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萨……”
“阿萨……”
低沉的呼喊将阿萨从睡梦中唤醒, 在她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又如同幻觉般消失。
阿萨发愣的看着窗外的圆月，开始反思自己是在哪听见过这种好像喉咙里堵了一口痰吐不出来的声音，一直到男仆的叩门声将她从思绪中拉出回来。
“阁下, 海伦夫人已经到达了王城, 亚瑟王子令您一同前往迎接。”
接见大厅打开了所有窗户，月光照亮了墙面上的各种浮雕, 这巧妙的掩饰了墙面上的石缝与细节不足。手持长枪站立在每一个窗前的侍卫的红色衣袍以及红色的挂毯则给整体灰白色的城堡带上了一点亮色。乌瑟王带着儿女以及一些近臣等待海伦夫人的觐见, 阿萨也在其中。
卡梅洛特的皇家裁缝临时给阿萨赶制出了一套骑士侍从的燕尾战袍, 王后在二十年前生下亚瑟时死去后, 王室再也没有教导新的男孩。她是第一人。
碍于时代背景，这套战袍粗粝又磨皮肤, 阿萨站在亚瑟身后, 几次去摸被战袍擦到的脖子。在她再一次去摸脖子时, 亚瑟回身按住了她的肩膀, 弯腰低声威胁道：“你再像个猴子一样乱动, 我今晚就让你去睡马厩。”
大门被推开, 亚瑟站回了他的位置，阿萨撇着嘴在他脚后跟狠狠踹了一脚, 却被他的铁皮靴震到脚麻。
海伦夫人的鞋跟敲击在地面，发出一种成熟女人特有的声响, 她身着紫袍，卷曲的棕色长发及腰，姣好的面容略带轻笑。所有人都为她的美丽心动，但是阿萨只在她脸上感受到了一种违和感——托马斯教导过她如何看穿伪装, 这个女人笑的像是一个老妇人。
面容可以改变, 但是习惯不行。
她看上去是一个老人。
乌瑟王亲切的亲吻了她的手, 并感谢她为庆典献唱。而海伦夫人的回应带出的一点细节让阿萨更坚定了自己的直觉。
“你还没有到为女人痴迷的年纪, 小子。”在乌瑟邀请海伦夫人进餐，所有人离开大厅后，亚瑟按住了阿萨的脑袋，“你的视线太热烈了。”
“她看上去像个老太婆。”阿萨回答道。
亚瑟用手指按了下上唇，克制自己不笑出来，他斜眼上上下下打量一下阿萨，道：“再长个十年吧。”
阿萨翻了个白眼，决定不跟傻子计较。
“梅林……”
“梅林……”
“梅林！！！！！”
在阿萨睡醒后，那个声音又到了梅林耳边，只是这次没那么顺利，他一直喊到天亮才叫醒睡得猪一样的梅林，神清气爽的梅林醒来后只感觉自己做了个梦。还未等声音做出下一步反应，他就被推门而入的盖乌斯打断了。
“我给你找了个工作，梅林。”盖乌斯说，“今晚城堡内的宴席你可以前往当男仆。”
“王室宴席！”梅林抖掉了所有的瞌睡虫，他可以不用再吃盖乌斯烧的白糊糊了！
“现在去把碗刷干净，还有把药拿给海伦夫人，她喉咙有点不舒服。”
……：……
只在火上烤了一下没有任何调料的松鸡，比盐还咸的肥猪肉，还有据说是最好的但是拉嗓子的面包，代替水存在的葡萄酒甚至还能看见不干不净的毛刺。阿萨嫌弃的把盘子一推，看着男仆说道：“我不要吃这些。拿点水果上来。”
“这是王子的命令，”男仆回答道，“叫您吃完这些。”他的眼睛不自觉的往那些肉食上瞄。
“那你帮我吃了吧。”阿萨说道，“我不会告诉其他人——要是被发现了你说我威胁你的也行。”
不一会儿狗见了都要骂街的餐盘被端了出去。阿萨随手抓了一个苹果，前往她依旧很在意的海伦夫人的房间一探究竟。那个步态与举措都不该属于一个不到三十的女人，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问题。
城堡上下都在会晚宴忙碌，以至于无人在意一大一小在没有准许的情况下先后进入了海伦的房间。
“梅林？”
轻呼让梅林手一抖，迅速把稻草人放回了原处。他慌乱转身，看见同样心怀鬼胎的阿萨。
阿萨的视线越过他看见桌子上的稻草人，皱眉问到：“这是什么？”
“看上去像是……”
鞋跟落地的轻响传入耳中，阿萨一把扯住梅林的手腕，用力把他拽趴，一并躲到桌子下面。
昂贵的紫色天鹅绒裙摆拂过地面，露出一点用缎面与宝石装饰的鞋尖。阿萨捂住梅林的嘴看着她一步步走向他们藏身的桌案，拿起了稻草人。
海伦夫人四下张望了一番，往后退了一步，突然弯下身来检查桌子底部。
“海伦夫人——”女仆的喊声打断了她的动作，“陛下叫我给您送新鲜的水果，您是需要什么帮助吗？”
海伦夫人迅速一个转身，把稻草人藏在了裙后，她对着女仆颔首示意道：“帮我谢过陛下的好意。”
海伦夫人随便几句言语赶走了女仆，随后快步来到梳妆台前，把稻草人塞了进去。阿萨与梅林蹲在桌子下，惊恐的看着镜子里的那个老妇人。
