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挂断电话的行为就已经将“我不方便”这四个大字明明白白地传达给了身在远方的波本。
虽然他经常跟我作对, 但毫不相让的争锋相对只会在面对面时进行,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控制好争锋相对造成的影响。
——姑且还是要比闹起来就什么都不管的小学生要好上一丢丢。
将手机放回原位, 我继续回答刚才并没有答完的问题。
“我同菊地飞鸟即便是在国中时期,也因为班级、社团的不同并没有交流, 至少在我现存的记忆中完全没有。而时隔多年的碰面……像赤木桑那样因为一些特殊原因突然对我产生一些敌意本来就是发生概率极小的事件。”
“那你同黄濑凉太呢,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尤其是最近一两年。”
我仔仔细细回忆了一番,肯定地说到:“没有,我们这两年也就偶尔有空出来一起吃顿饭。在饭桌上,基本上就是我抱怨抱怨失败的感情生活和繁忙的工作, 他吐槽自己现在出行越来越麻烦,需要花很长时间做伪装。”
伊达警官的表情没有多少变化,我也看不出来我刚才那番情真意切的话语有没有降低黄濑在他心中的怀疑度。
“虽然有些冒昧, 但为了让案件成功侦破,我还是想请问一下岛石小姐,你曾经的恋爱对象中, 有没有人跟黄濑凉太关系不错?”停顿了一秒后, 伊达警官补充到,“或者,他们有没有人有机会能够接触到菊地飞鸟和赤木真梨?”
情杀事件一直屡见不鲜,不过很抱歉,我那两位曾经的“恋人”绝对不会使用这种绝对会被我看穿的杀人手法。
“应该不太可能吧。”左手掐着下巴,我思索着对伊达警官说,“我的两位前任也就跟黄濑碰过几面, 话都没有说上几句。而且一个很早就回老家了, 另外一位也去了美国, 之前的工作也跟演戏和运动没什么关系, 能跟菊地君和赤木桑打好关系并说服他们对我下毒的可能可以称得上微乎其微。”
“但是现在的交通工具这么发达,无论是回老家还是出国,来东京花费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一天。”伊达警官向我陈述了一个事实,“请问您有他们两位的照片吗,我想向三位嫌疑人和其他电视台工作人员展示一下。”
日本公安和FBI探员的照片吗?
毫无疑问,我并不会给。
我假装尴尬地说到:“我一分手就将手机里存着的照片删得一干二净,不过我倒是可以联系一下一直跟他们两位形影不离的朋友。毕竟回老家那位家乡就那么大块地,谁离开了周围邻居朋友都一清二楚,在美国那位回日本也会直接消失一天,动静都不算小。”
伊达警官接受了我的提议,并且在我通红着脸表示“可能会提到一些跟案件不太好又不适合让警官您听见的话题”后,他也没有强求我让我将声音外放。
我第一次觉得被害人身份这么好用。
假模假样的翻了两下全是餐厅电话的通讯录后,我迅速将电话拨给了刚才给我打电话被拒绝,现在应该仍处在可以接电话状态的波本。
“安室君,真是久未问候了。我现在遇到了一个小小的麻烦,可能要请您为我解答一下。”
安室君的称呼。
很少对波本用到的敬语。
光是这两点就足够提醒波本现在是演戏时间,虽然与我保持着一米安全社交距离的伊达警官不可能听见手机传出的声音,但作息做全套,保险一些总算没有错。
在我的暗示下,波本给出的回答就算外放给伊达警官听,他也绝对听不出什么错误,也不会认为我的前未婚夫绿川枫策划了一切。
不过还是听不见要方便一些,毕竟挂断第一通电话后,我的第二通电话也是打给波本的,当然这次他的身份变成了跟诸星大一起去国外工作的友人。
彻底薅完波本身上的羊毛,我对伊达警官说:“我的两位前任,一位最近在老家帮着邻居家阿伯种地,另一位每天晚上都在参加聚会,不可能来东京。”
“如果之后回想起了什么重要情报,请务必告诉我们。”
伊达警官在对我留下这句话后,便去审讯黄濑他们了,毕竟他在我这里肉眼可见地暂时获取不了什么其他的有用消息。
伊达警官在黄濑他们身上知道了纸杯交给我前发生的所有“小插曲”。
菊地飞鸟中途接到了经纪人的电话,因为信号时好时不好而跑到了窗户边与经纪人沟通了一分钟。
赤木真梨因为衣袖碰到了灰尘,也去了卫生间用清水擦拭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黄濑虽然是里面唯一一个全程当着众人面与纸杯有接触的人,但因为被赤木真梨和菊地飞鸟联手“举报”他那不科学的篮球技术,而被警方认为仍有可能在那几秒作案。
然而这除了再次证实这三个人都有嫌疑外,毫无用处。
初次审讯就此结束,但我深知在警方搜集完现场却又没有找到决定性证据后,便会利用搜查后发现的线索对我们进行下一轮的盘问。
现在就相当于篮球赛第一节完毕的休息时间,毕竟审讯人中虽然也包括着杀害凶手的真凶,但也涵盖了被牵连进此案件的以黄濑凉太为代表的无辜群众,以及我这种在警方看来命悬一线差点就要打出GG的被害人。
不过虽然我称其为休息,但除了我这么心大的人外,应该也没有人会这么认为。
黄濑就坐立难安,与我碰头第一句话就是:“警方有重大进展了吗?”
