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木就站在原地, 纵使追兵将近,他也并不躲闪,只是确认梅抱紧养女后, 用力一击马臀, 引得马匹受惊,朝前奔逃起来。
苍木没骑过马, 察觉身下的巨大活物情绪紧张顿时不敢乱动, 待到梅掌控着缰绳, 两人平稳地向前奔去时,被圈在梅怀中的她才攀着少年肩膀往后瞧。
桂木已经成了一个小小的人影,正被其他同样迷你的身影押送着, 周围有隐隐火光, 正因此, 苍木才能借着那点光亮找到他。
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在看, 他停下。
苍木能感觉到养父在朝着这里看, 她的眼泪又差点忍不住, 只好低下头悄悄去抹。
更近些的地方还有追兵在追, 可惜对方的马匹不甚配合, 苍木猜测大概是桂木做了些手脚, 只有他们身下所骑着的这匹马是状态良好的。
追兵在一阵尝试后变得气急败坏,开始尝试步行,但苍木心知对方未必真的会追来,各个军营有各个的管辖地界,踏鞴砂的军队主要职责是看守保护此处的工匠,况且——
苍木抬头看了看天, 已经有细小雨滴顺着前奔的狂风砸在她的头上身上, 空气变得潮湿而黏腻, 大概不久后暴雨就要来了吧。
果真,又过了片刻,雨势开始变大,梅察觉到这点后,便将苍木按回怀里,不叫她再露出脑袋了。
她趁着这最后的时机去看,那群步行的追兵已经被拉开很远距离,放眼望去只能见到他们手中所持的火把在雨中飘忽,微弱如风中之烛火。
桂木的时机果真选得极好。
苍木缩在梅怀中,只觉得一切太过突然。
她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梅的狩衣,手指用力到发白——怎么会,这么突然呢!
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告别……
又过去不知多久,雨势越来越大,不知追兵有没有放弃,但依照现在的距离和情形,即使他们没有放弃,也无法再对两人留下的痕迹进行追踪了。
雨越来越大,也意味着天上的云越来越厚,光线自然也越来越弱。
所骑着的马虽不是夜盲症,却也早已无法分辨光源如此微弱的环境,多亏梅本身并非凡人,乃是神明所造的产物,在能在这种环境在正常视物,而马是对人信任极强的动物,因此两人一马才能跑出许久。
但现在也到了必须停止的阶段了,雨不仅带来光线的问题,还会影响道路的潮湿程度,这个时代可没什么水泥沥青路,平日里被反复践踏的泥土在雨水浸泡下变得泥泞不堪,加上暗坑和浮土,马摔断腿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前方便是他们曾经住过的村子,梅看着远处的灯光,放慢了速度,朝那边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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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木一路被按在怀里,对状况一无所知,她抱紧临行前养父塞来的那只包裹,任由梅抱住她,轻松从马背上跃下。
她发觉现在身处何处时,下意识想带着梅回到原本居住的屋子内修整一晚。
虽说屋内的东西大多被带到了踏鞴砂,但身处熟悉环境总会好上一点。
可她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哭声,那哭声很微弱,又裹挟在雨势中让人有些分辨不清。
但莫名地使人在意。
苍木跟着梅安顿好马匹,又点燃火堆烘烤衣服,心里却还记挂着那哭声,她有些放心不下。
即使之前和村民们闹过阻止私祭的不愉快,但那些相处的时日岂能轻易抹去,村子里都是熟人,不知道是谁家遇上了什么事。
苍木瞧了瞧梅腰侧佩戴的长刀,心里有了底。
两人烘干衣物穿戴整齐,又戴上苍木找到的斗笠,举着火把往哭声来源寻觅。
这哭声离得越近便得到信息越多,对方似乎年龄不大,声音稚嫩,却不知为何哭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
苍木越听越觉得耳熟,又结合方向仔细思索,心中有了猜测。
这……是虎太郎在哭吧。
曾经苍木还在村子里行医时,调皮捣蛋的虎太郎常常惹出祸端,他母亲便怒发冲冠地教训儿子,这孩子哭爹喊娘的声音,苍木可没少听。
只是她去了踏鞴砂许久,这些记忆也不免褪色了,想到这儿,苍木不禁有些轻松。怎么说呢,毕竟是熟悉的声音,哪怕是哭声,也让人觉得好像回到了过去的时光。
就是不知道这次虎太郎犯了什么错,哭得这般厉害。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门口,雨声太大,两家又非常熟悉,苍木径直推开院门,敲了敲房门。
房间里的哭声停歇了,有孩子抽噎着声音靠近,显然是前来开门的虎太郎。
苍木却猛然觉得一些不对劲的地方来。
等等,虎太郎母亲的声音呢?她站在这儿不算久也不算断,可竟然没听到母亲训斥孩子的声音,只有虎太郎一人的哭声……
