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楷退在属于自己的大纛之下,浓眉紧蹙,心中恨意无穷。
又是王霖!!
王霖居然在宫内安排了一支伏兵,而且战力强悍,两千虎神卫加入战团,彻底扭转了两千龙骧军的颓势。
怒火在胸中漫卷,赵楷几乎想要怒吼出声。
他的万千谋划,千算万算,就漏算了一个王霖。
他本来其实并不想现在举兵逼宫的。
他觉得自己还年轻,有的是时间从容设计,一步步引赵桓入彀,直至让他万劫不复。
早早晚晚,这大宋江山,都是他恽王的!
然而却在他长袖善舞、以猫抓老鼠心态戏耍赵佶和赵桓时,却从河北大名传来了裘人杰被杀的噩耗。
他便不得不提前发动。
裘人杰死活其实无关紧要,但裘人杰那边却有他私通边军诸将的铁证,一旦如此铁证曝光,皇帝一定会向他下手。
所以他也没有了退路。
赵楷狰狞的面色在火把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可怖,他果断下令采用火攻,他心中生起一种强烈的预感,王霖的军马恐怕已经进城。
如此当口,倒不如玉石俱焚,将官家和群臣一起烧死在这深宫之中!
一桶桶火油投掷过来,一支支火箭飞射而至,旋即大火熊熊,映红了半边天!
城楼上断壁残垣尸横遍地,黑压压的恽王军再次压上,张叔夜仗剑仰面长叹一声,知道今夜绝无幸免。
正在此时,大地震动,马蹄轰鸣若龙吟直冲云霄,十里御街上,三千伏虎铁骑如钢铁洪流席卷而来!
漫天星光点点,伏虎军旗猎猎,包括赵楷在内的无数人立时扭头望去,这支铁骑摧枯拉朽势不可挡,也就是眨眼的功夫,恽王军镇守皇城正门的第一道防线转瞬崩溃!
赵楷呼吸变得急促,原本狰狞的面色转为仓惶,但他却也并不慌乱,旋即命皇城司所属三千人旋即迎战。
宫中,望乡楼。
韦妃凝眸展望,面上流光溢彩,她轻呼道:“茂德,王霖率军抵达了!”
赵福金欢呼雀跃,欢喜得像个孩子。
她喜悦的眸中,王霖那银枪亮甲、一骑当先、如神魔般之直刺苍穹的身影渐渐放大。
火势冲天,黎明的曙光已经抵达夜幕之后,浓烈的血腥味弥散在瓮城和皇城内外。
军卒临死的哀鸣和枪林剑影在风中绽开,堆积的残体狰狞而可怖,浓重的杀气让人几乎窒息。
王霖纵马驰处长枪挥舞,阻拦者无不血肉横飞。
两千虎神卫冲杀出宫城来,与伏虎铁骑形成了铁密合围。
恽王军军心大乱,战意全无,一片又一片的军卒倒下,被切割走的尸体乱七八糟在惨烈的废墟之上。
倒下的人,眼里映出王霖长枪无敌的神采飞扬,及伏虎铁骑横扫千军如卷席的杀气腾腾,随即成为破灭的灰烬。
而那些还在挥舞着武器,做最后殊死抵抗的恽王军残兵们,也只能且战且退。
王霖催马驰来,气势盈天,恽王军残兵仓惶退却,无人敢撄其锋!
赵楷面若死灰,自知逃无可逃,大势已去,便凝立马上,缓缓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孤谋划多年,不成想,今日竟毁在你的手上!王霖,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既然天要亡我,孤认命了!”
王霖淡然:“不是天要亡你,而是你……不该追求不属于你的东西!”
赵楷冷笑:“你可知赵桓薄情寡义,无德无能,王霖,你记住孤的话,你追随赵桓,日后必无好下场!”
“太子怎么样,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的大宋不能乱,而你在内勾连朝臣,试图谋权篡位,在外私通边军诸将,已致大宋乱局之端,所以,我便容不下你!”
王霖抬头望天,东边的鱼肚白渐渐透出,他冷然一笑:“恽王,我敬你是号人物,给你留最后的体面,任你自戕吧。”
赵楷纵声狂笑,笑声最后已极悲凉:“成王败寇,命由天定,天要亡我,奈何奈何!”
