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殷王宫, 皎皎被奴仆带去殷鞅给她安排的住处。
殷鞅去见殷王。
早些年前,殷鞅第一次被越人刺杀,逃脱至山洞中遇到一名燕女的事情, 殷王是有所耳闻的。但真正把这燕女放入眼中, 还是后来墨老突然回到埕陵,说了许多殷鞅遇到这燕女后发生的奇事。
墨老说, 越人刺杀频频, 太子多次陷入险境, 每回阴差阳错间,都是这燕女救下太子。一次两次不算什么,可若相同的事情发生十几二十次, 那怎能不让人生疑?
殷王赶紧命国师来龟卜,龟卜出来的结果令殷王大吃一惊。
太子命中注定有一劫难, 而此女是来替太子挡灾的?区区一个燕女,居然能和他殷地太子牵扯如此之深?
殷王便是再信国师的龟卜, 也还是不由对这结果半信半疑。
可等后来燕女逃跑、太子再度被刺杀成重伤的消息传来后,殷王是不信都得信了——哪有这样巧的事情,前面几十次刺杀都不成功, 燕女一离开,太子就伤成这样?
当殷鞅奄奄一息地被送回埕陵,躺在床上, 呼吸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殷王看着以往生气勃勃的儿子此刻面颊消瘦, 闭着眼睛醒不过来, 一时间涕泪聚下。
殷鞅一直是他最得意的儿子, 这些年来, 他对殷鞅的看重不仅是因为国师的预言, 更多还是对于这个儿子的疼爱。记忆里恣意笑着说要替父王报仇的少年此刻却躺在床上,胸口多了个窟窿,生死不明,殷王实在是忍不住眼泪。
殷鞅是他的希望,是近百万殷人的希望,他骄傲勇敢地活了几十年,怎么现在却快要死了?
好不容易请来神医救下殷鞅的性命,那一头殷鞅还没彻底醒来,殷王却从神医口中得知噩耗——他爱宠了十多年的儿子,现在可能活不过十年?
十年后他才多大啊?青春正好的年龄,就要凋谢了?
当国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殷人性格坚毅隐忍,殷王上一次流泪还是在十多年前,越人大军兵临埕陵城下,他以为自己护不住这个国家和这里的人,在巨大的压力与自责中,流了一整晚的泪。
多年之后,殷王再次把自己闷在殿中,整夜独自垂泪,是为了殷鞅。
他不是只有殷鞅一个儿子,但不管是什么原因,殷鞅的确是他最爱的儿子,这些年他花在培养殷鞅上的心力也是最多的。人非草木,孰能无心,即便殷王身为一国之君,自认心肠已经够硬,但面对亲生儿子可能活不过十年的消息,还是承受不住。
天一亮,殷王把国师召入宫中,问:“那燕女与我儿到底是什么关系?再把她带到我儿身边,我儿能否平安健康到老?”
国师叹气:“命盘更改,吉凶难定,国君,是我本事不够,我分辨不清了。”顿了顿,他道:“但此女半生坎坷,半生顺遂,单卜此女,是大吉之相。”
殷王拍板:“既然如此,那就把她带到我儿身边。”
殷鞅醒来后,殷王同他说了这个决定。
躺了快一个月,殷鞅面色惨白如纸,头痛欲裂,左胸口更是一呼吸就疼得让人恨不得昏死过去。听殷王说国师卜出皎皎是大吉之人,他闷闷笑了一声,表情有些奇怪。
“她的大吉,未必是我的大吉。我的大吉,也未必是她的大吉。”他喃喃,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抬眼对上殷王关切的眼神,还是笑:“我听父王和国师的。”
多年之后,知道长颍有了逃跑的燕女的消息,殷王表现得反倒比殷鞅更急切。
后来燕人递来三国会盟的请帖,殷鞅思索出这么一个计策后,殷王本意是找个靠谱的下属去祈水郡把那名燕女带来埕陵,殷鞅却坚持要去。
殷王道:“你若被人发现,去了反倒是危机重重,派上大夫去做也可。”
是这个道理。
但殷鞅道:“……燕女狡猾。我怕上大夫会吃她的亏。”
殷王拿他没办法,只能让他去。
现在见殷鞅带了燕女回来,殷王终于松了口气,问殷鞅:“这一趟有没有让他国的人看出不对劲?”