苍木心里有些不安,她祈祷自己的猜想不要变成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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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开了。
眼眶通红的虎太郎开了门。
而在他身后,面色灰白的妇人静静躺在堂中的一卷草席上,露出的双脚也是同样失去血色的青黑。
显而易见的,她死了。
虎太郎的母亲,那个曾经帮梅和苍木做过衣服的微胖妇人,说“漂亮小姑娘要趁年轻多穿新衣裳”的人,死了。
苍木一瞬间感觉头晕目眩,她跌跌撞撞地往屋里走,想去确认对方的身份。
但那熟悉的面容,冷硬的肢体,无不在重复告知苍木她熟悉的现实——人死了,人死了,人已经死了。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呢?突然……还没有告别,就……
“不是突然。”虎太郎说:“是早有征兆,只是我没注意。”
苍木这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将心中所思吐露了出来。
她扭头看向虎太郎,原本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男孩在他们面前却忽然变得成熟了起来,或许是随着外人的到来,他也终于接受了母亲的离去。
他的眼睛还留着泪,神情却不再悲切,有一种过度悲伤后的平静,或是应激。
虎太郎似乎一瞬间长大了很多,他走到母亲身边跪坐下来,替她整理了散乱的鬓发,声音是哭泣太久的沙哑。
他说:“苍木姐,告别就是这样,在没有准备的时候到来,明明还有很多话想说,却只能接受分别。”
苍木想到了今夜与养父的告别,又看了看身边的妇人,不觉又是泪下。
这是她第一次在这里,见到死人。
第一次,切实地,距离如此之近。
苍木近距离接触过很多次他人的死亡,从村子里隐约听到谁谁遇难的消息,从初见御舆长正时他刀尖的一点血滴,从发狂病人被从她身边拉走……
可那些都是间接的,隐约又模糊的存在。
死亡和她之前隔了一层薄薄的纱帘,这纱帘是各种阴差阳错,是周围人对她隐约的爱护和她自己潜意识的逃避所织就的。
虎太郎的话语如此真切地传入耳朵,并非内容,而是情感,他的话语中的语气,他脸上的神情,都如此沉重地感染着苍木。
男孩的眼睛肿得像桃子一般,却执拗地望向苍木。
“苍木姐,你是医生,又在踏鞴砂干活,你一定知道什么消息吧。”他哀求着:“能不能告诉我,大家都是这是蛇神的天罚,可我不相信,如果是惩罚,为什么偏偏轮到妈妈,妈妈在村子里中从来都是最热心的那个……”
虎太郎和其他孩子不一样,他的父亲在踏鞴砂内当刀匠,离这里不远,但工匠进出的手续繁琐,反而很难回来,一直是母亲拉扯着他和哥哥。
他母亲热心又善良,脸上总是笑眯眯地,因为平日里他们母子受大家照顾,所以总是对村子内的事情格外上心,苍木刚来那会儿受了她帮助。
根据虎太郎所说,前不久他的哥哥外出干活,不知怎么的头越来越疼,但村里已经没有医生,也只能休息两天继续干活,结果……发生了塌方。
这是常有的事情,他的哥哥当时被埋在了下面,好在经过周围人帮忙,万幸把人挖出来了……
“哥哥回来以后,就躺在床上,不吃不喝,还经常发火,我看到他对母亲动手了。”虎太郎说:“我一开始觉得哥哥只是受伤,但直到后面动手,才发现,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村子里出现这种情况的人不止哥哥,很多挖矿的大家都变得脾气暴躁易怒……大家都说是大蛇的诅咒。哥哥后来有一天情况忽然正常了,母亲还很高兴,做了很多好吃的,结果第二天,我就再也没见过哥哥,母亲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找到,她一心认为哥哥跑去了矿洞那边,就天天去找,后来身体不知不觉变得虚弱……我就代替她去找。”
“我以为只是生了病。”虎太郎哽咽着说道:“我想去踏鞴砂找你,可是那里的人不让我进……我也按苍木姐你从前的方法熬了药,但妈妈喝了也没有效果。”
“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求求你,苍木姐。”
苍木没办法拒绝这种请求,她抿了抿唇,最终还是选择告知一部分真相:“是祟神之力……”
一切的因果早有根源,谁又能怪谁呢?蛇神固然带来了祟神之力,但若不是人们渴求和持续开采祂身上的矿石,也不会……
虎太郎听闻了真相,倒也没露出什么情绪,只是喃喃道:“原来如此。”
苍木不忍心地别过头去,忽然想到了什么,吓得冷汗直冒,她慌乱地伸手去拉虎太郎:“你呢!你怎么样!你刚刚说自己也进了矿洞——”
声音戛然而止。
虎太郎露出一个略显虚弱的笑容,一切不言而喻。
若是以前,他还能强装出无事地状态蒙混过去,但兄长的失踪,母亲的死亡,这些突发事件都让这个孩子太累了,他失去了伪装的气力。
他看向母亲,或许是因为祟神之力的原因,她的面色呈现出一种不详的灰白,裸露的肢体也弥漫着一层若有若无的灰气。
明天、下葬……然后呢?虎太郎尽力不去想之后的事情,他把注意力转向别处:“你们呢?苍木姐不是在踏鞴砂做事吗?”
