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沉静、宁静……
沉默萦绕在两个人之间, 无言是此刻最好的表达方式。
良久，景光重重倒在病床上，嘴角勾起勉强的弧度, 双目法制, 整个人被黑气笼罩, 完美的陈述了什么叫做生无可恋。
“喂喂！”骸不满的走上前，斜睨着他：“明明是你一定要探究我的身份的吧？”
他完全忽略了自己的恶趣味，一双异色瞳孔显出几分似笑非笑，半是嘲讽半是调侃。
“现在这幅样子……”骸拉长了尾音，“该说你活该吗？”
挑衅般的话语, 一如既往的欠揍。
景光揉了揉太阳穴，偷偷翻了个白眼, 气若游丝：“你分明是故意的吧, 居然还有脸说。”
抱怨似的话语落下，茶发青年一手撑起身子，掀开被子下床。
不出意外的, 身上的衣服还是昏迷前的那一套, 连鞋子都没有脱下来。
你不能指望这小鬼会照顾人——深深明白这个道理的诸伏君半点动气的表情都没有，只是微微挑眉，然后将洗被套被单加入了待办事项。
“所以，你的名字，叫做六道骸？”少年的名字委实有些古怪, 古怪到景光不由吐槽：“看起来还是【罗伊·莫里斯】这个名字正常一点，你的真名简直比假名更像假名。”
少年嘴角一抽。
“首字母都是R.M.，看起来琴酒起名还是挺有逻辑的。”茶发青年轻声嘀咕。
然而此时此刻, 房间里也就两个人, 饶是轻声嘀咕, 那音量也足以让六道骸听得一清二楚了。
被吐槽的人眸色诡异起来。
眼见骸少年神情古怪，景光不免有些在意：“怎么了？这名字不是琴酒起的吗？”
骸君“呵呵”一笑，并不回答。
“看起来，你已经不惊讶了。”骸一手撑着桌面，微微扬起头，慢条斯理的点评：“你的接受能力还是挺强的嘛。”
平心而论，虽然这位自称“六道骸”的少年前后的变化极大——几乎可以算是换了一个人，但就年龄而言，依旧是十五六岁的模样。
简而言之，就是未成年。
诸伏景光并不会小看未成年，不说当初和黑泽阵交朋友时，两人都是未成年；就是后来认识的几个家伙，也都是不能因为年龄小看的存在。
不过，眼前这位异瞳少年微微仰头，佯装淡定的样子，还是让他有种“看着小孩子装大人”的既视感。
这大概是……成年人的自我修养？
景光轻咳两声，压下自己的恶趣味，试图展现自己身为大人的容忍度与沉稳。
于是他真挚诚恳的对骸说：“你转移话题的水平真的很拙劣。”
骸：…………
一点都不沉稳好不好？！这分明就是互相拆台啊喂！
出于对好友的信任，景光对骸少年也不是特别防备；同样是基于对琴酒的信任，景光也不认为自己的好友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考虑到之前光怪陆离颠覆三观的靛青色雾气，景光心里依稀有了几个不太靠谱的猜测。
他状似无意的扫了少年好几眼，心中叹气：其实还是很在意的……但是线索太少了啊！
不过——
“你直接在我面前表露身份，”景光半是试探半是关心：“琴酒会同意吗？”
“…………”
可以的沉默之后，骸别开目光，理所当然道：“和他有什么关系？”
景光：…………
诸伏景光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和琴酒究竟有没有关系……这点另说。”茶发青年斟酌着用词，“但是，六道君——”
景光一言难尽：“你该不会是先把锅丢到我头上吧？”
六道骸缓缓转回过头，眨了眨眼睛。
几秒种后，少年在诸伏景光沉沉的目光中，打了个响指。被咬过几口的苹果凭空出现在少年的手中，看上去与消失之时无异。
顶着一头蓝色凤梨发型的骸少年拿着苹果，上前两步，十分郑重的将苹果塞到了景光的手中。
然后退了回去。
景光：…………
这一刻，茶发青年很想把手里的苹果——还是被啃了几口的——丢到六道骸的头上。
………………………………………………
虽然对琴酒与六道骸之间的恩怨往来不甚了解，不过从六道骸的态度中，还是暴露了挺多东西的。
首先，两人之间的往来应该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至少他们都彼此的性格有一定的了解。
其次，两人之间的关系应该没有太多人知道，十有八九是保密状态。如果不是景光惨烈“牺牲”，估计琴酒也不会让他知道。
第三，虽然骸少年疑似拥有某种不科学的力量——譬如靛青色雾气——但他与琴酒之间的交流，大概率是琴酒占了上风。
亦或者，是主动权？
不过，既然是如此隐秘的关联，那么六道骸特意前往西雅图，一定有他自己的目的。
景光偏了偏头。
六道骸正在把玩着自己手头上那枚形态诡异的戒指，靛青色和黑色的雾气缠绕着。景光不确定自己是否眼花，但以他——一名优秀狙.击手的眼力担保——他的的确确看到了少年手中偶尔冒出的青黑色火光。
与之前好歹会遮掩一二的情况不同，已经暴露自己身份的六道骸似乎变得有些肆无忌惮起来，他“愉快”的将自己的卧室改造了一番。
前两天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景光并没有为了新公司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打算，这公司一来不是日本公安、二来不是黑衣组织，划划水也没有什么吧……
于是他十分快乐的请了三天的病假，连理由都是现成的。
又于是，茶发青年有幸可怜的卧室目睹改造后的情景。
恕他不想回忆。