早在殷鞅回来前,探子就已经快马加鞭,将祈水郡里发生的事情告知殷王。他皱眉:“原来这燕女的身份如此蹊跷,与越王有关系便罢了,居然还是魏国的王姬。”
殷王不觉得越王有什么可惧的,但却很忌惮魏国。
现今的这位魏王心狠手辣,做事又雷厉风行,殷王得知他不到五日就把宁国收为己有后,也不由敬佩他着实是个枭雄,有胆量做其他诸侯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
和这样的人对上,当然是令人头疼的。殷人和燕、越两地的关系都不怎么样,这种情况下,若再将魏国也逼到对立面上,对殷人来说无疑是百害而无一利。
若非国师的龟卜,殷王是决计不想惹上这样的麻烦的。
舟车劳顿多日,殷鞅如今的身子更容易感到劳累。
揉了揉眉心,他答复殷王:“回父王,燕人、越人和魏人暂且都没有猜疑到我们头上。”
语气多了分不屑,殷鞅道:“越人以为是燕人藏起了人;魏人半信半疑的同时,还怀疑是越王不肯放手,越人在贼喊捉贼;燕王也觉得是越王藏起了人,或是已经偷偷把人送回了长颍。他们正狗咬狗乱作一团。”
说到这,殷鞅想起什么,眼睛微微眯起。
他没有说的是,唯有崔二好像发现了点苗头,似乎正在找人往埕陵这边打探消息。
殷王道:“没发现就好,现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又问他:“你打算怎么安置她?”
怎么安置皎皎?
殷鞅没想过这个问题:“父王,我不懂您的意思。”
到底是毛头小子。
殷王笑叹一声,只能把事情掰开了和殷鞅说:“你到底要让那燕女以何种身份在宫中住下?若她只是个普通百姓,你当然可以随便处置她,可她还是魏国的王姬,未免哪一日东窗事发,被魏王迁怒,你现在当然得慎重待她。”
……什么身份?
她一心要走,便是他要给身份,她怕是也不想要。
殷鞅出生即是太子,呼风唤雨这么多年,纵然已经在她的事情上跌倒了那么多次,可到底是要自尊的。
他敛眸:“父王,此事从长计议,我自有考量。”
殷王叹了口气:“没法让你从长计议了。”
见殷鞅抬眸疑惑地看来,他把手里的一封信递过去:“在魏王吞并宁国不久后,姜天子不仅派使臣去了祈水郡,也派了一名使臣来埕陵。”
殷鞅接过信,没立即打开:“姜天子来找我们商讨伐魏的事情?”
“是,也不是。”
给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后,殷王定定地看着殷鞅:“他想将他的外甥女——也就是郑国国君之女——许配于你。”
以和亲来拉拢殷人?
姜天子年纪轻,膝下无女,只有两个不足十岁的男孩。
他想要通过和亲的方式来拉拢人,能找到最好的人选,也就是所谓的外甥女了。当年上一任姜天子为了拉拢宁、郑两国,也是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这两国的国君,与两国成为姻亲,确保这两国彻底与自己绑死在一条船上。
宁国被灭,郑王唯一的女儿便成了姜天子和亲的筹码。
殷王继续道:“姜天子还说,他此番诚意十足,甚至打算把这位外甥女收为义女,嫁妆和礼节一律享天子之女的待遇。”
诸侯之女和天子之女,这是两个概念。
殷地身处西北,向来被中原各国瞧不起,几百年内从未有天子之女嫁来殷地。
不过殷人也不稀罕就是了。
殷鞅强压下心中莫名升起的不适,随口问殷王:“国师龟卜的结果如何?”