赵楷深望王霖一眼,旋即在马上横剑自刎。
……
恽王兵败,叛乱平息。
黎明的阳光洒落云端,繁盛的东京城一如既往。
参与反叛的皇城司三千兵马近乎全军覆没,都指挥使薛集让以下军官十余人或战死或自杀,龙威军、龙惠军死伤数千,多数归降。
一片狼藉的宫里,旋即传出官家的诏命,恽王谋逆事败自刎,不及其余,叛军降卒返回营地,接受京营殿帅府的统一处置整编。
一万龙骧军损失过半。
王霖的虎神卫基本无损,但三千伏虎铁骑亦有些许伤亡。
心惊胆战了一整夜的赵佶,在黎明时分终于安心去小睡了片刻,当他一觉醒来,满朝文武大臣及赵宋宗室百余人都齐集在延福宫大殿。
恽王叛乱虽已平息,但叛乱的善后,却又成为摆在赵佶和赵桓案头上的当务之急。譬如恽王家眷如何处置。
参与叛乱的叛军将领如何处置。
恽王党人如吕颐浩这些朝臣如何处置。
还有与恽王私通的边军诸将。
是斩草除根,还是顾全大局,实话讲,赵佶根本就拿不定主意。
赵佶与赵桓父子俩,会同李纲、张叔夜、吴敏等阁臣关起门躲在御书房里讨论了一个上午,都没有任何结果。
依着赵桓,定然是壮士断腕、绝除后患,但赵佶却始终下不了这个狠心。
恽王这一场,前前后后明里暗里勾连的朝臣不下百人,边军诸将数十,如果再加上这些人的家眷亲族,林林总总至少几千人,统统杀了?诛九族?
大宋真就乱了。
李纲张叔夜三人坚决反对。
单以罪魁祸首赵楷来说,诛九族就是一句笑话。
赵楷的九族为何?
赵佶赵桓都跑不了。
赵桓最终的建议是将恽王所生子女、家眷赐死,相关亲族议罪后流放岭南。
废黜恽王生母王贵妃,打入冷宫,恽王同母皇子皇女均夺王爵公爵公主爵,异地安置。
支持恽王谋反的燕王、吴王等宗室宗室除名,夺爵圈禁。
至于附逆的朝臣,除吕颐浩等数人外,其余既往不咎。
赵楷目下只有二子一女,可最大的也不过三岁。
王妃朱凤英是继室,新婚不久,无所出。
只有侧妃裘氏名下一子,其余妾室生一子一女。
赵楷的同母弟肃王赵枢17岁,相国公赵梴8岁,徐国公赵棣11岁。
以一场惨烈的宫廷政变来说,赵桓的提议其实并不算苛刻。
站在赵桓的立场上,恽王一系皇族若不铲除,将来难保日后不会反复,他不能给自己留下祸根。
但站在赵佶的立场上,这些都是他的子孙后代,亲生骨肉,让他下这个狠手有些于心不忍。
尽管他当时恨极了赵楷,但事后真到了杀子孙后代的时候,他又心颤了。
李纲三人站在一侧,任由赵桓父子争辩,一言不发。
涉及官家皇族内眷,他们只能保持沉默。
“父皇,恽王谋划这么多年,勾连朝臣、边将,几乎大半个朝廷都为他幕后操控,若说只他一人行事,儿臣实在是不能相信!”
“天下臣民都在惶惶不安,还请父皇早下决断,以安江山社稷!”
赵佶轻叹:“太子,赵楷已死,他那几个孩子尚在稚龄,懵懂无知,杀之何其残忍?”
“王妃生性温和,知书识礼,恽王谋逆,与她何干?她给朕生了八个皇子皇女,罢黜打入冷宫,朕于心不忍呐。”
“至于肃王这几人……他们都是你的兄弟骨肉,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又何至于此?”
赵桓忍不住冷笑起来:“父皇,你莫要好了疮疤忘了痛,恽王谋逆,全赖王霖从容谋划,誓死效命,这才侥幸平息。父皇你想想看,此番若是恽王功成,入主延福宫,你我父子如今还能不能保得住性命?”
“儿臣这才得知,事发之前,贵妃王氏及王氏所生子女,悉数偷逃出宫,若说他们对恽王谋逆一无所知,父皇信吗?天下臣民可信?”
“父皇对她们仁慈宽敏,可他们有没有想过父皇的安危?”
赵佶面色微变,沉吟不语。
“父皇,大变之后,隐患四伏,若不当机立断,难免日后不生祸端。”
赵佶望向李纲张叔夜吴敏:“卿等意下如何?”
李纲嘴角哆嗦了下,拱手道:“官家,恽王谋逆,事发一时,但谋划数年,案情复杂重大,不如先交有司仔细勘查,凡涉案者当严惩不贷,若不涉案者,似可网开一面,不必牵连无辜。”
“至于涉案宗室如何处置,此为官家家务事,臣等不敢妄言!”
李纲轻描淡写就把皮球踢了回来。
其实没有态度就是一种态度。
赵佶面色变幻,游目四顾,突然道:“王霖何在?来人,宣诏,命渤海郡公王霖,即刻进宫见驾!”
关键时刻,难以决断之际,赵佶下意识想起了王霖。
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王霖已经成了他心中最大的心理依赖。
赵桓嘴角一抽。
他心道:王霖就是不愿意牵扯到这些皇族内部的事中来,这才功成身退、出宫躲避,你就算唤他来……他还能与本宫唱反调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