镜子里的老妇人露出了一个比哭泣似的笑容，突然化作一道黑烟，消失在了房间中。
“你看见了吗！”阿萨大声问道，“你看到了吗梅林！那个老太婆！我们看见过！”她从桌子下面爬出来，打开了梳妆台的抽屉就去摸稻草人。
“别碰那个！”梅林抓住了她的手，“这是魔法道具，你会中诅咒。”
“你也摸了。”
“我……”
“闯进女士的房间的还乱翻东西——哈？”熟悉的欠揍腔调从门口传入，亚瑟当场抓包了两人，梅林下意识把梳妆台抽屉一推，夹到了阿萨的手。
“嗷！”
“她是个老巫婆！”阿萨含着眼泪又大声说道，“不然你看她的抽屉！里面有稻草人！真的——梅林可以作证！他也看见了！”
“我竟然不知道我是个老巫婆？”亚瑟旁边响起海伦夫人温柔的声音。
“你刚刚还在这！还有女仆看见了！”阿萨说道。
“海伦夫人一直跟陛下在一起。”亚瑟说道，“别撒谎。”
桌面上刚刚端进来的水果已经消失，阿萨对上海伦夫人似笑非笑的眼睛，背后一僵。
“你还想说什么吗？——如果没有了，现在就对海伦夫人道歉。”亚瑟说道。
“你是个蠢蛋！我没有骗人！”
“哦……孩子。”海伦夫人露出无奈的笑容来，她蹲下身指尖划过阿萨的脸颊，仰头对着亚瑟说道：“让他走吧，我对于孩子一向宽容。”
亚瑟一手一个揪着两个家伙离开了海伦夫人的卧室。他低声咒骂道：“你丢死人了，今晚就给我去刷干净所有靴子，不然就滚去睡马厩！”
“我没有骗人！她就是老巫婆！”
“闭嘴！”
梅林不经意一回头，看见她站在梳妆台前，手持稻草人对他轻轻一笑，她红艳的唇瓣与镜中苍白干裂的双唇一并开启，比出唇形：
“小巫师。”
宴会厅点亮了所有的蜡烛，食物被一并摆放上桌，在烛光下泛出油色。王国里的王公贵族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儿，而亚瑟跟他的狐朋狗友凑在一块儿，对他们介绍他新的骑士侍从——阿萨。
所有人都感慨阿萨的好运，除了阿萨自己。
宴会在即，亚瑟暂时的放过了阿萨，但是梅林还是被预定了一个三天的监狱豪华套餐。在他今晚干完活后，就得去地牢跟老鼠过日子。
“你也别想跑，明天刷干净马厩里所有的马。”
“我没骗人！那就是个老巫婆。”
“小子，你看看海伦夫人的模样——算了，你不会懂——”亚瑟发出嘲笑来，他的朋友们不知道他们两个在聊什么，却也附和的发出大笑。
乐声响起，乌瑟王入场后所有人都坐到了与他们身份相符的位置上——阿萨坐在亚瑟右手下方第一个位置，这是王子的骑士侍从的殊荣。
海伦夫人换了一件金色的丝绸长裙，她咏唱着颂歌，细软的衣袂随她的歌声飘动，烛光摇动，所有人都逐渐沉迷于其中。
除了梅林与阿萨。
海伦夫人的音调渐高，宴席上的人浮起困意，一个接一个垂下脑袋，闭上了眼睛。她斜光在意着还大睁眼睛的阿萨，一边吟诵着颂歌，一边慢慢逼近亚瑟。
聪明人都知道该打断法师的施法吟唱，阿萨操起随时携带的罗宾镖就甩向了这个女人。
海伦夫人猛地扭头，对着阿萨提高了音量，音波把她射出的罗宾镖震飞，阿萨胸口一颤，好似有什么本能反应要抵挡她的攻击，绿色蔓延上了她的脸，眩晕伴随着入骨的疼痛席卷全身。
蛛网逐渐盖上了所有人的身体，餐盘上的食物也在迅速腐烂，阿萨咬牙忍住疼痛，从长席跃出，扑向海伦夫人，海伦夫人手中突然多出了一把匕首，正对阿萨的胸膛。
在千钧一发那刻，梅林眼中金光闪过，海伦夫人头上巨大的烛台砸落，海伦夫人往旁边一个大跨步，躲开了砸落了烛台，却也停止了歌唱。阿萨见机抽出没有开刃的长剑，狠狠挥在了她后脑勺上，把人砸晕在地。
歌声停止的一瞬，所有人都苏醒过来，他们疑惑的撕开身上蛛网，看见拄着长剑半跪在地大声喘息的阿萨与趴倒在地的老妇人，亚瑟下意识起身查看，老妇人却挺起上身，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匕首射向了亚瑟。
时间突然停滞，阿萨看见在这瞬间的停滞中，梅林作为唯一一个能移动的活物，冲上去把亚瑟撞倒在地，救了他一命。
一切都好像闪动，眩晕感越发强烈，阿萨喉间一腥，呕出了一口夹杂着荧绿色的血，跟着老妇人一先一后，都趴在了地上。
“阿萨……”
“阿萨……”
阴暗的洞穴里，巨龙低声呼喊着，待到因为救了亚瑟而被乌瑟赐给他做男仆而憋屈到炸的梅林入眠前，他会在这里一直呼唤这个名字。
等那个拥有穿越时空魔力的女孩，来拯救或是毁灭卡梅洛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