咬着字音把问题抛回来。
诺德不好意思地顿了一下。
提出那个问题时并没有多想,只是想着五条悟可能会觉得无聊,想要给出打发时间的提议。但咒术师一下翘起来的嘴角却让那个问题像是别有用心。
“嗯……电视?”
“不哦。”
“读点什么?”
白发的青年想了想。
诺德在他身边坐下,那让眼前的人一下子回给他一个笑容……这个人大概十分擅长获得他人的好感。
“说起来,我第一次去你家的时候,你也在看书。”五条悟比划了一下,“就这样,坐在客厅里,侧对着玄关。你留门了,但我推门进来的时候你还是会一下子注意到,然后——”
“然后?”
那不是一个一定要回答的问题。五条悟看了他一眼,刻意眨了眨眼睛,就像在说诺德明明对接下来的事情心知肚明。
是啊。
大概是拥抱,也可能是亲吻。
邀请恋人到自己的家里过夜当然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你喜欢看书吗?”五条悟转而问。
“应该算喜欢。”
“‘应该’是什么啊?”五条悟笑起来。
“嗯……还算喜欢?”
“根本没区别。这是什么拐弯抹角的说话习惯啦。总之——暂时不,”他是在说看书的事情,“也许下次?”
“不是说下不为例?”诺德无奈地问。
“诶,是说任务拖到太晚让你收留我,这个下不为例啦。你不会打算今后都把我拒之门外吧?”咒术师故作委屈。
“这么巧的事情总不会一次次发生吧?”
“除非我一开始就是为了来见你的~”
猜到了。
虽然猜到了,但五条悟找了非常合理的借口,对他人的尊重让诺德没办法在心里深究对方的动机。
“那么,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在见到你的时候我就会选择离开。”他不置可否地说。
“虽然我想也是啦,但也不用对我这么严格吧?”
“可能是稍微有点。”他轻笑地回答。
好像很久没有和另一个人相互陪伴了,微笑停留在脸上的感觉很好。诺德想着,有些讶异地品尝着心里复杂的感情。真奇怪,应该没有过去那么久才是,明明只是上周的事情。
共处。
一般来说,当然是一起做些什么,共同用餐,欣赏同一部电影,一刻也闲不下来。
能单纯地只是在一起共度时光,反而像是一件不可思议地事情。
像是午后的阳光,面包的香气,是让人感到快乐的事。
“你觉得高兴吗?”诺德轻声问,“我其实没有为你做什么。只是……这样,你会觉得高兴吗?”
“啊,你剽窃我的话。”五条悟愣了一下,笑了笑。
是吗?
——说起来是有过这样的对话。
就在时间回拨几刻之前,在寻找晚餐地点的旅途之中,眼前的人对他说了十分相似的话。
但不太一样。诺德想。他得到的是好意,如果要说他给出了什么回报,那则是……
陪伴。
是,陪伴,这是眼前的人对他索要的东西。那不是什么难以做到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奢侈的物品,如果不是此时此刻,既然能让人觉得快乐,他很愿意给出。
“……是啊,高兴哦。”过了一会,五条悟说。
五条悟那么说的时候很放松。他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让人看着也感觉到些许舒适的困倦。
夜晚的气息安静地流淌。
他其实是愿意多待一会的。诺德想。
但他当然不会说。
咒术师有一会没再说话,好像真的满足于什么都不做。他眨眼时很缓慢,鸽羽一样的睫扇略微低垂着。是困了吗。
“一般来说,让屋主人因为客人而不得不跑到外面过夜,这种事怎么都说不过去啦。”五条悟开口。
“怎么忽然说这个?”诺德平淡地接话。
“嗯……其实我应该主动走掉?从礼貌上来说……”咒术师提起“礼貌”,像是在谈及一个不熟悉的概念,“但是现在被你赶出去真的会感觉好凄凉哦,所以纵容我一下吧?”
五条悟说着侧过身。规规矩矩地坐着对他来说好像不太习惯。
“当然好,我不介意这些,”诺德尽量说得柔和些,“你知道的,我并不讨厌你,我只是不希望和你有……太过亲近的接触。”
“我受伤了。”五条悟轻笑。
“我也不想让你觉得受伤,”他还是柔声说,试着让话题不那么尖锐,“不先去洗澡吗?时间不早了。”
“——洗澡听上去像一个邀请~”
像是掌握了得寸进尺的诀窍,五条悟说着,那样故意开起玩笑的无辜样子大概没人能够觉得反感。
“可惜不是,”诺德好笑地回答,“去吧。”
“嗯……但是你不会在我看不到的时候跑掉吗?”
“不会的。”
“跑掉我会很伤心的!”五条悟留下那句话,好商量地接受了他的说辞。
浴室的水声很让人分心。夏日的夜晚不算太凉,但稍微有些风,诺德关上了客厅的窗。接着他想起来该热一下牛奶,对了,该为他的客人也准备一份。也许多加糖。
五条悟看起来……很年轻。
二十四五岁?如果不是对方明显非常强的咒术师素质,也许他会想要估得更年轻一点。
性格也很……活跃。
生机勃勃,眼里会有耀眼的辉光。
“哇哦,睡前的牛奶?”
