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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番外6:石中2映月(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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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上方的天空, 不知何时起变得明朗清丽起来。

在高善过往的印象中,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是天气变了,还是他的心境变了?

平静的日子一天天过去, 随着第二次大选的召开,一个名叫苏嫦曦的女人入宫获得专宠, 皇帝遗忘了入宫的还有一个石采女, 后宫也遗忘了一个叫做石映月的女人。

“高公公,走瑶华宫能更快到达紫微宫,我们为什么走这一条路啊?”随行的小太监不解道。

“这条路上的桃花开得好。”

小太监看着宫道两边稀稀疏疏的几棵桃树,恍然大悟。

这令人闻风丧胆的高公公,还是一个爱花之人呢!

每回途径绿漪阁的时候, 都能碰上石采女和她的宫女文丽去御花园打发时间。

这石采女说来也可怜,入宫都快一年了,依然没受到宠幸。

这次路过绿漪阁的时候,主仆两人还是出现了,不过石采女说想把屋里的柜子挪个位置, 她们两个女子都没法办到。

“高公公,能不能借个小太监帮帮我们?”文丽意有所指地看着高善身边的小太监。

小太监出于同情,没有反对,将眼神投向能够做主的高善。

“去罢。”

高善一点头, 文丽就露出了笑容, 连忙招呼着小太监入内搬抬家具。

院子里只剩下高善和石映月。

“多谢你平日的照顾……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她眼睛亮晶晶地拿出一个绣着白鹤流云的荷包,期待地看着他, “我绣工平平,你别嫌弃。”

高善看着那栩栩如生的白鹤。

“采女过谦了,这绣工,远胜于宫中绣娘。”

毛桃得到赞誉, 露出羞涩的笑容,清澈而单纯的眼神将所思所想写得明明白白。

如果放在从前,他根本不会将她放进眼里。

可他如今,还能和从前相提并论吗?

“我不明白。”他说。

那只白鹤荷包依然悬在空中,石映月抬起头,朝他露出疑惑的目光。

“听说你家中有意为你定下和当朝侍中嫡孙的婚事,这门人人艳羡的高嫁,你为何拒绝?”

石映月被他突然的提问给问愣了,下意识闪躲了他的视线。

“……我不喜欢。”她含糊道。

“那你又为何选择入宫?”

片刻的寂静后,石映月像是做下了某种决定,抬起头来直视高善。

“你这么聪明,又何必明知故问?”

“今时已非彼日。”高善说,“我已是阉人,你这么做,不值得。”

说出阉人两个字的时候,高善的心中在滴血。

所有曾经用这个词侮辱他的,都已经七零八落地腐烂了,他们无一例外在死前度过了最后一段生不如死的时光。

而高善,好像也有个人在对他使用这样的酷刑。

只是他这最后一段时光,太长了。太漫长了。

如今他对自己使用这个词,也有痛不欲生的感受。

“我觉得值得就够了。”她说。

石映月显得有些生气,但高善不明白她为什么生气。

“你觉得你变了,我却觉得你还和从前一样。”石映月说,“你的傲慢,没有丢掉,只是藏起来了。”

“……”

“你觉得我是被曾经锋芒毕露的你所吸引,所以才会对我今日依然在这里觉得困惑不解。你根本没有想过,我从前想尽办法出现在静室窗外,根本和你的才华和样貌无关。或许这本来就是讲不清道理的东西。我只知道——”

这是高善第一次听她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她气得脸都泛红了,嘴唇却变白了。

“你觉得我的感情,会因为你的苦难而改变。你看低了自己,也看轻了我。”

石映月气得想要收回荷包,在那之前,高善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便已经抢先拿了过来。

他紧紧攥着绣着白鹤的荷包,将它藏进手心了。

“那又怎么样?”

他冷着脸,用嘲讽的语气道:

“你和我,一起落到了泥泞里。本就谁都可以看轻。”

不等石映月说话,高善转身走出院子。

多么愚蠢的人。

多么蠢笨的毛桃。

他为何会因为小小的毛桃,便乱了心绪?