真不知道现在这样是好还是坏……景光无力扶额，心道虽然之前这孩子也挺熊的，但至少都在可控范围内啊。
“你是在说我的坏话吗？”
骸凉凉的眼神扫过来。
景光眨了眨眼睛，神情特别自然：“怎么可能？你想多了。”
六道骸对他抱以一个狐疑的眼神。
对于一个从小接受着唯物主义教育的人来说，这些超魔幻的能力无疑是对世界观的一种冲击。不过，诸伏景光好歹是公安精英、优秀卧底，心理素质极佳。
——哪怕心理素质一开始没那么好，在黑衣组织这几年也都锻炼出来了。
毕竟，普通公安的工作再怎么危险，也比不上黑衣组织内的血腥与杀戮。
作为代号“苏格兰威士忌”的卧底，景光的接受能力也在这几年有了大大的提高，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能够坦然的面对这种世界观的冲击，否则在本章开头，他也不会露出生无可恋的咸鱼模样了。
值得庆幸的是，六道骸是琴酒递给他的拖油瓶（景光私心觉得，这估计是燃烧款的爆炸瓶），在他俩闹翻之前，这种神秘的力量应该不会被用到自己身上……
大概吧。
所以，震惊不一定要暴露在脸上，特别是知道这种力量暂时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伤害后。茶发青年按耐下了心头的崩溃，面上还是一副接受良好的模样。
——这似乎让六道骸并不是特别满意。
但是管他呢，他不满意，景光也勉强满意了。
于是面对骸少年犹疑的眼神，景光特别淡定的问：“你想吃什么？”
“……”骸沉默了一会：“你会做？”
这话说得，也太看不起人了吧。
“当然不会。”诸伏景光理直气壮，“但是我们可以去外面吃。”
未成年的少年对成年人投递了一个混杂着“果然如此”与“鄙夷”的眼神，前者轻轻哼了一声，“有这个时间出门闲逛，你不如想想你碰上的案子吧。”
有一说一，六道骸对目前的Jensen案件也不是很感兴趣，甚至于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他并不想让景光追查下去。
不过……总觉得自己被盯上了……咳咳划掉。简而言之，他直觉跟着景光出门不会遇上什么好事，于是干脆拒绝。
这个理由却没有将景光搪塞过去。
茶发青年不紧不慢的打开桌子上的果酱罐子，拿起刚刚从厨房取来的银色餐刀。
金属制成的刀具在灯光下泛起一丝冷厉的微茫，光芒落在茶发青年的眸中，让表现的懒散温和的他多了一丝锋芒。
“这两天，啊不，应该是三天。”景光握着刀柄，刀尖从罐子里挑出一块粘稠的果酱：“我思考了一下整个案件过程，有了点收获。”
他握着刀的姿势很规范，甚至可以说，规范的过了头。
不像是挑果酱，更像是一侧手，便可以杀人。
“案件疑点不少，我一开始的想法是，绝大多数犯罪，都应该有犯罪动机。”
诸伏景光一边说着，一边将果酱用刀抹在面包片上。浅棕色的面包表层度上了一层厚厚的黄色果酱，散发出甜腻的香味。
“琴酒曾经和我说过，Jensen打算收购的公司，是黑衣组织名下的。”他侧过头看了眼少年略显惊讶的表情，无奈道：“别装了，很假唉。”
六道骸从善如流，收回了故作惊讶的模样：“所以呢？”
“正值收购兼并的重要关头，和黑衣组织有关系的公司，肯定是不愿意被收购的。”
一旦被收购兼并，光是账务整理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景光眨了眨眼睛：“这就是琴酒让我保护好Jensen里力主收购的高层的原因。”
丹尼尔作为Jensen的高层，与这件事肯定脱不了关系。
现在案件的重点其实是落在丹尼尔的女儿身上，而景光的怀疑对象，就是安妮·埃斯波西托。
只是——
“我一直忽略了一点。”
看着厚厚的一层果酱，景光皱起了眉，微微侧过刀锋，试图将果酱抹得薄些。
他神色带了些许的严肃，六道骸远远瞧着，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不知道是为了果酱，还是因为茶发青年话语中的信息量。
“其实，两起案件——”景光轻轻咳嗦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
然而顿了顿，他还是吐出了那个人的名字：“安室透遇上的两起案件，手法并不一致。”
沉浸在自己思路中的茶发青年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六道骸目光飘忽了一瞬。
“所以，如果……其实作案的是两批人呢？”景光自信的笑了起来：“那位老先生，也许不只招惹了一批仇人呢。”
终于将果酱抹好，诸伏景光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抬眼，将手上的面包片递给骸，语气轻快道：“要吃吗？是凤梨酱呢！”
六道骸没有接过。
异色双瞳定定的、定定的看了茶发青年一会，六道骸才慢腾腾的道：“为什么是凤梨酱？”
“怎么说呢？”茶发青年轻笑一声，露出几分玩笑般的戏虐：“你不是挺喜欢凤梨的吗？”
“毕竟，连发型都和凤梨有关——当然啦，世界上没有蓝色的凤梨，你就凑合一下吧。”
六道骸：“…………”
这一刻，即使小小年纪、但在里世界也已经算颇有名气的异瞳少年，觉得自己手有点痒。
想揍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