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我苦苦寻找了半个华夏的人,就这样出现在了眼前。
水禅子走上前去,轻轻叩开了一扇小巧的竹门,果然是他,让大半个中国都魂牵梦饶的文人。一位老者,不喜滔天权势,不慕锦帽貂裘,看得见文脉衰弱,看得见星斗陨落,却独独看不见土偶佛像狞恶的面容,看不见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是何等的荒凉。也不算荒凉,只是相比朱门酒肉臭,他这里确实是有几分冷清,不过,这是只属于他的安宁,人人都向往的安宁。种豆三亩,粟倍之。树梅花千,桃杏居其半。芋一区,薤、韭各百本。引水为池,种鱼千余头。结茅庐三间。这样的安宁,就这样被水禅子一声老者给打破了。
“王老,可寻见你了,我寻遍八百里扬州,不见您老半分鱼迹,不想在这九里山得遇您老。晚辈有礼。”说罢就要拜将下去。王元章知晓此人不是一般来历,不可受他一拜,或者说,受不住他的一拜。忙几步上前去拦住了水禅子的水袖。这老者倒也算是灵活,想来也是受了几分山野的灵气。王元章开口道:“ 和靖门前雪作堆,多年积得满身苔。蔬花个个团 冰雪,羌笛吹他不下来。”水禅子闻听此言,也明了王老是何意,解释道:“王老言重了,在下不来自于宫廷,也不来自于民间,在下只是来此代替天下苍生问一句:‘九州一色,还是李白的霜吗?’”想来也是,这样一般干净的人物,怎会来自于那污泥之地。便将水禅子迎进了竹屋。
果然,竹屋不算大,也不算小,只是素静异常。倒也是一处好去处,王冕同水禅子在一处靠窗的所在,席地而坐,面前的茶叶可爱的有几分暖意,仿佛冬日暖阳下窗里静静写字的女子,整个世界都因她有了几分颜色。水禅子捧起了一杯茶,闻了闻。王元章开口道:“公子不必拘束,老朽此处不曾有诸多礼仪,自己采的茶,自己打的水,就连这杯子都来自于后山的竹林。喝就是。”水禅子被这位老人的言语一时间弄得有点失措,但,果然,九州一色,还是李白的霜。看来,此行不会是徒劳的。
水禅子开口道:“先生,在下有个去处,不知先生是否愿意随在下一探?”
王冕:“无妨,那是一处什么样的去处?”
水禅子:“那里有几个孩子,在等着先生。”
王冕:“是当年的那几颗星吗?”
水禅子:“是的,只是或许他们也不再识得先生。”
王冕:“走吧,何时启程?”
水禅子:“即刻启程!”
果然,王元章还是放不下他的那几颗小星星。二人正在说话间,一老媪走了进来。这应当是王冕的妻子,当年和他一同走进这九里山的女子,不想经历了这诸多岁月,她看他的眼神依旧胜意。王冕对水禅子说道,分明是有几分乞求的语气:“公子,老朽可否与在下的妻子一同前往?”果然,还是没有放下她一低头的温柔。水禅子本就无意阻拦,就答应了。未曾想这样一位连当世帝王都不可求见的人,会为一女子求一后生,只因为这个女子陪他走过了生活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水禅子看到这里,还真是错把陈醋作浓墨,写在纸上半生酸。
水禅子也不做打算,他也想有一个人可以这样同他慢慢变老,可就是···
水禅子同王冕一家离开了会稽九里山,一同回了雪落宗。不过,王冕没有答应做雪落宗的十三洞主,他说他只想有朝一日看着自己的小星星重回寰宇,做载耀人间的光芒,就够了。王冕一到雪落宗就去了孩子们学书的野渡。
此时,孩子们自然不在,想必他们是在野渡旁的梨花落吧,那是一处探析剑法的好去处,相传梨花落里曾有一对侠侣在这里殒命,化作了梨花,残念不息,故而这里无论四季始终有梨花瓣飞舞。探析剑法的弟子发现,用手里的剑来迎合花瓣飞舞的轨道,剑意精进十分迅速,所以这里常有慢慢就成为了练剑最好的去处。
王冕走进野渡,就好像多年不见的眷侣,试图通过蛛丝马迹来找寻自己的爱人来过的痕迹一般,他极力的试图了解这些孩子的秉性,他摸了摸野渡里的顽石,不知不觉就已经是入夜时分了,他便悄悄的退出了野渡,开始盼望着与孩子们的第一次会面,那是类似于恋人们的思念与幻想,此刻竟然被这样一位苍苍老者演绎得淋漓尽致。
他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这些误入人间的生命,希望他们可以记住这个老头。其实孩子们已经见过他了,在他去野渡的时候,李乐天一兄妹,钟离惑就已经看见他了,只是他没有认出来罢了。
那已是第二日的事情了。王冕起的格外的早,早早的去了野渡,去了顽石旁。孩子们一个一个的到来,在自己习惯的地方坐下,开始聆听来自圣灵的梵音。王冕最终还是决定以同伴的身份与他们在一起,最起码这样可以经历他们的悲喜。他便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再次一个人退出了野渡。径直去找了一下水禅子,希望水禅子可以给他一副幼童的身躯。
王冕在并蒂莲旁寻得了水禅子,水禅子给了他一副幼童的身躯,只是他再也回不去了,这也就意外着,他的老妻注定要与他在不久的将来天人永隔。王冕啊王冕,你好狠的心!
王冕得了身躯,就去了野渡,此时孩子们都已散去,再次剩下了王冕一人。王冕看着水里的自己,不禁开始后悔,他站立起身,手抚摸着那顽石。就在几个时辰前,还是一双枯槁的手抚摸他,现在却已经是一双幼童的手了。他在想自己到底做的对不对。或许是对的,但,这怕是有几分残忍。对自己是,对她同样是。
王冕看着自己,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要陪着孩子们长大,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们,告诉他们一些必须要知道的事,在那之后,就看着他们与自己的妻子在天空的一角闪耀。
王冕突然去了梨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