原来他也是那凡夫俗子中的一个,也会因为一个人辗转反侧。

自那之后,他好几日没有路过绿漪阁。

他尝试理清自己的心绪,却越理越乱。

第四天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再次路过绿漪阁。

没有以往的相迎,绿漪阁的院门紧闭。他敲响了紧闭的院门,不一会,文丽来开了门。

他越过文丽,目光往里看去。

“为何白日闭门?”

“高公公,我家主子身体不适,正闭门谢客呢。”

高善走了进去。

文丽虽然诧异,但却不敢拦他。只能快走两步站到房门前,先一步通禀:

“采女,高公公来了。”

片刻后,屋里传来石映月虚弱的声音。

“请他进来。”

文丽连忙推开房门,让高善进入。

高善迈进屋后,文丽正要跟着进来,床上躺着的石映月说:“文丽,你去外边守着。”

虽说有些不妥,但一个太监能做什么呢?

文丽依然去了院子守着。

屋中只剩背对着他的石映月。

“为什么生病?”他站在床边,问。

“……因为没吃饭。”

“为什么不吃饭?”

“不想吃。”

“为什么不想吃?”

他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问恼了石映月。

她气呼呼地转过身瞪着他:“你问这么多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乎我呢!”

随着年纪增长,毛桃的脸皮不但厚了,气性也大了。

从前偷偷摸摸往静室窗台上送东西的时候,连正眼都不敢看他,如今却敢瞪着眼珠子委屈地质问他。

“你当真不嫌弃我是个阉人?”

“我都嫁给人当妾了,谁嫌弃谁啊!”石映月说。

“好。”

他在她床边坐了下来。拿出她之前送的白鹤荷包,当着她的面,系在了腰上。

“我们谁也别嫌弃谁。”

她别过逐渐发红的脸,从被子里悄悄伸出一只手来,勾住了他的手。

而他用力地回握住了。

那天以后,他们私会的时间越来越多。

文丽知道了他们的秘密,但她的家人都在他的手心里,他根本不怕她会去告密。

那一段日子,是他最快乐的时光。

也许对石映月来说,同样如此。

快乐的时间总是短暂的。

一眨眼,便没有了。

石映月入宫的第二年,皇帝因为和宠冠后宫的怡贵妃斗气,醉酒之后误入绿漪阁,宠幸了入宫后一直无宠的石采女。

他赶到的时候,绿漪阁外围着二三十个伴驾宫人。

谢慎从的喘息声从破旧的绿漪阁中不断传出。

文丽站在院子里,一脸手足无措和惊恐。

浓重的夜色像毒气一样侵蚀了他。

他站在绿漪阁的院外,如坠冰窖地站了一晚。

后来,皇帝酒醒了,似乎是不太如意石映月的表现,连赏赐的旨意都未曾留下便皱着眉坐上了龙辇。

等到皇帝回了紫微宫再次睡下,高善急匆匆赶到绿漪阁,迎接他的是紧闭的大门。

在他的威胁下,文丽违背石映月的命令,为他打开了院门。

他走了进去,站在门前,冷声要石映月给他开门。

门内只有她令人心碎的哭声。

他的心从碎片变为齑粉,好像连灵魂也要跟着毁灭了。

“你若不想看我死在这里,就开门。”他说。

终于,门从里打开了。

那张总是傻乎乎笑着的脸,因泪水而狼狈不堪。

他的心被撕裂般的疼痛算贯穿。回过神来,他已经抱住了石映月。

文丽吓得白了脸,立即关上了院门。

在这一刻,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

不在乎有没有人看见这一幕,不在乎明天又会如何。

“我们说好的,谁也别嫌弃谁。”他哽咽道,“你不许后悔。”

在半晌的抽泣之后,石映月猛地抱住了他的身体,在他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而他能做的,只有轻拍着她的后背。

