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三人都从彼此脸上看出忧虑。
顾艾低声说：“实验的人打了哪门子鸡血？一天之内反超三千多分是来搞笑的吗。”
周季然“嗤”了一声：“我看实验的人全都是刷子。”
周舟听他这么说,只觉得哭笑不得：“唉，担心也没用，先去后苑花园吧,别让大家等久了。”
侍者把他们一路引到拍合照的地方。
这场接风宴规模不小，各行各业的宾客林林总总来了有一百来人,但现在花园里除去舒予期之外,只剩下十几位顾艾都很脸熟的大佬，显然合影只是小圈子内部的事。
后苑花园有一道很漂亮的垂花拱门，缀满了荷兰空运而来的名品鲜花和各色绸缎锦带,拱门后是精致的小山亭台，寂静的夜色下，宾客们的低声交谈应和着潺潺溪水，隐有曲水流觞的风雅意境。
周舟想到一句诗,“暗香浮动月黄昏。”
酒店已经提前放好了一排椅子,大佬们按着咖位纷纷落座，身份稍微逊色些的人都站到了后排。
周家和顾家的家长们理所当然地坐在了中央的位置。
周舟扫了一眼，这才发现顾艾父亲顾远身边并没有女性家眷，于是奇怪地问她：“你妈妈没来吗？”
顾艾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来什么来，早离婚了,没对外公布罢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纤长、白皙,肤色是带着冷感的白，指甲做的是时下最流行的枫叶黄系美甲。
完完全全是一双属于富家大小姐的手。
顾艾低低地说：“我最近才知道我爸在我妈怀我那段时间就和外面的女人勾搭上了，这么多年下来，这两人瞒我瞒这么紧,也真算是用心良苦了。”
“要是哪天我多了个年纪相仿的兄弟姐妹，我肯定不会觉得奇怪。”
“......”
周舟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在这样的事实面前,言语上的关怀总显得那么虚伪又无力。
肯定有很多人在明里暗里羡慕着顾艾的家世，但总有一些致命的伤害，是藏在光鲜外表下，外人看不见的。
周季然默默打量了周望安和林婉儿几眼，周爸爸刚巧凑到周妈妈耳边说了句什么，惹得周妈妈低低地笑了起来。
有位侍者从周望安那边过来，冲着三人微微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几位，你们的位置在那边。”
周舟说：“好的，谢谢您。”
她悄悄握住了顾艾的手。
顾艾穿的是裸肩的小抹胸裙，微冷的夜晚里，她的五指冰凉。周舟握着大小姐软软的手，也不知怎么的，就回想起快六十年前，刚上大学的她和舍友出门踏青的场景。
他们走过紫禁城，走过人民.英.雄纪念碑，沿着长安街，一路走到西单。
那时她的视线里没有幢幢摩天大楼，却随处可见低矮的六层小楼，和路旁不知名的野花野草。
那时的京城，道路依旧是宽广而开阔的，只是路上却很少有车，偶尔有几辆自行车响着铃铛，晃晃悠悠地从身边过去。
特别是冬日的清晨里，浅淡的阳光把一切景致都照得微微发白，光秃秃的树枝上，总会停着两三只黑白相间的长尾巴喜鹊，啼鸣声声，清脆悦耳。
那时的生活条件远没有现在好，可人们的面上总是带着笑，一想到建设祖国，全身上下就都有了使不完的劲儿。
那样粗野而又旺盛的生命力，和眼前女孩花一样柔媚却脆弱的脸庞，奇异地重合在了一起。
周舟握紧了顾艾的手，直到几人一路走到第二排的位置站好了，她都没有松开。
周舟低声说：“小艾，父辈的事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必要为此自责。”
