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锲而不舍地响着,催促她去开门。
时然趿着拖鞋,蹭到门边,隔着猫眼朝外望去。
而后微顿,开门。
“若……然然,我没打扰到你休息吧?”
周淑娴手里提满了大包小包,或水果,或蔬菜,品质是即便门外汉的时然,也能一眼看出的上乘。
妇人精心打理过的发型微乱,鼻尖浮了层细密的汗珠。
她拘谨的站在门前,眼底潜藏着愧疚与无措。
时然抿唇侧过身:“外面热,先进来吧。”
周淑娴忙声应着进了屋,目光流连在屋内,细眉之间肉眼可见的爬上心疼。
“你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吗?都怪妈,害你吃了那么多苦,然然,跟妈搬回去住吧!”
不等时然做出回应,周淑娴已经泪眼婆娑的握着她的手:“妈找你找了快二十年了,好在老天爷终于看我可怜,把我女儿还给了我,然然,跟妈回去吧,妈真的不能再失去你了!”
“周姨,DNA鉴定结果还没……”
“结果是给别人看的,对我来说不重要,我自己的女儿我能认出来!”
周淑娴眼睛犹自红肿着,语气却异常的坚定:“你就是我的孩子!”
时然目光温浅,到此便也不再坚持,任由她握着手。
妇人保养得当的面容挂着忧思,用眸光细细将她端详下来,怅然道:“你长得不像我,也不像你爸,倒有几分你外婆年轻时的影子,我早该在见到你第一眼时就认出你的。”
“以后我带你去你外
公家,你外公看到你一定很高兴!”
“这段时间怕是去不了,颜颜婚礼马上就要举行,你看我真有福气,两个女儿都生的这么好看!”
妇人话密的很,时然接不上茬。
本来笑盈盈听着,在她说到‘婚礼’两个字时,身体条件反射般一抖。
“怎么了?”
周淑娴细心察觉到她的异常,温声询问。
时然微垂的眸光里几不可查的掠过一抹深色,抬眼时面色如常的挂着浅笑,她摇摇头:“乔小姐要结婚了,我替她高兴。”
周淑娴也弯了眉眼:“颜颜也说想过和你做朋友的话,然然,明天的婚礼你跟妈一起去吧,正好我介绍家里人给你认识。”
时然笑意不减,清浅道:“好。”
这场婚礼多有意思。
新娘是她新仇人,新郎是她旧情人。
于情于理,她该去的。
……
次日八点整,周淑娴的电话掐着点打进来。
时然没接,只绕到车窗旁,轻轻敲了两下。
妇人抬首的同时,眉眼挂上笑意。
司机开了车门,周淑娴体贴的朝左侧挪了挪,招呼着她坐在自己身边。
看着时然上车后,才笑盈盈道:“我女儿今天格外好看。”
时然笑而不语。
时间在周淑娴一路闲聊中悄然溜走,最后车子在宏伟庄肃的西式教堂前停下。
时然侧首,通体圣白的巍峨建筑倒映在瞳孔中。
粉白的气球,锦簇的花团,不远处还有一对小金童玉女,打扮的跟画上的娃娃似的
,到处洋溢着轻松幸福的氛围。
“周姨!您可算来了,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您流程都记下了吗?”
急促的女声由远及近。
周淑娴下车站稳后,时然才看清来人的全貌。
好巧不巧,正是有过几面之缘的安雅。
“流程不是都彩排过了么,没问题的,然然,我带你去见见家里人。”
周淑娴浅笑着三言两语把话搪塞过去,转身看向还在车内的时然。
随着她的侧身,安雅与时然四目相对。
“怎么是你?”