他是嫌疑人,有些信息警方肯定不会透露给他,这个时候他只能将获得最新情报的希望寄托在我这个有受害人buff的人身上。
“光就我们的证词而论应该是没有的。不过如果能找到□□药的工具,并从上面提取到犯罪者的指纹,那就可以直接结案了。”
从如果开始,我的这番话就步入了“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的状态。
黄濑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有些失落地说道:“也就是说,警方那里暂时没有任何进展。”
“只是因为搜查还没有结束,毕竟就算是从饮水机到我们的休息室,也有一条长长地走廊外加无数个房间。”
我也不是在为警方辩解,毕竟我也有无数段偷偷搜查别人房间的经历,这可不是一份轻松的工作。
黄濑长叹了一口气,没在说话。
想来他自己也知道这绝非易事,只是还是想尽快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毕竟……我的眼神不着痕迹地掠过桌上那几瓶由电视台工作人员提供的、没有人敢动的矿泉水瓶,现在大家都对饮品产生轻度的ptsd了。
警方没有如黄濑和在场大部分人所希望的那般直接找到决定性证据,但至少监事人员排除了凶手是针对电视台全体人员进行的随机杀人。
因为毒药残留只出现在了我岛石千佳的纸杯中,如果是随机选择一个幸运纸杯在杯壁内涂抹上一些□□类毒药,那至少原本放置在它上方的纸杯外部会检测到毒品残留。
“所以果然还是针对的岛石。”黄濑担忧地看了我一眼。
伊达警官说:“不是针对所有出入电视台的人员,凶手也不一定绝对就是针对的岛石小姐。”
“这是什么意思?”黄濑有些不解。
我倒是明白了伊达警官的想法,脸色徒然差上了三分,又不自觉地感到庆幸:“警官的意思是,凶手可能是想随机杀掉除他以外三人中的任意一位。毕竟,他只要知道自己下了毒的水是哪杯并避开它,不就可以确保自身安全了吗?”
三分之一的概率。
还好。
听闻自己可能也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黄濑甚至有些出乎我意料地冷静分析道:“但是这么一来从人际角度分析已经起不了作用了吧,毕竟凶手在跟他的三位目标人物时隔多年进行接触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毒药。”
“证词本来在大部分时间也就只能给警方提供一个方向,最具有法律效应的还是只有凶手自首和找到关键物证。”
其实如果以针对我为前提,百分百确保有毒的水被我喝下的只可能是最后将纸杯递给我的黄濑。但现在伊达警官更倾向于凶手是针对我、黄濑和另外一名倒霉嘉宾,也是因为黄濑是最没有机会处理关键物证的人。
毕竟在警方到来之前,他的活动范围就只有一间小小的休息室而已。
“我们现在已经开始第二轮搜查了。”伊达警官说。
“如果还是没有结果呢?”黄濑问。
伊达警官语气平静,想来这种事情对他也是家常便饭:“研究嫌疑人平时的习惯,扩大搜查范围。”
“不过整个电视台的范围也太大了一些吧。”黄濑有些小声地说到。
“我们也搜查过比电视台更大的空间。”伊达警官告诉黄濑,“但这次事件没有这个必要,因为赤木真梨和菊地飞鸟在将水拿回休息室的过程中最长分开时间只有两分钟。”
搜查整个电视台反而是在浪费时间、浪费精力。
我在心中替伊达警官补充完了他没有说出口的话。
警方的第二轮搜查依旧集中在我们这一条走廊,我盯着黄濑的脸思考着。
“怎么了?”过了半分钟,黄濑才注意到了我锐利的视线。
我抱着拉黄濑散心的心态说到:“我在想,我们俩待在这里也是待着,不如去找一下有没有什么藏东西的隐藏角落。”
我藏监听器的能力说不定能起到一些作用。
“我随便乱走会加深警方对我的怀疑吧。”黄濑表示拒绝。
“只要你不用手乱翻垃圾桶,只是随处看两眼并向警察指出你觉得可疑的位置的话,也不至于让警察提高你的怀疑等级。”
说这个话的时候,我还没有预料到黄濑真的能看到凶手丢弃最关键性证据的位置。
而当我知道黄濑运气爆棚随便一看就找到物证藏匿地点的消息时,我正戴着警方提供的手套,熟练地进行着翻找工作。
我:“……”
我应该为真凶的身份即将揭晓而感到开心,但为什么心情就是有那么一些复杂呢。
收拾好心情重新回到休息室的时候,我刚好赶上了菊地飞鸟的自白。
“演技一般的新生代女演员,只有脸的超人气模特,随便打上几十个字的知名情感咨询师。”
“为什么你们一个个没有实力又放弃了国中为之奋斗的运动的人反而前途光明!?”