“如果能成长为更优秀的人，即使你父母的感情破裂了，他们也依然会在心底，默默为你骄傲的。”
宾客已经陆续就位。
周舟站在周季然和顾艾中间，她前排坐的刚好是舒予期，周舟甚至能看到他头顶小小的发旋。
真是个很年轻的男人。
摄影师笑着喊：“各位请看镜头——”
于是所有人都带着浅笑，看向眼前那台支在三脚架上的单反相机。
周舟记得，自己十八岁入学时也拍过一张照，那时照相馆的师傅会用黑绒布把照相机整个盖起来，拍照的时候，镜头的闪光格外刺眼，如果不小心眨眼了，就要多加点钱重拍一次。
后来那一张黑白的胶片照片，她足足等了一个多星期才拿到手。照片里的女孩扎着两条粗粗的麻花辫，辫梢绑着红绸带蝴蝶结，笑容温婉，颊边隐有酒窝。
她现在都记得，照相馆那台相机是海鸥牌的。
**
合影后，宾客陆陆续续都散了场。
周舟的手心热热的，仿佛将镇定而从容的力量通过两人交握的双手，传给了顾艾。这无形中令顾艾心里好受了不少。
她闷头划着手机，说：“现在可怎么办，两校积分差距飙到三千五了。”
“你看，这个帖就是专门问白粥去哪了的，说你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刷，扒了你的后台数据一看，只在早上十点到十一点多的时候陆续刷了五套高考化学题。”
周舟就着她的手一看，这条帖子的标题是【佛系学神退隐江湖为哪般？少年，要为守护鸽一而战啊！】。
周舟：“.
.....”
她觉得这个说话口吻非常、特别、格外地像她竞赛班的同桌林霖。
帖子主楼以丰富详实的数据列举了舟神周六整整一天只刷了区区五套题这一天怒人怨的事实，随后每隔一个小时，就会更新全省学校排名榜上实验与鸽一的积分差距。
周舟一路扒下来，清楚地看见每隔一小时，实验就会又拉多鸽一200分。目前两所学校的积分都在飞速上涨，拉了第三名一大截，但偏偏鸽一和实验之间
的积分却越拉越大。
顾艾说：“我看实验那群人是疯魔了，他们不也出了一个花果山泼猴吗，估计就是那个泼猴带头，一路狂刷。”这条帖子刷下来，一开始都是一些“集齐评论召唤舟神”“+1，+2，+舟神身份证号”“舟神，红星照你去战斗”的水帖。
但从251楼开始，画风突变。
251楼的层主马甲是“护校小粉红”。
251L护校小粉红：别喊了，舟神不会来的，哪会有人整整一天都不看手机，肯定是不想刷了，现在分差确实越拉越大，如果她开始刷题以后依然追不回，那多没面子
252L马住：排楼上，听说她周五一放学就走得没影儿了，谁知道是干什么去了
253L千里马甲：现在实验也出了个泼猴，舟神如果刷不过，丢脸得丢到实验去，还不如现在装聋作哑，到时候周一推说自己忙没看见就可，完美
254L言言言：楼上蹭舟神热度有病病？无脑黑吗？
255L风：排楼上，蹭热度必死，祝考试一路零蛋蒙的全错
...
673L护校小粉红：大家冷静，非引战，理讨罢了，我们都是为学校好，多少同学为了积分熬夜刷题到凌晨一点，舟神的实力大家都认可，只是这种为了面子就袖手旁观的态度，大家难道不寒心吗？
674L鸣人：楼上这波无脑黑可还行？有本事**马甲取下来，我13班舟神同学，要是她真是这样的人我二话不说直播吃屎
675L老爷爷吃炸鸡：舟神同学+1，无脑黑滚，带节奏敢不敢对赌直播吃屎
676LGhost：利益无关，飘过~
...
793L护校小粉红：再说一次，非引战，一切为了学校，我刷题了。
794L千里马甲：一码归一码，快四千的分差，别说舟神不行，我看天神都不行，如果不是怕了，为什么不出来回应？
795L马住：沉默就当是心虚了哦...