女声陡然拔高。
周淑娴不悦的蹙眉,还未出声制止,又听安雅警惕的尖声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轻易死心!周姨,您不要被她骗了,这个贱人她……”
“安小姐,请注意你的措辞!”周淑娴冷眼如刀:“今天是颜颜大喜的日子,我不希望有任何污言碎语脏了这块圣洁的地,如果安小姐管不住自己的嘴,那我只好把安小姐请出去了。”
安雅紧急住了嘴,险些咬着舌头。
她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时然,却憋屈的不敢多说半个字。
周淑娴面色稍霁,不再逗留,带着时然入场。
安雅恨恨咬住唇,凝着两人渐远的背影好一会儿,才猛地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手机。
……
“淑娴,一大清早的你去哪儿了?颜颜找你好久了……”
浑厚的男中音自身后响起。
手背被周淑娴轻拍了下,时然还没来得及思索她这个动作的含义。
刚一转身,便对上一双
凛冽的鹰眸。
时然不动声色的扬眉,视线在双眼几乎要喷出火的乔颜,和乔天望两人身上流转。
旁的不说,这两人站一起还真挺像父女俩。
一样的眉眼阴鸷,一样的目中无人。
乔天望在见到时然的瞬间,瞳色微沉,紧接着看向周淑娴,语气有几分无奈:“我的话你从来就没听进去过,罢了,来都来了,多份祝福也没什么不好。”
祝福?
时然眉头又抬高几分,她眼带笑意的看着乔颜,似在无声地问她。
‘我的祝福,你敢收吗?’
乔颜咬破了舌尖,口腔中尝到浓郁的铁锈腥味,才勉强拉回自己的理智。
她娇娇抱着周淑娴的胳膊,亲昵道:“妈,司仪还在等着您对词儿呢,女儿一辈子就这一场婚礼,我想要它成为我最难忘的回忆,可容不得半点瑕疵。”
乔颜说到‘瑕疵’时,余光掠过时然,气息陡然重了起来。
周淑娴频频去看时然,面有难色,乔天望见状,半是哄半是推的把人带走。
直到确定接下来的话不会被除了时然外的第三人听见,乔颜娇美的脸倏地阴戾下来。
“你敢来,我真是没想到!”
时然奇怪的看着她:“怕陆靳川移情别恋的人是你,担心我们旧情复燃的人也是你,我为什么不敢来?”
“你!”
“不过,乔小姐有一句话我倒是很认同。”
时然看着她恨到腥红的眼睛,笑了:“这场婚礼,必定让你难忘。”
乔颜脸色一变
:“时然,我警告你……”
她话说到一半猛地止住。
前一秒还阴气森森的脸,后一秒阳光明媚,掐着嗓子甜腻腻的唤:“靳川。”
时然细微的一僵,身后已然逼来丝丝熟悉的压迫感。
不用回头都知道他离得很近,近到可以嗅到他身上淡淡的冷香。
气味和他的人一样,表面清冽的像佛前莲,寡欲淡薄。
抱着她吻着她时又化成华重的麝香,抵缠致命,引人沉沦。
时然乱七八糟的想着,陆靳川已经走到跟前。
男人黑沉沉的眸子不见情绪,淡淡的落在她身上,如深渊般地眸底泛起皱褶,只一瞬便移开,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靳川,我觉得这个耳环不太适合我,我还备了一副珍珠款式的,你陪我去试试好不好?”
乔颜亲密的挽着陆靳川的手臂撒娇。
她光明正大的,宣布主权。
时然面无表情,只垂在身侧的五指收紧。
她以为陆靳川总要跟自己说些什么,哪怕只是干巴巴的一句开场白。
但是没有。
他甚至一个眼神没再给她,寡言的任由乔颜依偎着,两个背影看着极登对的人在视野里渐行渐远。
耳边觥筹交错,宾客云集。
热闹非凡。
但终究,与她无关。
“时然?”
不确定的声音响起,时然循声望去,在对上来人变脸似的泼天怒意时,无声勾起唇角。
李秀曼捞起繁复的长裙,满身戾气的冲过来。
“小贱人,你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