无论是什么诸侯之女还是天子之女,他都不稀罕,只想找个理由推脱掉。
殷王却不知为何静默下来。
半晌后,他意味深长道:“国师说,卦象模糊,但此女隐约有母仪天下之象。”
对应的恰好就是早前关于殷鞅的预言。
殷鞅察觉到他言下之意,拿着手里的信,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殷王看着他,眼神渐渐了然。
他说:“你不必急着马上给我答复,回去好好想一想吧。”想起殷鞅的即位仪式不到半月就要开始,他笑:“以后你就是国君,你想要做什么尽管去做好了。”
最后,殷王拍了拍殷鞅的肩膀:“你知道的,我信你,殷地百万民众也都信你。”
***
被带到埕陵,皎皎唯一的欣慰事就是再见到了泉衣。
泉衣还是和几年前一样,黑衣黑发,长相和前几年相比变化不大,也依旧不苟言笑,沉默寡言。但见到皎皎的第一眼,她唇边还是泛起了淡淡的笑纹。
晚上皎皎洗漱完,泉衣动作轻柔地替皎皎绞干头发,低声说:“皎皎姑娘,我知道您不想来埕陵,可是不得不说,能再见到您,我真的很高兴。”
泉衣说:“过去几年,我很担心您。”
皎皎想起那些在度山郡殷人营地里泉衣默默照顾她的日子,心头升起几分愧疚。
“我没什么不好的。”她隐去被抓去越人军队中的事情,头发被绞干后,问泉衣:“你呢?泉衣,我走后,殷鞅有没有把我逃走的事情怪罪到你身上?”
泉衣摇头:“太子说,若要怪,整个营地里所有人都逃不了责。”
这话倒像是人话。
皎皎很不想承认,原书中殷鞅之所以能一统天下,其实和他脑子并不糊涂也是有关系的。
这样一个人,怎么就在她的事情上这么较真呢?他所说的国师的占卜,到底又是什么?
皎皎想不明白,很晚才睡去。第二日醒来看到泉衣带来的新衣,她愣住,问:“我不能穿其他颜色的衣衫吗?”
黑色实在太有殷人特色了一些。
皎皎其实并不在乎穿什么颜色的衣衫,她在长颍的时候也经常是各种花里胡哨的颜色的衣衫都穿上身过。可是想起从来只穿黑衣的殷鞅,再想起埕陵黑压压一片都是黑色衣衫的百姓,皎皎心中还是有些别扭。
总之,她不是很想穿黑衣。
“您之前的衣衫被拿去洗了。”泉衣说:“更何况这是太子特意吩咐过的。”
估计是上一回逃跑的事情给殷鞅也留下阴影了。
皎皎没办法,只能穿上。她总不能不穿衣服,门也不出吧?
幸好殷鞅还没有丧尽天良到只把她关在宫殿里的程度。皎皎由泉衣领着在殷王宫里逛了逛,除了建筑漆黑,戒备森严外,别的什么都没感受到。
和越王宫的花园比起来,殷王宫里的花的种类都不多。
逛到宫里不大的训练场时,皎皎还牵了匹马,驾马随意在训练场里走了两圈。
从殷人营地离开后,皎皎再也没了骑马的机会。
所幸当初学得辛苦,现在捡起来也不难。她只跑了两圈,就渐渐找回了当初学骑马的感觉。
皎皎跑了两圈后停下,不经意间往远处看去,似乎看到了有人正站在阶梯上看过来。但她看过去时,那人已经转身离开。
是殷鞅?
皎皎若有所思。
自从殷鞅把她带来埕陵,皎皎见他的次数实在不多。即位仪式在即,内外大臣进进出出,殷鞅忙得不见影,皎皎只偶尔和他在王宫内遇到过几回。
从马背上下来,皎皎问泉衣:“你们太子每日都这么忙碌吗?”
泉衣答:“朝中诸事都要过太子的手,太子素来一年得不了几日闲。”
都这么忙,还要去祈水郡亲自抓她来?
皎皎不明白殷鞅到底在想什么。
晚间依旧睡不着觉,皎皎披着外衣来到屋外。
三国会盟,原以为不会出现的殷鞅忽然出现,将她带走。月凉如水,她沐浴在月光之中,猜想着发现自己不见后越鲥和二公子会是如何反应,不由叹了口气。
往回看去,好像自从多年前那个祈水郡突如其来的逃亡之日起,所有的分别都没有征兆,不让人有任何准备的机会。
和她娘的分别是,和荆南枝的分别是,现在和越鲥、二公子的分别也是。
到底怎样才能不颠沛流离呢?到底怎样,才能和爱的人一辈子都不分离呢?
