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制大厅隔壁的配套茶室里，顾秋一个人坐在一张长椅上。
方野和一个长相与他有五分相似的男人对面而坐。
那人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三件套，带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
方野倒一杯茶递到顾秋面前，说：“这是我哥，方希。”
方希朝顾秋颔首，一副十分有趣的看戏模样，表情并不如外表那样斯文。
他抬眸跟顾秋打招呼：“你好，我是方希。”
顾秋扫过他的胸前，没有像自己和其他工作人员一样挂着工作牌，看起来像是和全国好音乐毫无关系。
但这并不能解释他手中为什么会有选手衣帽间的钥匙。
顾秋笑着朝他点头：“你好，我是顾秋，方野的室友。”
隔了几秒钟后，他又转过头盯着方野，满脸冷意道：“你不是说自己是偷跑进来的吗？还说那些伤是跑进来的时候弄的？”
“你当我是傻子吗？”
方野还没解释，倒是方希先笑出了声来：“小顾，你误会了误会了。”
他抿了口茶，说：“他可能就是和你开开玩笑，而且那些伤你知道是怎么来的吗？”
“我当时和他在一起，结果他接到了你的电话，我们正在上楼梯，他回你的消息一不小心摔了下去。”
顾秋也喝了口茶，他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
毕竟两兄弟不管是谁说的都像是胡言乱语，哪一个听起来都不像真的。
方希应该是看出来了他的质疑，举手做出发誓的姿势保证：“小顾，虽然有点扯，但你别不信，我们第一次见面我骗你干嘛？”
“你要是不信的话，我可以带你去调监控看，绝对句句属实。”
顾秋正要说不用，又想起这句话里面的问题，他抓住关键点，在对面两人脸上来回扫了好几遍：“调监控？”
“嗯。”方希点头：“调监控。”
方野察觉出了不对的地方，连忙阻止：“哥，别说了。”
“你也别说了。”顾秋打断他，继续问方希：“你有调监控的权限，还有进选手衣帽间的钥匙，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方希偏头扫过方野一眼后落在顾秋脸上：“万娱集团的董事长可以吗？还和你爷爷挺熟的，不过是第一次见到小顾。”
万误集团是这次全国音乐会的赞助方。
“什么？”顾秋的脾气终于炸了，站起来对着方野一通大骂：“你是在玩我呢？好玩吗？亏老子好心好意想要帮你，你就只知道玩我？你哥是万娱董事长，你需要自己偷跑才能进入现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这会儿心里头就是很生气，如果非要找个原因，大概是一种诡异的背叛感。
顾秋睨他一眼，拉开椅子大步往茶室外走去。
“哥。”方野也站起来，冷声道：“你干的好事。”
他追上顾秋，拉着他手腕，语气里带了些祈求：“哥哥，你听我解释。”
“你是不是有病？”顾秋转过头：“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但他没甩开方野的手。
方野得寸进尺将他拉了回去，扶着他坐回长椅上，自己坐在他身边，放软声音说：“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
他直视顾秋的眼睛：“我就是想哥哥担心我。”
“接到那个电话的时候我很高兴。”
他说得实在太诚恳，就算有前车之鉴，顾秋心里头其实也信了一大半，但还是冷着脸，语气冷硬：“我一点都没担心你。”
“别暴躁别暴躁。”方希在一旁和稀泥：“小顾，他当时是真的高兴，你知不知道家里没一个人支持他学音乐。”
方希继续添油加醋：“爸妈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成天说他不务正业，家里把他的生活费全都停了，就连现在也没给。”
“这次他的歌被偷爸妈也知道，但都不管。”
“他们觉得出了这件事后小野在音乐这方面混不下去就要回去继承家业。”
顾秋扯了扯嘴角，冷嘲热讽道：“你难道觉得我应该同情一个事业不成功就只能回去继承家业的人？”
“不是这个意思小顾。”方希叹气：“是真的没人愿意帮他，你是第一个这么跟他说的人，他真的很高兴。”
“可能就是小孩子脾气想你更心疼他一点。”
顾秋的脸色缓和了些，方希坚持继续劝道：“他没什么坏心思，要是可以的话，我作为哥哥，希望你能对他多担待些。”
方希的话其实在理，而且顾秋也想到前几天自己生病的时候，方野不分昼夜的照顾。
还有喝酒后那种过分的要求，人家不仅答应了事后还装作不知道给彼此留脸面。
他余光偷偷往方野身上瞄，看他比以往顺眼了不少。
“那”顾秋脸色还是有几分僵硬，板着脸道：“那以后不准玩我了。”
方希又说：“你之前不是说该怎么帮他吗？”
他叹了口气：“爸妈勒令不让我帮小野，我一直被我爸的秘书看着，也帮不上什么忙，你要是能帮他，我可以把之前买他歌的人联系方式给你。”
对于方野说谎骗自己这件事顾秋很生气，但若是非要比起来，田狄的所作所为已经不是生气那么简单了，那是让人恶心。
先不谈方野对于音乐的热爱程度，这种行为完全就是要毁了方野最为热爱的这条道路。
顾秋询问道：“那我能怎么帮他？”
“不一定能帮上。”方野再次给他续上了一杯茶，解释：“虽然哥哥的话让我很高兴，但是”