“为什么我这个从小开始踢练足球,从小被夸天赋好的人现在反而因为伤病就被球队放弃了!!?”
“你们这些幸运儿根本不懂我的痛苦!!!”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在无能狂怒。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们三个人只是普普通通地参加一个电视节目就跟死神打个招呼。是的,我承认我很幸运,因为我知道杏仁味代表着什么。但如果是黄濑,如果是赤木呢,他们就非要因为自己倒霉就这么中毒死去呢?”
我并不想听见他的回答,于是当着众多警察面我直接给菊地飞鸟脸上来了一拳让他闭嘴。
当然我有控制好自己手上的力道,就算他叫嚣着要验伤,我也不会因此进局子待上两天。
我嫌弃地甩了甩手臂,看向在场警官中最有话语权的那位:“既然凶手已经认罪了,请问我们可以快点去警局做笔录吗?”
“……现在大家就回警局吧。”伊达警官反应了两秒,如此说到。
笔录没有进行太久,不过之前耽误的时间已经足够多,我跟黄濑结伴离开警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
“岛石,你知道你给菊地那一拳的时候有多帅吗?”黄濑延迟表达出了对我无限的敬佩之情。
虽然案件解决了,但我的心情还是不算好,因此毫无波澜地也向黄濑表达着“敬佩”。
“你知道你光凭一双眼睛看出了药瓶在鸟窝上有多么的厉害吗?”
菊地飞鸟将装有□□的瓶子扔在了窗外的鸟窝上,鸟窝所在的树枝高度大接近窗子最上檐,能注意到确实很难得。
“如果你选择在走廊上进行探查肯定也能第一时间发现。”黄濑并不揽功地说。
“不不不,如果是我肯定会先找一些小角落。”毕竟我对监听鸟之一家没有多少兴趣。
“怎么可能!”黄濑认为我是在谦虚,“我、赤木还有菊地都曾是球类社团的成员,只要一想到我们藏东西时会利用到曾经在社团内掌握的技能,就会明白鸟窝是个好地方。你难道不觉得鸟窝有点像篮筐吗?”
本来我还觉得黄濑话语中的逻辑有些让人难以理解,但听到最后,我又觉得也有那么一丢丢道理。
毕竟是像篮筐啊,大概黄濑搜查的时候将自己代入了真凶身份。
“……不过我还是没有想明白菊地为什么会从那样变成现在这样。”
黄濑指着一个一边颠足球球一边走出学校大门的少年说到。
毕竟是老同学,虽然以前并没有留意过对方,但当他突然变得与记忆中模糊的人影毫不相干时还是会让人心生慨叹。
“我也不知道。”如果我知道的话还需要经常思考为什么组织能够建立这个问题吗,“不过我想这个热爱足球的少年至少不会走上菊地的老路。”
“为什么?”
其实那只是我个人的祝愿,询问缘由就有些不可爱了呢,黄濑。
不过看在他今天表现惊人的份上,我还是愿意敷衍黄濑两句。
我指了指这所学校的名字:“可能是因为他就读的学校是帝丹而不是帝光吧。”
“我们学校听了你这句话会哭的!”黄濑为我们共同的母校鸣不平。
“那就让它哭吧。”我冷酷地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