“出了点事。”苍木没敢跟他透露太多只是简要说了说踏鞴砂出了点事,她和梅被放出来了。
尽管身体有些虚弱,眼也哭得肿胀,他的眼神却依旧清澈:“你们要去哪里?”
“还没想好去哪……我想去找巫女,但是不知道她们在哪。”
听闻巫女有办法解决祟神之力,虎太郎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殷切地注视着苍木和梅。
苍木读懂了他的眼神,轻声道:“会的。”
梅看了看虎太郎又看了看苍木,跟着说:“会的。”
他们会去找寻巫女,努力为这片土地上的受苦的人们带来希望。
只愿悲剧不要再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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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雨仍未停,但架势小了很多。
苍木和梅打算离开了。
她原本打算帮虎太郎下葬母亲后再离开,对方却很严肃地阻止了他们,并表示寻找巫女更为重要。
其实最好的方法是焚烧尸体。防止污染。但眼下正值雨季,还有虎太郎过于稚嫩的面容……
见状,苍木也不好再说什么,临走前她告诉虎太郎还有风暴会来,要他最近小心。
虎太郎应下了,他也告诉苍木不少关于巫女的消息——稻妻的巫女一般是指鸣神大社的巫女们,那要往稻妻城的方向去了。
双方就此别过。
前往稻妻城倒是不难,难的是在雨天赶路。
风暴来临,两人赶路期间的雨从来没断过,身上的衣服干了湿湿了干,让人很是难熬。
梅身上穿的是那身在宴会上起舞的狩衣,华丽是很华丽,却不怎么方便,索性桂木所给的包袱里还有一身换洗衣服,也能应付着。
其实去找寻巫女除了解决困难,还有别的考虑。
桂木私下放走了他们(主要是梅),不知道责任要如何划分,毕竟梅是个吉祥物,而苍木是暂时军医,罪名可大可小,但若是能找来巫女解决事件,那就不叫放走。
叫识大局的目付寄骑知人善任,将拯救踏鞴砂的任务交给了他们。
想到这里,苍木的心情也轻松了一些。
包裹中除了换洗衣物,就只剩钱财、工具和桂木给两个孩子的信。
他给梅写了什么,苍木不知道,倒是看见梅从那封信里倒出他的身份金饰。
而在给自己的信中,桂木以一贯的语气鼓励养女。
身为养父的桂木必然早早察觉了苍木想要离开的心情,也发觉了她因此犹豫的事实。他并没有要求苍木前进的方向,只是推了犹豫的孩子一把。
这份爱并无强迫,也无私心。
因此,苍木也更深切地希望自己去请巫女的举动能帮他脱离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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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季带来的问题,除去潮湿,还有伤口的恶化。
反反复复地浸湿,使得原本就无法结痂的伤口沾了水又粘在衣服上,她不肯让梅知道这点,私下处理时总是疼得嘴唇发白。
不止伤口,伤口所附带的祟神之力才是大问题,到现在为止小半个身子的血管已经浸满了黑色,但苍木还没什么解决它的办法。
唯一庆幸的是,它还没往脸上蔓延,但那种虚弱的感觉,已经日渐强烈了。
两人一路打听着鸣神大社的方位,总算从一个岛到了另一个岛。
现在他们所在的地方叫白狐之野。
虽然如此,苍木却没怎么见到白色狐狸,倒是橘黄色的小狐狸很常见,又粘人又撒娇,简直比小狗还懂事听话。
他们在经过村子借宿时,苍木无意间提到这个话题,立即有人给她解答。
白狐之野的白狐,并不是指这里有很多白色狐狸,而是指稻妻的白色狐狸中名气最大的一只狐仙,便是出自这里。
她名狐斋宫,民间也尊称她为【白辰主母】,听说是狐狸里定定有名的大人物。
稻妻的狐狸不能等同于单纯的动物,其定位更接近苍木前世东北地区的黄鼠狼或狐狸,在大家眼中是非常有灵性的动物。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狐斋宫身为鸣神眷属,统管着稻妻最大的神社鸣神大社,因此外人不免尊称一声宫司大人。
白狐之野作为她的大本营,她的同族和眷族的小狐狸自然在此泛滥,不少狐仙都以进入神社担任巫女为荣,此地狐仙显灵的故事屡屡不绝,直到最近些年,听说狐斋宫大人逝世,白狐之野的事迹也跟着减少了。
苍木跟着感叹一番世事无常。
太可惜了,要是狐斋宫还在的话,她岂不是随便拜托一只小狐狸就能找到巫女了!