874L老爷爷吃炸鸡：？？？
875L鸣人：跑的TM倒快
876L千里马甲：说了是理讨，人参攻击可还行？
...
1086L吃瓜路人：13班的人真的好凶qaq
108
7L四季：排楼上和251L
1088L路过：分差越来越大了，就算舟神来了，现在想救也救不回了，大家洗洗睡吧
1089L飘过：我还能再刷几套。鸽省第一必须属于鸽一
1090L路过：楼上加油，这故事告诉我们一切都得靠自己
...
周舟用最快的速度拉到底部，发现这楼彻底歪了。绝大部分人反而被激起了守卫第一的决心，带着怒气去刷题
了。
她退回到首页，看见一条飘红的新帖子【没有舟神的你们，今晚准备奋战到几点？每隔一小时来这里按个爪吧】，发帖人是那个护校小粉红。
周季然显然也在看那个瞬间飙到了一千多楼的帖子。
大少爷对着手机屏幕，怒火高涨：“你理讨你妈呢，满嘴喷粪，我不把你这层马甲剥下来我就不姓周。”
他飞快地在屏幕上打字：@251L，了不起了不起，好话坏话你一张嘴叭叭叭都TM说完了，这脏水泼得漂亮，敢不敢马甲脱下来给大家看看？
这个护校小粉红，的确字里行间都透露出将舟神与鸽一所有同学对立起来的气息。周舟不傻，当然能看出此人的险恶用心。
但当务之急，最重要的还是把比分追回来。
她看了看时间，22：03分。
顾艾说：“老娘的50米长刀已经迫不及待了，舟舟，这绝对是杨乐水那个碧池在搞事，上次她......”
说到这里，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顾家大小姐居然停顿了一下。
她扯了扯周舟的手，硬是把她拉到了一处无人的僻静角落，眸中少见地流露出几许忐忑：“唉，你不知道，上次杨乐水就，我把你的论坛ID名告诉了她，她就去老妖婆办公室举报了。”
“我发誓我真不知道她会去告状！我就是把这事当一个八卦讲给她听的。”
周舟闻言，从手机里抬头看她，脸上的表情一直很平静，也看不出在想什么。
见状，顾艾不由更忐忑了。她支支吾吾地说：“其实就之前，我一直看不惯你整天开口闭口都是秦朝夜，然后高一下期中考之后我们不是就撕了嘛。”
“撕了以后......呃，杨乐水也不知怎么就开始接近我。我那时觉得她也不讨厌，又是年级里的名人，就觉得她人还挺好的，一直都把她当真心朋友看。”
“所以开学，我一时没忍住，就把这事告诉了她，结果后面她告诉我，她告到老妖婆那去了。”
“然后就是，老妖婆又来收这学期的资料费，然后就是你带着我们大家交举报信的事了。舟舟，这么多天过去了，这事儿我一直都不敢跟你说，......你刚刚还一直安慰我，我......”
顾艾说不下去了。她不敢抬头看周舟的表情，头也越埋越低，盯着脚底的鹅卵石小径出神。
两人谁也没说话，场面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就在顾艾的心越来越凉的时候，
周舟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顾艾：“......”