皎皎拢了拢衣衫,觉得有些凉。
凉的不仅仅是身。
夜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殷王宫太寂静,寂静得纵然满王宫都是侍卫,此刻却也什么人声都听不到。
皎皎在檐下站了一会儿,打算回屋。
回过身时,却发现廊道尽头,殷鞅正静静伫立,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她在檐下观月,他就在廊道尽头看她。
她恍然不觉,他半声不出。
皎皎的脚步顿住。
她拢着外衫的手不觉攥得更紧,眼底原有的情绪消散而去,只剩下警惕。她凉凉开口:“你什么时候来的?”顿了顿,蹙眉又问:“这么晚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殷鞅把她的变化看得一清二楚。
他自嘲一笑,抬步走来,在皎皎面前停下。垂眸看了她半晌,他转过视线,淡淡道:“和朝臣议事完,一时睡不着,所以在王宫中随便走走。”
随便走走就走到她这里?这是来看她有没有跑?
皎皎懒得搭理。
夜晚风凉,殷鞅想起皎皎不久前拢紧衣衫的动作,下意识地往前站了一步,恰好是风吹来的方向。
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他眉头又皱了起来。
殷鞅离得近,皎皎闻到了他身上轻微的苦涩的药味。
皎皎偏头看他,看到了他蹙起的眉头和苍白的脸。她回忆起多年前在度山郡殷人营地里的殷鞅,再一次觉得他和以前真的大不相同。
个子高了,模样更加成熟和俊美了,但身体却也变得比以前孱弱许多。
他那时候胸口的伤始终没好全,精神却始终不错,眉眼飞扬,意气风发,而现在动不动就要咳嗽,春末夏初的日子,衣衫也没有半分变薄,身上更是多了一股子汤药味道。
和书里太不一样了。
现在在她面前的,是个病秧子殷鞅。
皎皎不期然想起那一晚他淡漠地说着活不到十年的模样,陷入沉默。
她欸了声,忽的问殷鞅:“那位给你治病的神医,说的是真的?”
“怎么,盼我早点死?”殷鞅懒懒睨她一眼,出乎意料的平静。他无所谓道:“是真的也没关系,十年时间也够了。”
他这般看淡生死,倒叫皎皎意外。
她想起在长颍听到的关于他的事迹,目光落在他长袖下细瘦的手腕:“十年够什么?够你把殷人带到中原?”
其实不止如此,除了让殷人入主中原,十年间他还是有别的事情想做的。
殷鞅这回没有作答。
他转了话头,问出一个多年后见到她第一眼就想问的问题:“当初你从营地离开后,为何没有回祈水郡找崔二?长颍那么远,你怎么去那里的?”
这话问得好像她乐意去长颍似的。
皎皎嘲弄一笑,靠着长廊的柱子,漠然道:“没找到回家的方向,逃到了越人的城里,被差役抓到了营地里,在死人堆里过了段日子。后来跑了出来,又被人卖到了长颍的伶人坊。”
她垂眸:“也是在那里遇到了越鲥。”
没找到回家的方向。
这几个字,多少心酸,全在里面了。
殷鞅对她的经历是知道得七七八八的。其实在刚开始遇见她的时候,她脸颊还是有些圆润的。那是被家里人呵护得很好的孩子才能长成的模样。
也正是在营地里的那几个月,他亲眼看着她从一个孩子长成少女模样,身量拔高,人也快速消瘦下去。
那时候的她整日学骑马,他嗤笑她想要离开是异想天开,结果她转头就真的走给他看。
殷鞅永远忘记不了看到她空荡荡的帐子时的心情。
泉衣说,屋子里早前为她备着的黑衣不见了,墙上的长弓也不见了。不一会儿,下属又来告诉他,马场少了一匹马,甲胄似乎也少了一套。
她就是凭着这些走的。
谁都以为她会从马场跑,无人料到她居然有胆量混入士兵中间,正大光明地从营地的大门出去。
那一晚,殷人大捷,越人被打得节节败退。
收到消息时,殷鞅独自坐在帐子里,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满脑子全是“她怎么胆子这么大”和“她居然真的逃走了”。
逃走就逃走吧。
天亮后,所有人都以为殷鞅会派人去附近搜寻,谁知道他半点反应都没有,一副任她走的模样。
那时候殷鞅的左胸伤口还未好全,因为伤及要害,呼吸一次都很疼。他在每一次呼吸的疼痛中想:她要走就走吧。燕女气人,即便是国师口中的吉星,那也是个会气人的吉星,何必强留。
那为什么后来又开始找她了呢?
