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寻熠女朋友？”
“……”
“也是麦恒的未婚妻？”
“……”
“哦，三角恋呐？”
“……”
方小厌默不作声的捧了把凉水，激到脸颊上。
二楼回廊里侧，盥洗室，女士隔间。
她侧脸迎向镜前灯，用指尖按了按，巴掌形状的充血区已经红肿得十分明显。
明明是尖瘦脸却硬是被她亲爹和她前男友一起掴成了满月脸，还是很崎岖那种。
“是不是挺贱的？”
忽然听她这么丧气的自嘲，叶芯泉就不好往下接了。
只得抵靠着洗手池边沿，环抱胳膊，饶有兴致地看她涂腮补粉，打理妆发，也不好和她说：
‘你们这些有钱有闲花活儿还多的二代，也没在婚内，谈不上犯贱，顶多就是滥情。’
此时盛放荷花清露的盆景池顶部，缭绕起好闻的熏香。
私密的盥洗室里无论顶灯壁灯还是灯带，都是暖黄色，五官肤质照不清楚。
只有圆框镜前灯稍稍明亮，映衬着她腻白的皮肤。
她很年轻，也很漂亮，个头娇小身材却玲珑有致。
樱桃小口大眼睛，眼距稍宽，睫毛浓密眼尾上挑，下巴尖尖的，脸型有些扁，是那种小猫一样清爽不扎眼，笑起来会非常甜美的好看。
被打坏了真是可惜。
再看她脖子上的纹身也是，还有那些伤疤，真正的煞风景。
叶芯泉一边暗地里评头论足，一边递给她面巾纸。
年轻姑娘接过纸巾，却没说谢谢，只冲自己勉强的笑了笑。
原本按照她父亲方宗达的安排，她马上就得离开宴会厅。
可刚刚还没走出去两步，她就已经踉踉跄跄。
说她想吐、腿软、走不动路，还扑倒在自己肩膀上，
向自己求救时她仿佛一团轻散的纱布，眼神凄楚无依，又满是希冀。
“叶警官，可不可以扶我一下，我想去洗手间。”
可才甩开她们家那两位专门看守她的助理保镖，她就不这样了。
甚至迅速抹掉涕泪血痕，表情强硬起来，从置物柜里拿出一只手提包，再倒出一堆化妆品。
气色不好就抹大红唇。
脸蛋充血就用遮瑕阴影高光调整。
还是不好看，就把头发放下来，沿刘海编出几股麻花辫，用黄钻扣固定好。
剩下的统统披散到颊边，既能修饰脸型，也能遮住一些淤肿。
竟比刚才看着更美艳更年轻。
完全不像是要回家的样子。
“叶警官，能不能请你给小熠打个电话，让他到二楼门口来接我。”
叶芯泉一愣，有一丝丝不悦，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你先告诉我，寻熠他到底想做什么？”
“……”
闻言方小厌抬起头，郑重地看向自己，静默片刻才说：
“小熠想帮我，也是在帮你们抓罪犯。”
“那我还得谢谢他助人为乐，主动配合警方工作咯？”
叶芯泉故意垂下眼睛，对着廊灯看指甲。
借她手机联系寻熠就很小的一件事，不过是举手之劳，可对于身不由己的方小厌来说，估计是天大的事情。
于是叶芯泉徐徐道：
“但是和麦恒走得最近的，应该是你吧……寻熠那份举报材料我看了，里面有很多都像是在转述你的见闻，为什么你不肯亲自站出来作证。”
听到这，方小厌又惨然一笑。
叶芯泉假装看不见一心只观赏自己的指甲。
实际上已经注意到她开始用拇指搓指节，嘴皮有些抖，上身夹肩往里蜷，仿佛正在暗自权衡和较劲。
果然她就问自己：
“叶警官，你有烟么？”
叶芯泉沉默着放下手，掏出烟盒。
她自己不抽，但她经常调查走访问笔录时，会带上一盒给当事人缓解情绪。
可结果却是方小厌主动要的，却没有抬手接。
明明她两只手都紧抓着裙摆，浑身直哆嗦，却极力忍耐道：
“还是算了，谢谢。”
紧接着她又问自己：
“叶警官，我是不是挺贱的？”
“……”
“我是方家待价而沽的商品，因为我有病，所以我一直很……很便宜，被摆上货架时要不起什么好价钱，直到我遇到……麦恒”
说着说着她就越来越驼背，不停地搓手，仿佛屋内开了制冷似的，眼神游移讲两个字就要停顿一下，挺使劲的咬着嘴。
叶芯泉不禁脸色黑沉沉，当时就想给她验个尿。
再掏遍全身，终于摸出一片口香糖，赶紧让她嚼着。
“能被麦家……第三代的金贵少爷……麦恒相中，那是我……撞了大运…是身价暴涨的好时机，但是，但是……叶警官……
你说我能指认他么？我想让他……让他罪有因得，但我不能跟着他一起下地狱……我凭什么也要下……下地狱，呕……呕。”
话说一半她又开始捂嘴捂肚子，脸色刷白，扑向洗手台时有气无力的：
“小……小熠，他只是想帮我……呕……”
“小姐，你在里面吗？”
门外有人喊，是方宗达的手下终于等得不耐烦了。
“请您走到门口，让我们扶您回家。”
“叶……叶警官，我求求你！”
一边抱着瓷盆吐得稀里哗啦，一边还不忘挥手来拽自己的胳膊，叶芯泉只得照实说：
“我刚才就给寻熠发过短信了。”
再弯腰帮她收拾礼服裙摆，帮她撩开沾湿的头发，帮她顺气拍背，皱紧眉头观察她的脸色。
“也没见你喝酒啊你这是怎么了？是吃坏东西了？还是得了什么病？”
“……没，没事。”
方小厌终于吐完了，整张脸纸一样惨白，急忙冲走秽物擦拭嘴角，又向自己要口香糖。
“我头昏，我要再歇一会儿。”
她明明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却向门外竭力大喊，再轻声道：
“叶警官，求求你，我还不能走，求你陪我等等小熠。”
叶芯泉没有即刻回答，而是眯缝起眼睛看着她，很锐利的盯着她。
这一会儿她十分不爽。
虽然身为警察她肯定有警必接有案必查。
但这几位搞豪门三角恋的二代，也是真的狗，明晃晃的拿她当垫脚石。
“方小姐，你必须先告诉我，寻熠到底要做什么？按说今晚这场宴会他根本没被邀请，你还让他来做什么？让他来闹事砸场子么？”
谁知方小厌又笑了，一边轻抚着肚子，一边却把自己的胳膊越拽越紧。
一瞬间叶芯泉就觉得自己遇上碰瓷的了。
但仔细看她的动作，看她一直捂着肚子。
刚刚在走廊上挨耳光时，她也是下意识的护肚子……
“……难道你？”
“小厌，你在里面吗？”
自己话还没问完就有个声音横插进来。
仿佛看到一线生机方小厌一下子眸光涌动，马上放开自己并站起来，展肩仰颈，镇定的向外走。
中途她又放缓了脚步，边走边斜瞥装饰镜里自己的妆容打扮。
临到门口时，她忽然站住，弯腰两手一拽把坠到脚踝的裙裾撕掉一半，让廊灯照着她小腿上狰狞的淤青和伤疤。
再把头发往后拨，露出丑陋的‘麦’字。
最后一次整理完礼服妆发，她虽然衣裙褴褛，却已经高傲得像一只天鹅。
“做好准备了么？”
叶芯泉闻声望过去，出现在盥洗室门口的不是寻熠，而是岑嵬。
“嗯。”方小厌向他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