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地相爱着》拍摄现场
“从善,这场戏是女主惊觉自己不过是男主白月光的替身,她对未来原本美好的幻想一下子就破灭了,她以前一直就是一个外表内敛,但内心敏感多疑的人,所以你要尽量地去表现出她的不可置信,甚至愤怒,不要那么收着。”导演打断了拍摄。
秦从善接过助理递来的纸巾,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向导演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好,好啊,原来你从未放下过她!”她双眼泛红,恨恨地说。
我握住她的瘦弱双臂,直视她的愤怒,语气出乎意料地平静:“对不起,但她对我而言,已经是无法释怀的人了。”
“那我算什么?!”她留下两行泪,眼神倔强,满脸不甘心。
我陡然放开她:“给我一些时间,好吗?”
她苦笑一声:“我累了。”
随后她转身离去。
“行,今天就拍到这吧。”导演说。
拍摄的场地是在一家咖啡厅内,虽然才五月份,但由于剧组人多,有些闷热,便开了空调。秦从善穿的是吊带裙,肩膀空空,助理赶紧给她披上外套,她死死裹着,气色不佳。
“这么怕冷?”我给她递了一杯热咖啡。
她喝了一口,神色微微好点,又捧着当个暖手炉:“身体不好,一到这种时候,就忽冷忽热的。”
“身体不好就少喝酒。”我低声微笑道。
“打住。”她说。
“怎么这几天你的状态都不太好?”我问道。
“我只是个吃老本又不上进的非红体质二线女演员罢了,别要求太高。”她调侃起自己毫不嘴软。
我挑眉道:“我可不会跟二线演员搭档。”
“我也不喜欢跟大红大紫的男偶像合作,粉丝各个凶神恶煞。”她似笑非笑地说道。
“你比媒体报道得活泼多了。”我替她将外套扣好。
“我这个年纪被夸活泼,别人会炮轰我装嫩。”她摆手道。
“我猜你不在意外界怎么说。”我反驳道。
“别无聊到对我刨根问底,我招惹不起。”她话里有话。
我无奈地说:“怎么办,你已经招惹了。”
“你应该在我变成疯子的时候说这种话,我现在清醒得很。”她拿起剧本抵在我胸口。
“我们是同类。”我对她说。
“因为你也有见不得光的秘密吗?”她一双眼睛早已褪去红色,反而变得清亮。
“我的秘密?”我逼近她,她丝毫不退缩。
我不禁问她:“你知道什么?”
“乔大小姐包养的小白脸。”她狡黠一笑。
闻言,我倒放松下来,同样笑了笑,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也好不到哪去,和自己的堂姐夫拉扯不清。”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僵硬了几秒,冷声道。
“我碰巧看见过,而且,姜先生也是乔小姐的合作伙伴呢。”我观察着她细微的神色变化。诧异,恼羞成怒和尴尬都没有。
“你想干什么?”她警惕地看着我。
我真诚地说:“帮我,在我需要的时候。”
“我有什么能力帮你?你拥有的比我多多了。”她对我说,同样真诚。
“你只需要答应。”我说。
她微微点头:“我不敢不答应。”
为什么我会找上她?
她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人,一个从小过着天天被讨债的生活,后来又寄人篱下的悲惨女孩。
在我念小学的时候,楼下住了一户人家,母亲告诉我,是一个姓张的可怜的女人带着一个女儿。每天都有各种各样地人去敲那家的门,墙壁上血红色的大字写着,欠债还钱。
她们搬过来有些日子了,除了半夜陌生男人在楼下的骂声,我没有接触过任何与她们相关的事,母亲叫我离她们远些。
一天我跑回家帮在小面馆里忙碌的父母取东西,夏热暑气厉害,我满头大汗地跑上台阶,她悠闲地蹲在家门口吃着冰棍。
“小孩,想吃吗?”她伸出拿着冰棍的手,上面有一道疤,像月牙。
我双手扶着膝盖,气喘吁吁,正想要去拿,冰棍落到地上,我抬头,她的眼神中尽是嘲笑的意思。
没过多久,她们搬走了。直到那晚我送醉得不省人事的她回酒店,我才认出。
多光鲜亮丽啊,没人知道她小时候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没人知道她来自泥潭,从小就是个坏种。
失去了很多东西的我太孤独了,看到她就像看到了同类,于是疯狂地想要靠近。
那天我拍了一整天的广告,晚上让司机绕着远路走,在深夜的城市里闲逛。一个偏僻的小道上,一个女人哭着拉扯着一个男人的衣袖,狼狈至极。
我下车,在拐角处偷听着他们的对话。
她说:“姐夫,为什么你就不能看看我呢?”
与我一样不堪的人。
她不知廉耻地喜欢着自己的姐夫,我为了所谓的前途甘愿沦为玩物,永失所爱。
只有靠近她,我才能在这个虚假的世界里获得安慰。
剧本里的男女主相爱才会彼此救赎,我只会拉她走进无底深渊。
我站在叶渲溢的坟前,痛苦的记忆撕扯着我的神经,我重重跪在地上,任凭雨水冲洗我的身躯。
今天是叶渲溢去世的第六年。
她离开这个世界竟然已这么久,她的孩子已经六岁多了,他如今也站立在祖国的大地,或是去了天堂。
张征打电话告诉我,孩子出了车祸急需输血,他知道我的血型是能匹配,他求我,救救他。
“救救他。”
“救救她。”我重复他的话。
“那你当初为什么没能救她?!”我声嘶力竭地吼道。
我不仅恨张征,我也恨我自己。
如果我放弃什么狗屁前程去陪她渡过那段艰难的日子,她是不是就不会得产后抑郁,就不会从那么高的地方毫不留恋地跳下。
我爱她却连她的葬礼都不能出席,只能在没有人的时候偷偷来祭奠她。
她真正地永远离开了我,我的人生只剩浑浑噩噩。
多少次我感到濒临死亡,却终因恐惧挣脱开,我仇恨自己的懦弱。
“起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我的后背传来一阵刺痛,鲜血留到地上,我慌张地揽过地上的积水冲开血迹。
“起来。”她的声音里藏不住的怒气。
我不停地冲刷着地上的鲜血,似乎已感受不到后背的疼痛。
下一秒,一个巴掌打在我的脸上,我摔倒在地,耳边嗡鸣一片,视线模糊。
血腥味充斥我的口腔,我终于放声大哭。
积蓄了这么多年的悲伤在此刻喷薄而出,抽干我最后一丝魂魄。
我的身体冰冷发麻。
“你以为你凭什么得到这一切。程邯,你已经十分幸运。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摆出这样一副鬼样子。”乔寻真的声音在我脑中回荡。
我爬过去死死抓住她的脚踝,大叫道:“那你让我去死啊!”
“让我去死吧。”我哀声道。
立即有两个人上前控制住我,将我拖向一边。
神志不清之际,我似乎听到她说:“你一定会活着。”
活着,才是对身无希望之人最大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