这样想着的苍木,在第二天真的碰到狐狸时,也忍不住感叹一番自己的运气。
来了,但没什么用。
这是一团浅色的狐狸球子,前爪被捕兽夹夹住了,叫得和哼哼唧唧小狗并没有什么不同。
它的皮毛浸了水,显得很落魄,见到苍木和梅两人靠近,更是身子弓起,耳朵下压进入备战状态,朝着来人哈气龇牙。
苍木啧啧两声,蹲下来:“我伸手给你放出来,不要咬我哦!”
她也就随便一说,并不指望小动物能听懂,伸手什么的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被挠被咬。
无奈捕兽夹陷得深,而身体虚弱有伤在身的苍木无法双手发力,她尝试一番,无奈放弃,换成梅上去。
“这谁布的夹子呀?缺德。”苍木待梅救出小狐狸,立即用脚把那玩意儿拨弄到一边去。
被救下的小狐狸没急着跑,似乎目标眼前人对它并无恶意,在原地“嘤嘤嘤”撒娇。
“原来狐狸是这么叫的吗!”苍木大感惊奇。
又在原地等了会儿,小动物也没跑,直到苍木和梅离开,它还一瘸一拐地跟在了后面。
小小一团,不一会儿就成了个蹒跚的泥球。
苍木看得于心不忍,扯扯梅的衣袖,干脆带上了它。
他们今天宿在一间破旧的房屋内,苍木身上还有些药物,虽然她自己用了没效果,但是给动物用应该问题不大。
她撕了一节衣料帮小狐狸绑住伤口,后者无论上药还是包扎,都显现出一种惊人的乖巧,一动不动,任由苍木施为。
看得苍木叹为观止,点着它的脑袋笑道:“你是不是真能听得懂人话呀?”
小狐狸舔了舔她的手指。
它的晚饭也顺便解决,破屋的墙角正好住了一窝田鼠,被梅拿刀撬了出来,小狐狸虽然体型不大,但吃起田鼠很熟练,能一口解决绝不需要两口麻烦。
“太聪明了,我有点喜欢你了。”苍木有些意动,可惜现在不是养宠物的时候,不然她挺想把这小家伙带着的。
梅没有说话,但苍木感觉他也很喜欢小动物。
一想到明天早上就要和小狐狸分别,她甚至有些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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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醒醒。别睡啦!”
苍木感到有人推她,一睁眼,眼前便看到一个陌生的小姑娘,眼睛圆溜溜,小脸粉嘟嘟,看着可爱极了。
她半睡半醒地坐起来,不巧碰到了受伤的小臂,一阵钻心的疼痛,人立马清醒了。
再看眼前,哪有可爱的小姑娘,只有一只人立着的小狐狸,口吐人言:“哎呀,你怎么看破了!”
苍木大为震撼。
身边的梅没睡,却仿佛没看见这边的怪异现象般,只是疑惑地看向苍木:“怎么不睡了?”
