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闪过一片刺眼的光，紧接着连续响起几声汽车喇叭，包裹赵晗美的毛线人，忽然解体成一堆毛线，散落在床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赵晗美又能呼吸了，劫后余生的她连滚带爬从床上下来，远离一切布品，尤其是床下的毛毯，躲到卧室的木桌边瑟瑟发抖。
经过短暂的嘈杂，窗外恢复了平静，再无一点声响。
虽然毛线人消失不见，赵晗美依然用木制的椅子抵住自己的脸，半点也不敢看床的方向，似乎只要不看就可以当做刚刚发生的不存在。
期间毛线人是不是再次出现过，赵晗美不知道，她再没敢抬头，一动不动蜷缩在桌边。
直到天亮，阳光照在桌前的地板上，窗外响起各种各样的声音，赵晗美才放下椅子站起身。
赵晗美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忙碌的人群，眼泪模糊了她的双眼。
赵晗美向窗外大喊：“我叫赵晗美，身份证号是130829XXXXXXXXX8541，老家在H省c市w县l村，我要死了，谁能救救我啊。”
没有人抬头。
赵晗美似乎接受了自己即将死亡的命运，她从衣柜里拿出新买的衣服，走到镜子前。
赵晗美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全身皮肤的颜色都好像脆化的布料，脸上，脖子上，腿上，大片的皮肤已经脱落，露出内部蓝色红色白色交缠的毛线。
赵晗美换上新衣服，木讷地坐在椅子上，现在的她仍然不敢靠近床边。
赵晗美解锁了手机，找到微信，打开了和妈妈的对话框。
之前，赵晗美的妈妈每天早晨都会录一段儿子的睡觉的视频发给赵晗美，画面是儿子，背景音是爸爸妈妈的对话。
对话里，爸爸永远在抱怨，妈妈永远在骂人。
“你怎么天天发视频，不能吃不能喝的发这个有什么用，浪费电话费。”
“滚一边去，发个视频能花几个钱。”
今天没有新视频，对话框顶部有一个刺眼的红色提示，“请检查网络连接”。
忽然，手机屏幕上弹出一条通知。
“求力鼎国际一室一厅一卫，9月到12月。”
赵晗美眼睛亮了，这是租房吧的消息通知，还有APP能用！
赵晗美的呼吸变得急促，颤抖着点开那个通知，进入APP，点开发帖的加号想要发帖求助，却发现帖子的标题和内容已经编辑好。
“有房出租，A市建业路祥和园小区，两室一厅一卫，民用水电，房子空置多年，因无空调电视电磁炉等电器，价格便宜。”
A市建业路祥和园小区，就是赵晗美现在在的地方。这些编辑好的内容，和赵晗美之前看到的那条招租贴一模一样。
赵晗美想起了那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女孩，恍然大悟。
难不成是那个女孩是之前被困在房子里的人，她把赵晗美骗来，让赵晗美顶替她，她就能逃出生天了。有人顶替，就能离开？难怪那个女孩那么好说话，赵晗美压多少钱她都答应。
赵晗美怒了，看着手腕上和身上新增的缺口，恨不得砸东西发泄自己的情绪。
但赵晗美犹豫再三，还是按下了发送键。
“有房出租，A市建业路祥和园小区，两室一厅一卫，民用水电，房子空置多年，因无空调电视电磁炉等电器，价格便宜。”
帖子发出后，赵晗美死死盯着手机屏幕，生怕因为错过消息而丢失租客。
十二分钟后，来了一条私信消息：“多少钱一个月。”
赵晗美马上回复：“四千五，这个价格很便宜了，周边的房子都是五六千的。”
那人问：“怎么这么便宜。”
赵晗美回想那个女孩回复自己话术，把她的话发给了这个租房的人。
“主要是因为没有空调，现在没有空调的房子没人租啊。我们一家早就出国定居了，这套房子空置好久，装修电器什么都是十几年前的，不时兴也不好用，所以把价格压低了。”
那人没有太多犹豫，直接回复：“行，什么时候能去看房，我想今天就去。今天周日，我有空，不然就要等下周六了。”
这个回答让赵晗美喜出望外，马上说好，具体地址是祥和园12栋301，让那人这就过来就行，她一直在家。
结束对话后，赵晗美跌跌撞撞走向衣柜，找到一套长裤长袖的套装，挡住四散在身上的缺口。又拿出粉底液，颤抖地拼命遮盖如同脆化布料一般的古怪脸色。
一切准备就绪，赵晗美激动地站起来，走向门口。
她走路颤颤巍巍，像一个百岁老人，脸上的表情充满希望，却又逐渐失控扭曲。前面有个凳子，赵晗美没有避开，直直撞上去，跌倒在地，手臂拼命支撑起身体的重量，艰难地在地上爬行。
