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往后就在我宫里住着。”郁太后遮去了眼中的情愫，吩咐素心领着她去侧殿。
皓月当空，夜色如水，郁太后却是睡不着了，“素心，你说那丫头是不是故意的。”
“不见得，恪顺殿下的事没有多少人知道，别说公主了，连叶娘娘这种进宫多年的老人也未必清楚。”
“奴婢看公主怯怯弱弱的，不像是个多事的性子，娘娘要怎么安置她？”
“一个公主罢了，好好养着就是。”
今日见到与女儿有几分相像的陈丽质，郁太后私心里并不想让她早早夭折，在没有触碰到底线的情况下，她愿意当一个好人。
接连几日平安无事，处的越久郁太后越发觉陈丽质与恪顺的不同之处，她不如恪顺那般肆意明媚，许是被打压的多了，为人处事都有些怯弱。
可越是这样，越让郁太后觉得她那日并非有意，对她也多上了几分心思，及至陈丽质养好身体去选伴读女官时，向来不过问这些小事的郁太后竟亲自领了她去。
说是伴读，其实不过是嫁人的时候说出去好听些，是以来了一众世家女，同陈丽质一般年岁的郡主县主不少，不多会儿便都挑好了人。
唯有她身侧还空落落的，倒也不是她看不上，实则是那些世家女都不愿被她选上，想来也是，一个外族人生的公主，将来是何下场都不知道，谁会愿意给她当伴读呢？
她心里有些感叹，原来宗女和宗女也是不一样的。
一旁的柔嘉郡主变了变神色，想要替她解围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她身侧的叶晚玉却是径直捂着嘴偷笑，她是叶太后的外甥女，自然连带着厌恶陈丽质。
场面顿时难堪起来，郁太后生出些许不满，宣成再怎么样也是公主，轮不到旁人来挑三拣四！
“太后娘娘，臣女想当殿下的伴读。”
一个纤弱的女声传来，众人望去，是晋国公嫡次女晋娆，晋国公府也是书香门第，家里世代有人为官，她为何要当宣成公主的伴读？
这个问题，不说别人不明白，陈丽质自己都不明白，这小丫头莫不是脑子抽风了？
“好。”郁太后高兴了，赏了她一个金项圈便打发一众小丫头去玩闹了。
“晋姑娘为什么要跟着我呢？”
“因为觉得殿下自己孤零零地站在那儿很可怜。”
好吧，她都到了让一个小孩子可怜的地步了，陈丽质无奈地摊了摊手，“你要是后悔了，我去和郁娘娘说。”
“我愿意的，姐姐说过人不能随便反悔，更何况……。”晋娆眨了眨眼，“殿下可比那些装模作样的贵女招人喜欢多了。”
两人聊的久了陈丽质才发觉晋娆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纤弱，她高傲又自重，说起玩笑来偏又像是个俏皮的小姑娘。
“你们快看那边，一个蛮夷之女带着一个小病秧子！”
叶晚玉带着一众小姐坐在那里，几人瞥了两人一眼后捂嘴嗤嗤的笑，声音虽不大却也能让园子里的人都听见。
两人对视一眼皆不打算理她，眼见被无视，叶晚玉像是一口气打在棉花上，随后抢过侍卫的弓箭，引得众人纷纷惊呼。
陈丽质到底是公主，即便失势了她们也只敢嘴上嘲讽几句，没想到叶晚玉径直动了手。
箭簇贴身而过，陈丽质眼底略过一抹寒光，随后眼疾手快地抢过弓箭，箭尖直指叶晚玉。
“宣成住手！”刚赶来的叶太后看到这一幕厉声斥责，可为时已晚，箭贴着叶晚玉的侧脸，直直地钉住后面树上的一条青蛇。
“啊！”
血肉横飞，众人一片惊呼，叶晚玉更是瘫坐在地上，直至脸部传来一阵疼痛才发觉自己破了相，“啊！我毁容了！姑母要为我做主啊！”
“殿下即便是为了防止蛇咬伤人也不该这般……。”
“这也太骇人了！”
有胆子小的小姐看见那一幕胃里更是一阵翻腾，竟没忍住干呕了几声。
陈丽质紧握着手心，此时的她还太过年轻，面对他人冒犯也不能很好地想出对策，意气用事的后果便是被叶太后的侍从按到雪地里罚跪。
临了时叶晚玉狠狠地啐了她一口，“陈丽质！你给我等着！”
光华殿门口来往的宫人太多，夹杂着似有似无地嘲讽，陈丽质把指甲深深印进肉里。
不知过了多久，得知消息的茑萝慌忙给她披了斗篷，“殿下，郁娘娘让您回去呢。”
她艰难地站起身来，明明浑身冷的发抖，却还推开了茑萝的搀扶，路过一片梅林时忍不住把枝头开的正盛的花枝狠狠拽下碾进泥里。
“坏人！坏人！”
“那花招你惹你了？”
一玄色身影自梅树后走出，只见面前那男子大约十八九岁，面容胜雪唇色妖治，深邃的风眸带着丝丝蛊惑，衬上一身墨袍，长身玉立的站在那里，如同鬼魅一般俊美无涛。
陈丽质心里更难受了，她的便宜未婚夫也来看她的笑话了，原来两人算是门当户对，可如今不同了，她一个失势的公主如何配得上卫国太子？
卑从心中起，她越发不想看见他，转身就欲离去。
陈丽质打量完颜煦的时候，他也在打量她，两年不见，她身量高了却瘦了不少，头上还带了伤，他不在的时候他的小荔枝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只是他眼巴巴从卫国赶来，那人却是不愿意和他说一句话，甚至看见他就要走。
“脾气还是那么拧，说一句都不让说！”
他上前拦住她，掏出药盒为她上药，动作格外轻柔，两人离得近了，陈丽质吸了口气，闻到一股很好闻的药香味，心底百感交集，随后抱着他号啕大哭。
回鹘没有公主，又不能在地缘政治上孤立无援，眼下急需一位出身回鹘的皇后，她还要给母亲兄长报仇，不管是为了回鹘还是为了自己那点见不得人的私心，她都需要这门婚事，她在打赌，赌注就是两人青梅竹马的情分。
又有雪花落下，两人在梅林里紧紧相拥，我赌赢了，陈丽质想，此时的她对完颜煦喜欢与利用参半，要是完颜煦知道了怕是要吐一口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