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行事向来严谨，不会因为一个新鲜的论调，就失去方寸。
李辞的“细菌论”虽与“肺、瘵虫”道理相通，但现在还无法确定，究竟是自成体系，还是硬拗滥造。
泸州大疫，关乎国计，不可因李辞一家之言，就冒险拓新，否则稍有不慎，就可能酿成波及天下的灾祸。
就在楚帝与祭酒商讨泸州大疫的应对之策时，恭王已经带着周礼赵池两个跟班，开始大张旗鼓的全城搜剿残月死士。
按照沈长青的指示，周礼赵池只需陪着恭王“疯玩”一通即可，以安抚恭王，不要去长旗县和霸州搞事为重。
三人的搜剿计划，既简单又实用，总结起来就三个字，凭感觉！
恭王扛着铁叉，迈着四方大步，沿着朱雀大街一路巡视，但凡是遇到长得尖嘴猴腮者，就要上去盘查一番。
短短半天时间，恭王就不负众望，搅得王都鸡飞狗跳。
周礼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连忙献策：“残月死士，都是勇武难当的骁士，而且几乎都是重甲战卒，首先必须人高马大，膂力过人，方可披甲执锐，长时间高强度作战。”
“王爷盘查的目标，却都是面黄肌瘦，相貌猥琐之人，与残月死士相差甚远。”
恭王一手扛着铁叉，一手搓着下巴，觉得周礼此言在理。
“有了！”
恭王大手一挥，信心十足的朝着良牧司而去，恭王的目标并非良牧司里那些官吏，而是其下管辖的劳力民夫。
常言道，三班吃香，群牧吃粪。
粪便生意，一直都是历朝历代最红火的产业。
上至人，下至牲口，只要是喘气的，就没有不拉的，这些排泄物如何处置便是一门学问。
若是不予理会，那么不出三日，整个王都就会被粪便淹没。
不雅其次，臭气熏天也无妨，就怕繁殖大量蛇鼠虫蚁，滋生瘟疫。
良牧下辖的“粪夫”数量非常庞大，而且都是有两膀子力气的汉子，若说在王都去哪寻壮汉，非良牧司莫属。
得知恭王的想法，周礼和赵池对视了一眼，哭笑不得。
为了让恭王玩的尽兴，周礼不惜出了个馊主意：“赵家公子乃是良牧，何不让他陪同？”
这话算是说进了恭王的心坎里，他点头如捣蒜，伸出熊掌一般的大手，拍打着周礼的后背，以示赞赏，差点没把周礼当场拍死。
转眼间，以恭王为首的缉凶队，又增加了一员得力干将。
一伙四人，直奔大楚竞争最激烈的“夺粪场”，寻找那子虚乌有的残月死士。
长旗县，宛城据点。
李辞下令，把必旋送来的三百斤蕺菜，全部捣碎成汁，并且以一比一的比例，用井水进行稀释。
然后发动守兵，将尸体从头到脚擦拭一遍。
为了防患于未然，李辞又让必旋跑了一趟，回王都，制作一批收尸袋。
必旋临行之前，李辞再三强调：“这些收尸袋，决不能有半点偷工减料。”
“内部以油蜡纸封装，外部再遮上一层纺布。”
“三日内，赶制两千件。”
一听这话，必旋差点哭出来：“豚牢又不是作坊，三日制两千，世子还是饶了小的吧。”
必旋平日话少，但只要一开口，就是牢骚。
李辞照着他屁股就是一脚，没好气道：“说你傻，你就不聪明！”
“豚牢自然是制不出来，你不会去让工部帮忙？我那岳父老泰山，是摆着看的呗？”
必旋这才想起，李辞还有一个当工部尚书的岳父。
李辞之所以赶制收尸袋，依旧是为了防止尸体腐烂。
蕺菜里蕴含的鱼腥草素，确实能够抑制多种细菌，但人体内的细菌有成千上万种，蕺菜到底能不能管用，李辞心里也没谱。
况且理论和实践是两个截然不同的课程。
一旦尸体开始不受控制的腐烂，李辞就必须尽快把尸体用油蜡纸封起来，顶多只能给遗属留下“衣冠”辨明真身。
站在城墙上的杨老二，俯视着堆满尸体的据点，犹豫再三，还是问了一句。
“这宛城据点……该不会变成义庄吧？”
李辞没吭声，但这确实是他的备选方案。
自从消息发出以后，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遗属前来认领尸体。
很显然，长旗县百姓对李辞已经失望透顶，既恐惧又记恨，可李辞又必须等下去，万一遗属来了怎么办？
到时候尸体腐烂，万一诱发瘟疫，现场的士兵这么多，保不齐就会把病菌带出去，这罪过可就大了。
三日之后，若还没有人来认领尸体，李辞就只能下令，把尸体就地掩埋。
光埋还不行，守兵也得暂时撤离据点，避免染病。
至于应对禹城叛党的战略部署，倒也无妨，大不了重新再建立一个据点。
钱嘛，赚来就是为了花！
随着所有尸体，全部用蕺菜汁擦试了一遍，李辞便让所有守兵远离收尸场，周围用纺布围上。
就在李辞为这些尸体犯愁时，头顶上再次传来杨老二的喊声。
“世子，来人了！”
李辞眼睛一亮，连忙跑上城墙，顺着杨老二的指引看去，果然发现远处走来一群人，目测足有几十人之多。
为了防止敌军乔装奇袭，李辞立刻下令戒备。
直到距离变近，紧张的气氛才逐渐缓和下来，这群人中有一大半都是妇孺，而且还推着几辆“大车”。
很显然，这些都是前来认领尸体的遗属。
片刻过后，人群就已经聚集到了城门处，所有人的神情都显得极为紧张。
尤其是同行的孩童，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角，小脸煞白，眼睛睁得老大，惶恐不安的打量着宛城据点。
“娘……我怕……”
“咱们还是回去吧……”
“这里好吓人……”
孩子判断是非善恶的唯一标准，就是对方“好不好”。
宛城据点，对于这些孩子而言，无异于吃人不吐骨头的恐怖炼狱。
现场的遗孀也紧张的直吞口水，但是为了给家里的男人收尸，她们只能硬着头皮来碰碰运气。
万一里面的孽障，以收尸为幌子，将她们掳进去，又该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