“你看不到这个吗?”这就有些惊悚了。
见她看破,小狐狸也不再伪装,她毛绒绒的爪子一挥舞,仿佛从空气中揭开了什么。
“噔——”是梅刀剑出鞘的声音。
“不要动刀不要动刀。”小狐狸惊慌地挥爪:“只是想请你们去做客。”
虽说场面有些惊悚,情节也比较经典,按苍木的常识来说,接下来发展下去可能会出现一些讨口封之类事件,但想到这里是稻妻,又想起村民所提及的,狐狸一族与巫女的千丝万缕的联系。
苍木觉得,去一去也无妨,毕竟捕兽夹也不是他们放的,怎么说也救了它,不至于恩将仇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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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狸在前面引着他们走。
也不知道它走了哪条路,苍木醒来还听到外面的雨声,而走在这条路上居然能看到月亮。
更奇怪的是,明明白狐之野是难得一望无际的平原地区,他们却跟着小狐狸进入一片森林里。
不懂,可能这就是稻妻吧。
进入森林中,又走了几步,一下子变得人声鼎沸,不远处出现一座富丽堂皇的宅院,许多样貌秀丽的仆人在进进出出,来来往往。
只是他们身上,总会露出些“马脚”,要么是头上毛绒绒的耳朵,要么是身后摇晃着的尾巴,要么干脆手脚还是爪子模样。
总之让人一看就能得知是狐狸变的。
仆人们发现了他们,准确来说是发现他们身前带路的小狐狸,纷纷围了上来。
小狐狸很神气地一挥爪子:“这两位是我的贵客,要好好款待!”
立即有狐围上来,七手八脚地引着苍木去院子内。
不愧是狐狸精,个个都是人才,说话也好听,苍木迷迷糊糊地就跟着它们去了后院,直到要泡温泉时意识到身上的伤口,才不让人服侍。
奇怪,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找巫女!对,她是来问有没有巫女的消息的,差点忘了。
苍木小心擦完了身子,换上一身狐狸们提供的白色……裙子?不太懂,总之是服饰。
外面的狐狸仆人一见到换好衣服的她,立马夸张地称赞:“多么美丽的小姐啊!比起稻妻城里三奉行的姬君还要美貌!”
一个这么说已经很让人羞耻了,但这群狐狸不知怎么回事,每一个见到她都要重复一遍,说到最后苍木已经全然麻木。
她被引到正在举办宴会的一个房间内,梅已经在这儿,正有一群狐狸正在大声夸赞他的容貌,相比于浑身不自在的苍木,梅看上去就泰然自若多了。
但以从苍木熟知的角度来看,那家伙根本就是在发呆神游。
救命,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小狐狸也在宴会上,见苍木来到,蹦蹦跳跳跑过来:“姐姐!来坐我这边,今天晚上有很好看的戏法的!”
“不了不了!”毛绒绒含量过高,苍木又开始迷糊了,她也不顾礼不礼貌,之间就在此时此刻大声喊:“那个,我一直想问,从来到这里就想问了,你们认识鸣神大社的巫女吗?出现了很急的情况!!!”
整个院子内都跟着安静了。
这地方原本是特别吵闹的,交谈声,嬉笑声,游戏声……但苍木这句话豁出来的瞬间,一下子都消失了,明明是宅院,却安静地像是荒无人烟的森林。
她,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题呀?
但苍木不后悔,因为这里的气氛有一种诡异的迷醉感,很容易让人在不知不觉之间就忘记自己原本的念头,去沉醉在当前的歌舞中,做永不落幕的美梦。
“真的是非常紧急的情况。”苍木又强调一遍。
小狐狸立在她旁边,毛都炸开了。
主位上有什么人叹气:“你跟我来。”
苍木依言赶了过去,梅站起身想要跟过去,被她安抚在座位上了。
她能感觉,对方好像有什么想对她说。
只对她一个人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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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位上是个身姿摇曳的狐狸女人,长了让苍木眼花缭乱的尾巴,由于一直在晃,苍木也数不清她到底有几根尾巴。
但她似乎挺有威严的,一路上见到她的狐狸仆人,无不都是急忙跪下行礼。
苍木跟着她来到一间茶室,守门仆人的知情识趣地拉上门。
狐狸女人坐下,敲敲烟斗,第一句话是:“谢谢你救了我的外孙女。”
“欸!不,不客气。”苍木还惊了一下这个关系,她以为小狐狸顶多是女儿,没想到居然是外孙女吗?