他显然不是并不在意这件事，语气明显有几分沉重：“我当时做好demo给金主发了两首歌，结果田狄那时候正参加了比赛，里面的东西传了出来。”
“金主以为是我在骗钱，不仅删了我还发到了微博上，应该怎么也澄清不了。”
“而且”
顾秋盯着他：“而且什么？”
“而且田狄是看我电脑的时候拷贝下来的，他直接把我的原件删掉了。”
顾秋端着茶杯的指尖停滞一秒，眼神诧异：“我去，你电脑竟然不设密码？”
方野垂眸：“我没想到。”
顾秋睨他一眼：“活该。”
但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咳了一下，说：“我可能有办法帮你恢复。”
方希插嘴问：“什么意思？”
“就”顾秋有些不好意思：“我爷爷本来也是想送我出国的，但我几年前沉迷游戏和电脑，他就逼着我学了几年计算机，我应该能恢复。”
“可以啊！”方希说：“c大计算机怎么也是国内数一数二的。”
他调侃道：“c大的音乐也不错，要是小野不出国，说不准你们以后还是校友。”
顾秋瞬间炸毛：“谁要跟他是校友。”
第二天，录制现场人山人海，除了选手导师工作人员等，观众席上还坐满了一部分现场观众。
田狄是第三个上场的，因为是这一届创作区最受关注的选手，一上来就囊括了全场的掌声。
他先是朝观众席鞠躬，随着伴奏慢慢摇晃着话筒，说起来不得不承认，歌曲的旋律和前两位选手截然不同，有着很明显的个人风格。
这首歌唱完后，他春风得意对评委席上的导师说：“这是我前两天独立创作出来的新歌，歌名叫等待。”
“里面有一句歌词：我给你这一生，仅此一次疯狂，又唯一的追逐，其实是描写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十二年的追逐，甘愿做默默无闻的那个，是一种痴心妄想，名为等待，实为追逐。”
突然之间，舞台上的灯光暗了下去，舞台后的大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滚动歌词播放器。
张娟作为他的带队倒是主动问道：“请问这是你准备的特别演出吗？”
田狄硬着头皮说是。
和田狄刚才几乎一模一样的前兆，但明显多了一道轻哼声，那道声音像是真的给人一种等待许久的失落感。
歌词也一模一样，顾秋听得出来，这是方野的声音。
“我给你这一生”
“仅此一次疯狂”
“又唯一的追逐”
“你是我苦等不到”
“难舍难分的最初”
“无计可施的爱慕”
这些歌词本来没什么的，至少顾秋觉得没什么，在台下，方野却一直凑在他耳边跟着轻哼，以至于他满脑子都是这两段歌词。
仿佛给了他一种这首歌就是方野为自己而创的错觉。
这首歌渐渐进入尾声，观众席和评委深吸了一口气后开始讨论，基本上只要是个人都能听得出，现在这个版本比起田狄处理得更好。
其中一个导师正打算说话时，大屏幕上的画面又变成了别的东西。
是一个文件，文件属性里的备注日期是六个月前，而点开文件之后刚才那首歌便再次响了起来。
田狄说那首歌是他前几天创作的，但现在这首歌明明是六个月以前，而且那么完整的demo处理时间不可能只是短短几天。
真相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抽气声和窃窃私语声渐渐响彻录制现场。
田狄还拿着话筒辩解：“大家别误会，这肯定是假的，他能侵入节目现场的电脑，肯定也能更改文件日期，都是假的。”
有些眼尖的记者已经举起相机录制这一幕，甚至还有大胆的已经开始提问，问出的问题更是不嫌事大：“不知道田先生对于这件事是什么看法？您觉得什么人能两天之内处理得这么好然后公之于众呢？”
田狄硬着头皮说：“可能是那个对我有敌意的人。”
没指名道姓，但明晃晃盯着顾秋和方野，记者的镜头挪到两人身上。
他们身边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在这时候取了帽子。
记者是走南闯北的人，认出了他是乐坛很出名的音乐人，镜头再次转移：“请问王先生，这件事和您有什么关系吗？”
男人接过了不远处一个记者递过来的话筒：“有。”
他拍了拍方野的肩：“因为我和这孩子的哥哥有些交情，听说他很有天赋就想给他个机会，结果当时他给了我demo，那时候正好田狄在参赛，有demo里的歌，我很生气就扔到了一边。”
“后来”在记者的追问下，他有条不紊的讲述：“刚刚那首歌，就在六个月前的项目里。”
顾秋合上笔记本，偏头凑到方野耳边：“走了。”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就没有再留在这里的必要。
在一路长木仓短炮的轰炸下，顾秋带着他肆无忌惮出了录制现场。
空无一人的长廊上，顾秋靠在墙壁上和他对视，脸上的笑容无比恣意：“解决了。”
方野眸光在他脸上游移，也跟着笑起来：“嗯，谢谢。”
“其实”顾秋突然说：“其实你没我想象中的不好。”
方野朝他挪了半步，低声问：“那你想象中，我是什么样的人？”
“是”顾秋扫了他一眼，如实道：“好看。”
方野脸色未变。
顾秋继续说：“脾气不好，傲，小心眼，孤家寡人，不务正业，大少爷，还装”
说到后来，干脆已经没有什么好的形容了。
“是吗？”方野站在他面前，眼神中明显不太高兴。
顾秋悄悄往后退，才挪了一步，手臂就被按在墙上，方野冷笑道：“我就没有好的？你喝醉了那天不是还说我很厉害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