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出来，她的确是我们的女儿，我只当如你父亲所说那般，女孩儿长的变了，自那之后，我将她当成你，仔仔细细养了十多年。直到一次意外，我发现你父亲一直在骗我，她根本不是我的若若，我经不住打击病倒了，乔颜一直陪在我身边，照顾我，有时甚至连饭都忘了吃，人迅速瘦下去好几斤，到底是我一手拉扯大的孩子，就算我知道她不是我女儿，也狠不下心了，她就这样一直养在乔家……”
周淑娴背对着时然，看不清脸上神情，但仍听出声音里的哽咽。
“周姨，乔总有跟您说过，乔颜是他从哪儿带回来的吗？”时然问。
周淑娴摇摇头：“我没问，他也就没说，这件事对我的打击太大了，我满心只想着快点找到你，其他的，我没那个精力去管。”
她说着，停下手中的活，转身看向时然：“然然，你是不是很恨……”
妇人如鲠在喉，再说不出半个字。
时然摇摇头：“没多大感觉，真的，包括现在乔总不喜欢我，我也没觉得太难过。”
不曾吃过糖的小孩，怎么会怪糖纸太难剥呢？
获取糖果的过程太麻烦的话，她会毫不犹豫的丢弃，且不会心疼。
因为她根本不知道糖果是甜的。
于她而言，形式大于结果。
所以结果如何，并不重要。
“只要周姨能经常来看我，
我就满足了。”
对话的最后，时然说了句无比白莲绿茶的话。
她想，乔颜要是听到，必定愤然而起，骂她一百遍‘贱人’都不够。
饭间，周淑娴提起回门宴当天的事，叹了口气道：
“那天你走后，我和你爸看了监控，知道是颜颜的错，他很生气，跟我说错怪你了，颜颜被说教了好一阵，勒令着去跟你道歉……”
说到这里，她问：“颜颜去了吗？”
时然想到那日情景，夹菜的手微顿，点点头嗯了一声，并不多答。
一顿饭吃得无言。
饭后母女俩客气又疏离的说了会儿话，妇人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时然坐在餐桌边发呆。
桌上残局被收拾妥当，碗筷洗刷干净，整齐的摆放回原位，看得出来周淑娴对她的事很上心。
她想不通，同样是失散多年，为什么周淑娴和乔天望对自己的态度如此南辕北辙。
一个愧疚疼爱，恨不得把天底下所有的好东西都送给她。
一个冷漠排斥，刚认亲第二天就安排相亲，巴不得她立刻出嫁。
时然想了半天，最后也只得出个，或许是十月怀胎，骨肉相连的区别。
嗡——
手机震动声将时然纷飞的思绪猛得拍散。
“时然，快看宣老的微博！”
电话甫一接通，宋芷激动到变了调的声音隔着话筒都要穿破耳膜。
时然将手机离远
了些，手上却迅速打开电脑端微博，点进宣老的主页。
页面加载完毕，最新一条微博地点定位在A城。
时然瞳孔忽地一缩。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她立刻退出页面，在网上买了最近一班到A城的机票。
看着付款成功的提示，握着鼠标的手犹自微微颤抖。
“艹，没票了！”
宋芷低低地咒骂，时然还没回神来，木木道：“我买到票了。”
“你什么手速！妈蛋，再后面的票只有明天下午的了……”
时然宋大律师的骂骂咧咧中，终于有一种魂归兮的踏实感。
这可比追星刺激多了。
起码迷妹们花点钱还能买到欧巴们的行程表，提前踩点蹲守。
但这位宣老，医学界出了名的旅游博主，想预判出他下一程的落脚处，简直比炒股套公式算涨跌还要难百倍。
今天还在东京泡温泉，明天就到了塞纳河看日落。
旅行习惯之散漫，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根本无迹可寻。
自打师母成植物人后，时然一刻不曾放弃过。
医学史上，植物人通过手术苏醒的先例并不是没有。
但手术难度相当大，起码在帝都，百分之九十九的脑外科专家都不敢胸有成竹的打包票。
剩下那百分之一，便是宣老。
只是这位脑外科圣手，比起他过硬的专业能力，更闻名遐迩的是他周游世界的爱好。
时然从一个月前就在盯他的微博，终于在今天把人给逮着了。
“我收拾收拾先过去，师哥那边你帮我讲一声，如果我实在搞不定，再请宋大律师出面开金口。”
时然火速做了决定，不等给宋芷拒绝的机会，啪的一声挂断电话。
花了五分钟收拾好行李，又用了十五分钟抵达抵机场。
上飞机前，想了想，还是给许司礼打了个电话，但无人接听，只好低头编辑短信。
【师哥，宣老出现在A城，我先去把人留下，尽力说服宣老主刀师母的手术，麻烦你先做好术前准备】
短信提示发送成功，时然深吸口气关了机。
机窗倒影干干净净一张脸，清亮亮的眸子里跃动着希冀，莹莹微光，翘首以盼。
帝都。
夕阳将寡净的病房镀上一层金边，时间像停滞了一般，流逝的极其缓慢。
许初见低着头，仔细的给母亲擦拭身子。
一道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沉默的静谧。
她左右寻了一圈，发现不是自己的手机在响，下意识唤道："司礼，你的电……"
声音在扫见来电显示的名字后戛然而止。
女人抿唇，白到病态的脸上镶了一对死气沉沉的狭长眸子，她面无表情的看着手机震动响铃。
半分钟后，铃声停了。
紧接着，进来一条短信。
许初见慢吞吞拿起手机，几乎不费
什么力气猜到了锁屏密码。
点开短信，眸光迟钝缓慢的将短信逐字读完，空无一物的眼睛里终于有了内容。
诡亮的，像淬了火光的刀尖，针芒一闪即逝。
她拿出自己手机，拍了张照片，随手发送出去，又将短信删除。
做完这一切时，许司礼刚好进屋。
"姐，你刚叫我了吗？"
许初见摇摇头，担忧的看着他："你太累了，今天我照顾妈，你好好睡一觉吧。"
许司礼面容疲惫的颔首："你也注意身体。"
许初见笑着应声，目送他背影离去后，继续拾起毛巾给母亲擦手，口中哼起欢快的调子。
……
两个小时的路程，足够时然小憩养足精神。
宣老的行踪不定是一方面，为人性格古怪是另一方面。
是以，除了刚入行时青涩稚嫩的宣医生，把各个奖项拿了个大满贯后，三年五载内，圈中再没了宣老的消息。
并非宣老能力止步不前，而是已经混成老油条的宣老，再不会被人以或道德或权钱威逼利诱着打工。
时然一没钱二没权三没势，说服宣老动身的可能性基本上小于等于零。
三无人士时然实在心有惴惴，深知这是场艰难的口水战。
在飞机上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时然一下飞机就发现自己手机被偷了。
她站在大雨滂沱的机场出口，心里的不安疯狂滋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