趁这个机会,她急忙把自己要来找巫女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倒不是她挟恩图报,只是苍木感觉……
她好像没办法陪梅走到终点了。
伤口恶化的情况比她想象中厉害,也许顶多再过两天,她身上的祟神之力就会蔓延到全身,自然包括脸上,到那个时候……就没办法瞒过梅了。
苍木已经非常虚弱了。
“我知道的。”狐狸女人吧嗒吧嗒吸着烟枪,看着苍木,又叹了口气。
苍木被她看得毛骨悚然,有一种连皮带肉都被细细刨开,一寸寸打量的感觉。
“我本不想这么做的。”狐狸女人说:“可惜你好像太敏锐了些,幻术几次都能看破。”
苍木:“?”
“先是第一次,春姬想把你一个人引来的时候,你看破了。”
春姬,是小狐狸的名字吗?
“第二次是进入这里的时候,可惜你又识破了。”
啊,是指洗澡的时候。
“第三次参加宴会,你很敏锐地躲开了。”狐狸女人总结:“都说提瓦特事不可再三,如果天意如此的话,我只能把真相告知你了。”
苍木有点不安:“你再说什么呀?”
“要清醒地选择,太残忍了,但我不得不问。”狐狸看向苍木:“小丫头,你想怎么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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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大概是跑不掉的,苍木看了下门,又看了看女人的很多尾巴。
虽然世界有所不同,但狐狸精尾巴越多就越强,这个应该是通用的。
所以,她选择直接问:“我不懂?我为什么要死?”
“不是很简单吗?”对方用烟枪挑起苍木衣服的袖子,速度快到她没办法反应:“你已经彻彻底底被祟神之力寄生了。”
“不是污染,不是侵蚀,而是寄生。这种情况很少见,一般是在死尸身上才会发生,我也是头一次在活人身上看见这种情况。”女人道:“这就意味着你会失去自我,成为祟神之力掌控的傀儡,一个到处行走的污染源。”
纱布一圈圈自动解开,露出已经腐烂的伤口,周围的肌肤已经一片漆黑,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苍木沉默了。
即使知道现状,肉眼面对还是很难接受,苍木又把袖子拉上,盖住这一块的不堪。
“我不想死。”她不甘心。
明明还有很多事情没做,明明好不容易才坚持到现在,她说好了要和梅一起去璃月,说好了要……要……
她明明告诉院长奶奶,她努力期待明年的生日了。
她想活着,甚至愿意为此放弃过去的执念。
命运为何如此苛责于她。
“我也不想你死。小丫头。”狐狸叹了口气,语气慈祥了很多:“狐狸们的名声虽然糟糕,但还承担不起对恩人恩将仇报的谣言。”
“可你不得不死,哪怕我不出手,你的时日也多半是这两天了。祟神之力会吞噬你的意识,那个时候你虽然活着,却也和死了没什么两样。甚至更可怕,你身边那个小子绝不会放你离开,他说不定会想办法带上你进行去稻妻城。到那个时候……”
苍木被她的描述吓得打了个哆嗦。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虚弱,假如真的如狐狸所说,被祟神之力寄生的她,进入稻妻城内,绝对是一场比踏鞴砂更恐怖的灾难。
可,为什么偏偏是她。简直像什么人胡乱编篡出来的理由。
苍木感到愤怒和痛苦,她很想谴责面前的女人。
“别这么看着我。”女人叹气:“但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些,就怪我吧。”
偏偏是这样的态度,苍木反而无法怨恨她。
少女闭上眼,不让眼泪流出来。她想起了桂木,又很快想到梅。
桂木……还好好地说再见。苍木鼻子一酸,她想起虎太郎的那句话——【告别就是这样,在没有准备的时候到来,明明还有很多话想说,却只能接受分别】
她该怎么分别,梅和桂木又会怎么接受。
一想到他们的痛苦,苍木甚至要先感同身受地流起泪来了。
家人永远都是这样,无论父母亲人还是福利院的院长奶奶和弟弟妹妹们,甚至是她在这里的养父,还是心底许诺过要共度一生的人。
明明经历那么多分别了,她却对幸福抱有奢望幻想。
这就是惩罚吗?
“幻术对你不起用,不然你就能迷迷糊糊但是快快乐乐地度过这接下来的日子了。等你陷入宴会的美梦,我这边动手,保管你什么痛苦都感受不到。”女人解释道:“可你清醒了,还清醒了三次,那就说明这个办法行不通。”
“你还有什么遗愿吗?”
苍木摇摇头,她愿望本身就是想要活着,一旦成了遗愿就没意义了。
真像个冷笑话悖论。
“还剩一天。”女人起身准备离开:“趁着现在还清醒,要不要去表个白……总之,别给自己留下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