是因为燕地崔二的三百金悬赏迟迟不撤,还是因为在她离开不久,他就再次遇刺,用自己的命悬一线再次证明她真的是他的吉星?
两者的原因都有吧。
殷鞅唇边的笑不知不觉消失。
他率领殷人作战多年,在军营待的时间比她当然更长,也比她更知道两军交战,死伤一地是怎样的场景。
他听说过越人差役会抓老弱妇孺去军中,但不知道她就是其中一员。
原来她没回去祈水郡的原因是这个。
殷鞅扯了扯嘴角,想要如往常一样惹她生气,说一句:从殷人营地逃到了越人的营地,从他身边离开后,她落得什么好了?她这样还不如不跑。
但殷鞅发现自己笑不出来,这句嘲弄的话也说不出口。
他看着皎皎干净得像是什么事都不曾遭遇过的面庞,一瞬间失去了语言。好久,才问:“见到那么多死人,你怕不怕?”
皎皎低声:“刚开始怕的。适应后就好了许多。”
殷鞅没注意到自己看她的视线有多专注。
他问:“你后悔从我的营地逃走吗?”
“不后悔。”皎皎抬眸,答得斩钉截铁,“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在他身边她还是会死。她能活到今天,就说明当初做的决定没有错。
听见她的回答,殷鞅不知为何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他露出笑,笑着笑着咳嗽起来,压抑许久的咳嗽一旦开始便停不下来。可他还是笑得很开心,一边笑一边咳嗽。
这有什么可笑的?
皎皎不明所以地看他。
随侍的奴仆被殷鞅的咳嗽声惊动,急得想过来,却被他拦住,随手挥退。
殷鞅咳嗽得苍白的两颊泛起了淡淡的红,眼睛却很亮。他唇边仍旧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轻笑一声问皎皎:“你知道国师是怎么说你的吗?”
在皎皎微睁的眼眸中,他笑,深深看她:“国师龟卜后说,你是我的吉星。有你在身边,我才能无病无灾,顺顺利利。”
这就是殷鞅死扒拉着她不放,大老远要把她从祈水郡带到埕陵的原因?
皎皎大惊,反应过来后,简直要恨死这个国师了。要不是这个国师生事,她何至于惹上殷鞅这么个灾星!
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皎皎气极,冷笑:“吉星不吉星的,你们国师占卜得什么东西?他怎么不记得我第一次见你就差点把你一刀捅死的事情。”
一想到殷鞅死活不让她走的原因是这个,皎皎就憋闷得慌。
她瞪殷鞅:“你现在病急乱求医,是什么神神叨叨的话都听是吗?若我现在说你左边眉毛的两道断痕是福薄,你还要把这两道断痕补全是吗?”
见她原本的沉静淡漠消失不见,潭水般的眼眸有了生气,殷鞅挑眉笑:“你就当我病急乱投医吧。”他叹息一声,“虽然我觉得活十年足够,但人哪有不贪生的?你应当要体谅下我想多活几年的心情。”
无耻!太无耻了!
他们国师莫名其妙,信了这劳什子国师胡言乱语的殷鞅也有病。谁要体谅他想多活几年的心情?伤不是她捅的,凭什么要她来受结果?更何况她来体谅他想活下去的心情,谁又来体谅她想再和她娘见面的心情?
皎皎心中累极,总算明白殷鞅口中说的国师关于她的龟卜内容是什么,却半点没得知真相的喜悦。
她闷得不行,不想再看殷鞅一眼,转身就回了屋,把殷鞅隔在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