没过十几分钟,像是真的怕他跑掉一样,白发的青年很快洗完澡。五条悟凑在他身边,但又不过分靠近。
但也够近了,几乎可以感觉到蒸腾的水气。
“是,我最近……睡得不太好。”这个话题不太好,“不是因为你。”诺德补充。
没有深究,五条悟转而问:“有我的份吗?”
“当然。”
五条悟把浴巾搭在脑后,被打湿的白发往下滴着水。
毕竟是夏天,他拿给五条悟的新睡衣是短袖。当然也没什么好介意的,五条悟十分随意地伸手来拿他的那份牛奶。他的肤色很浅,这会儿也许是因为热度,染上了薄薄的绯色。
诺德很快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
他们在厨房分享了甜牛奶。
好像确实觉得困了,年轻的咒术师开始探索他的卧室。像是标记领地那样,查看床头的开关,调整一下枕头的高低,再坐在床沿擦头发。
被触碰的地方留下了咒力的痕迹——残秽,他应该在哪里听过这个名词。
察觉他的视线,五条悟又十分积极地拍了拍身侧的位置。
“我没有换衣服。”不适合坐在床上,诺德那么回答,但没有完全拒绝。他把椅子移到床边。
“你换了新的床,”五条悟随意地和他说着话,“男朋友睡过的床要扔掉?”他开玩笑。
“那是……什么让人一言难尽的想法。”诺德顿了一下,“没有那种事,只是不方便。”
“是吗?”五条悟不相信地挑眉。
“我可以无视距离移动这些东西,但对房东来说,家具在一夜之间备齐会显得奇怪。”诺德解释着,“虽然也不是不可以租用一辆货车再雇佣工人帮忙把东西搬上来……但那真的有些不方便。”
“这样啊,”五条悟像个要求严格的男朋友那样点点头,“勉强接受。”
这份想象……真的非常不合适。
“你愿意和我聊聊吗?”诺德轻声问。
五条悟有点意外地眨了眨眼睛,是那个提议太正式了吗?“嗯,和我说些什么吧。”他又很快点头,“我喜欢听你说话。”
……这个人未免也告白得太得心应手了。
“是稍微……有些让人不快的话题,”诺德有些抱歉地解释,“如果你觉得困了……”
“好啦,”五条悟好像觉得好笑,“说吧。”
“嗯……比如说,五条先生的年龄是?”没有更委婉的说法了,诺德开口。
“诶,从这个开始吗?二十八岁哦。”
诺德又顿了顿。
“怎么了,意外?”咒术师用毛巾揉着没干的头发,对他笑了一下,“经常有人说我的脸完全看不出岁数啦。是因为脸?还是因为看起来很单纯好骗?”
“是有些意外。”诺德想了想,回答那个问题,“也许都有?”他笑了一下。
“竟然!我还以为会是轻浮系的印象。”
“虽然的确让人觉得轻浮,但没有恋爱经验也是很明显的。”诺德中立地说。
“哇哦……”五条悟感叹了一下,“所以稍微对我放松一点标准嘛,看在我经验不足的份上?特例一下什么的。”他转而说。
“没有这种说法吧?”
诺德好笑地看着眼前的人摆出一副挫败的表情。
“好了,好了。”他试着安慰。
“……说起来,其实,”五条悟像是漫不经心地说着,“是初恋哦?我之前没和你说过。”
只是说完瞥了他一眼,明亮的苍蓝色在视线中一闪而过。
那是更意外的事。
原本想好的话语被打乱了,一瞬的空白。
“……但我并不是,那个、初……”诺德磕磕绊绊地说。
“我知道啦。啊——很明显的啦,一开始就知道。我完全不介意哦。”五条悟开玩笑地回敬。
“但还是……总觉得很抱歉,”根本不是可以轻描淡写带过的问题……就算被说不介意,“明明是重要的初恋对象……”
“对哦,是重要的初恋对象,”五条悟重复他的话,明明只是重复,意思却完全掉了个方向,“所以是在为甩了我而道歉吗?”他开玩笑。
“……啊,不、也不是不……只是,总觉得初恋应该和更特殊的人、”
“我觉得是你就很好啊。”五条悟回答。
……脸上发烫。
年轻的咒术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窘迫的样子。
不应该因为自己对这个人而言是特殊的存在,就无法控制地觉得飘飘然起来。说到底,也许并没有多么特别……
……他希望没有多么特别。
空调的凉气帮他找回了一些冷静。
对了,他需要好好说明。
为此他需要问。
“……那么,虽然之前也问过了,”他顿了顿,“是因为什么?”
“嗯?”五条悟的脸上还带着心情不错的笑意,他没反应过来,询问地出声。
“……是因为什么分手了?”诺德轻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