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是发帖时，也可能是私信聊天时，或者换衣服化妆时，赵晗美的身后长出一个巨大的毛线团，外端四散犹如漂浮的水母触须，内端整齐像精心排列的电线。
它们如植物爬藤般无声地生长，但它们生长的速度，不是爬藤植物可以比拟的。短短片刻，伸展的毛线团已经和赵晗美身体一般大。背着毛线团的赵晗美，好似一个反转身体的蜈蚣，无数条腿在空中乱蹬，身体在下艰难地扭动。
终于，赵晗美爬到了门口，她眼睛挣得老大，嘴角拼命上扬，手掌青筋爆出去抓门把手。
就在赵晗美触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她的手颓然垂下。
私信赵晗美的那人叫刘书棋，她遇上了堵车，发消息告诉赵晗美要晚到一个小时。
消息发出半天，没人回应，刘书棋以为赵晗美没看见。十几分钟后，刘书棋收到了赵晗美的回复。
“非常抱歉，因为有些急事，我要马上出一趟远门。您告诉一下您现在的住址，我把房间钥匙给您邮过去，您自己挑个时间来看房怎么样。”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字，刘书棋皱紧了眉头。
她问网线那头的那人：“你让我自己去，不怕我偷你家东西吗。”
那人回复说：“我家里就一台很老的组装的电脑，全卖了也就两千多块，其他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再说，现在到处都是监控摄像头，要是真丢了东西，报警一查不就知道了。”
刘书棋打出几个字，又删掉，反复两次，最终还是答应。
“行吧，你把钥匙寄到长春街233号，收件人写刘书棋。”
“好的。”
再次达成约定，刘书棋打道回府。
三天后，刘书棋在长椿街233号福利彩票站的老板那里，拿到了装着钥匙的信封。
她走到旁边的超市，对老板娘说：“给我十瓶老村长，一只真空烧鸡。”
老板年白了刘书棋一眼，骂了她一句“迟早把自己喝死”，从身后的架子上拿了十瓶老村长，放进刘书棋的大号单肩包里。
刘书棋又去菜市场买了一大袋凉拌菜，点了一份西红柿炒鸡蛋和胡辣汤外卖。
刘书棋是个无业游民，靠着一点积蓄勉强过活。最近刘书棋的钱不够花了，她要找一个租金少的房子减少开销。
建业路祥和园的房子正好符合刘书棋的要求，且那套房子有两个房间，刘书棋可以把另外一个房间转租出去，挣点零花钱。
等外卖送来，刘书棋出发去往祥和园。
祥和园小区真的很老旧，但好在交通还算便利，门口的公交站来往的公交车很多，交通越好转租的价格才能越高。
找到12栋301，刘书棋把一大袋酒菜放下，她没有随手关门的习惯，在她费力将装了十瓶酒的单肩包放在桌上时，房子的大门缓缓关上。
这被刘书棋看见了。
刘书棋走到门前，狠狠踹开即将掩上的屋门，不耐烦地说：“这破门什么玩意，怎么还自己关上了。这我要是人在外面，钥匙没拿，不把我自己锁外面了。”
说完，看到门又自动回掩，又踹了一脚，冲门大吼：“妈的怎么还关。”
这一次，门停在了一个从外面可以完全看到屋内的角度。
刘书棋满意地进屋，四下打量屋内的状况。查看完全部房间，刘书棋脸上堆满鄙夷。
她摘下墙壁上的毛线装饰画，铺在桌上，翻了一个白眼，嚷嚷道：
“这家人什么品位，地毯，电脑罩子这些用毛线织也就得了，画也用毛线织。毛线这玩意有什么好的，硬的扎人，软的没质感，也不跟刺绣似的好看，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喜欢毛线。”
说罢，刘书棋将单肩包里的酒菜拿出来，摆在了毛线画上。
“也就能当个抹布当个垫子，正好，把桌子弄脏了那人回来找我，这个画再给他挂墙上就看不出来了。”
刘书棋拧开老村长的瓶盖，没有杯子，对嘴吹。
刘书棋喝酒比吃菜多，一大口酒就一口鸡蛋，凉拌菜，真空鸡，西红柿炒鸡蛋各动了两三筷子，一瓶老村长已经消失大半瓶。
刘书棋醉得抬不起头，右手耷拉在桌边，勉强挂住摇摇欲坠的酒瓶。
这时，窗外无风，大门却缓缓关上。门上锁的一刹，锁扣锁死的声音惊得烂醉的刘书棋身子一颤，手中的酒瓶掉在地上，白酒撒了一地。
酒精拖拽着刘书棋的眼皮，她使劲看向大门的方向，看到的也不过模糊的黑影。
那个黑影像人，却又不那么像人，那个黑影似乎是平的，哪有像纸片一样没有厚度的人呢。
刘书棋太醉了，终于趴在垫酒菜的毛线画上，沉沉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