那时候他以为,这便是能发生在他们身上最坏的事了。

没想到,两个月后,她孕吐了。

宫中多少嫔妃日日烧香都求不来的喜事,就那么一次,便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即便是怀上龙种,谢慎从对她也没有多少关注,按惯例赏赐之后便不闻不问。

高善日夜祈祷着,石映月怀的这一胎会是个女儿。

如果是个女儿,他还有办法保下。

然而,上苍就是这么和人开玩笑,十月怀胎,石映月诞下的是个男婴。

不过数月,就在后宫的倾轧中,被淑妃抢走。

他尝试过了,却依然没有改变皇帝的心意。

最终,数月的小皇子被过继给了多年承宠却无子的淑妃。

原本是生母的石映月,生下一个皇子后,连位分都不曾改动,便被人再次遗忘。

淑妃不愿生母与小皇子接近,石映月只能偷偷扒窗观看。

孩子大了,孩子胖了,孩子会叫母妃了。

每每有新发现,石映月都会十分兴奋地回来告诉高善。

“小六能被淑妃抚养,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跟着我,只会让他吃苦。”

高善只能附和。

只能看着她熬夜绣制一件件送不出去的小孩衣物。

日子就这么渐渐过去了。

有时候他都会忘记,自己也曾有过少年时期,有过意气风发的时候。

过去的荣光,都不再重要了。

重要的,是眼前这张总是给他力量的笑脸。

他决定珍惜眼前。

他们一步步退让,而生活一步步逼近。

三年后,淑妃有孕,诞下自己的皇子。

又过了三年,六皇子浮在水面的尸体被宫人发现。

众目睽睽之下,石映月在岸上抱着儿子的尸体哭得声嘶力竭,而他却不能给她一个拥抱。皇帝听闻此事后,皱了皱眉头,连紫微宫的大门都没有迈出一步,只是让他看着办。

他能做的,只能在她哭到晕厥之后,故作冷漠地吩咐:

“将采女送回绿漪阁。”

他憎恨这个扭曲的世界。

憎恨弄人的天意。

更憎恨自己的无能。

那天夜里,他坐在石映月的床头,终于等到她睁开了双眼。

她先是迷糊,再是惊喜。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说,“皇上那边没有事吗?”

“我来看看你。”他说。

“每天都看,有什么好看的。”

她红了红脸,没有丝毫的悲伤之意。

“你……还好么?”

“我很好啊。啊,差点忘了!上次看小六脚上的鞋小了一些,我得抓紧时间为他做一双新鞋,否则他骑马的时候会有不便呢。”

她推开高善,兴冲冲地下床拿出了自己的针线盒。

高善看着她,喉头似有千钧挤压。

“小六不在了,你不记得了么?”

石映月疑惑地望着他。

“小六刚刚还从绿漪阁外经过呢,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回答不了她的问题。

而她望着窗外,忽然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六皇子!”

她推开他,冲出了房门。

向着空无一人的宫道。

石采女在六皇子死的那一日疯了。

皇帝下令,将她迁出绿漪阁,打入冷宫。

他的心,也在那一日彻底死了。

他这才明白,人死的时候,不是缺少那儿孙根的一刻,也不是停止呼吸的那一刻,而是心再也不会感觉到疼痛的那一刻。

此后,淑妃在生产时血崩而死,是他往她的安胎药里加了东西。

六皇子的死,和她的疏忽照顾脱不了干系。

而皇帝,他没有动。

不是无意报复,而是时候未到。

若干年后,他在谢慎从死前,亲手割下了他的儿孙根。

因为这根东西,导致了太多的悲剧发生。

摄政王还政给新帝后,他便求得圣恩,出宫颐养天年。

在他离宫的马车上,还有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她好奇地打量着久违的天地,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回家去。”

“家里还有谁?”

“有我,有你,还有小六。”

石映月闻言笑了,乖巧地依偎在他身上。

“我们再也不要回来了。”她说。

高善棺材木板一样冷硬僵直的脸庞上露出一抹微笑。

“好,再也不。” .w21格格党m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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