周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断断续续地说：“我第一次见你这么正经的样子，居然是说这件事，哎，我早就知道了，那天我在办公室，刚巧就撞见杨乐水在告状。”
“你就不生气吗？”顾艾低声说：“杨乐水就是个绿茶，我现在回想一下，你会和秦朝夜分手，少不得有她从中作梗，如果你不和他分手，就不会天天问我怎么挽回</他，那我们也就不会撕，现在她还有脸不遗余力地来黑你，这要换了我，”
她正绞尽脑汁地想狠话，周舟已经打断了她。
星光下少女的神色平和而郑重：“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比分赶回来。”
“我之前不是说了吗，我一直都认为有钱人不应该奢侈浪费，而应该对社会尽到更多责任。”
顾艾抬头看她，目光中流露出几许疑惑。
周舟平静地说：“这个道理用在好学生身上，也是一样的。这是鸽一的比赛，我既然是鸽一的学生，就应该担负起学霸的责任来。”
“实验的泼猴可以一个人带着他们刷多三千多分，我也可以。”
**
周舟回到家，看了一眼客厅角落的落地挂钟。
22：47，刷题赛明晚八点落幕，现在还有不到个22个小时。
微信忽然响起了消息提示音。她掏出手机一看，果然是顾艾发来的消息。
【顾大小姐】：舟舟，别刷了，等到周日晚上我把我们今晚的合照po到论坛，就说周末我们根本不在鸽城，哪有时间刷什么破题
【顾大小姐】：你美的都惨绝人寰了，还不是照样打碧池的脸
【顾大小姐】：而且那碧池有句话说的不错，少了整整一天的时间，这个比分......真的很难追了
【顾大小姐】：但你根本没做错，听爸妈话去宴会不对吗，看到舒予期不香吗，我们这么忙刷的什么狗题啊？
看到这里，周舟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浅笑。
她正想往楼上走，忽然肩上一沉，有软而温暖的东西披了上来。
周舟回头一看，是林婉儿美丽而柔和的面庞。
名为母亲的女人笑着说：“舟舟，不晚了，小心着凉，回房间冲个热水澡卸了妆就赶紧睡吧。”
望着女儿柔和而清澈的双眼，林婉儿想了想，还是把那句话说了出来：“今晚在碰见舒总和他助理的这件事上，你处理得很好。”
“舟舟，你记住，任何时候，我们做父母的，都绝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去委屈孩子。”
周舟裹紧肩上的羊绒披肩，那上面还带着母亲热热的体温。
她点点头：“我明白，妈妈，我这就去了。”
她觉得心里暖暖的。不管什么时候，被人关怀的感觉总是那么好。
**
周舟回到房间，如林婉儿所言，迅速地冲了个热水澡，把脸上
的妆容都洗了个干净。
镜中的少女肤色洁白而细腻，眸底却已经掩饰不住地透露出几许疲惫。
她今早七点半起床后就一直配合着劳伦特先生为礼裙做最后的细节修改，一直等到十点，等到对方将所有细节都敲定无误了，她才又开始上妆、做发型。
虽然这些都并不是高强度的体力活，但枯坐着其实是一件极其消耗精力与耐心的事。
周舟揉了揉眼睛，怕林婉儿听见房里的动静会知道她
还没睡，于是小心地把房门关好，又给自己泡了一杯浓浓的热茶。
等她做完这一切，分针已经走到了23：13。
剩下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周舟在桌前坐下，掏出手机，打开那条【佛系学神退隐江湖为哪般？少年，要为守护鸽一而战啊！】的帖子，把马甲名字改成了周舟，在发帖框输入：
我是周舟，很抱歉，因为周六一整天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而耽误了刷题，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会尽我所能追赶。
请放心，作为鸽一的学生，守护鸽一的荣耀，同样是我的责任。
作为数研所的研究员，周舟一直奉行今日事今日毕，一切效率至上的处事原则，但她对熬夜也并不陌生。有时候事情实在太多，熬夜其实是被逼无奈的选择。
但这次熬夜和以前又都不太一样。
周舟眼前忽然浮现出林婉儿满带着关怀的微笑，顾艾向自己坦诚事实时微微忐忑的目光，大少爷别扭的脸，刘妍妍在论坛里对她的回护与支持，林霖中二又可爱的说话风格......
她忽然真的有了一种“为守护鸽一而战”的热血感。
周舟拿起笔，摊开草稿本。
加油，周小舟，你可以的。
她在心底对自己说。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这章是zqsg的长！童叟无欺的长！这是一笔大额的jj币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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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放心哦成年前绝对不会谈恋爱的（可能成年后也不会（这要看傻儿子的表现了（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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