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收拾得很干净,她们进去的时候,似乎只有柳成烟在。
不过她的精神状况并不好,而且头发蓬乱,身上又脏兮兮的,看似很久没有洗过澡了。她的智商严重退化,像个孩子一般坐在床上玩首饰,见她们进来也不管,顾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云琅眉眼一深,不觉多看了她一眼:“云轻巧人呢?”
鸢尾叹了一口气,说道:“她平日里都是在外面做事赚钱,到晚上才回来。”
“那姨娘岂不没人照顾?”
“是啊,一日三餐,都是外面是士兵给送的,毕竟怎么说也是小姐亲眷,不敢随便怠慢。当然云轻巧每日出行也是有人紧随的,一来可以保护她,二来她不容易逃跑。”
云琅心中一动,上前在柳成烟身边坐下,轻轻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姨娘,我来看你了。”
柳成烟听到声音,木讷地抬起头,然后指着她的鼻子嘿嘿道:“我认识你,你是咱们村里长得最漂亮的!我跟你说哦,我女儿可羡慕你了,她总觉得只要有你在,她就不是最好看的了!”
“是吗?”她柔声将她头发上也不知哪儿沾来的羽毛摘了下来,又道:“那你饿了没?饿了就带你去吃早点?”
“不饿。”柳成烟摇了摇头,一眼看中了她头上的白玉簪,指了指:“这个好看,我要这个。”
云琅闻言,把簪子拿了下来,但一见她全身没一处干净的,就说:“我可以把这个给你,不过你必须先把自己洗干净。”
她一听,一边拍手一边笑道:“好啊好啊,我会洗啊!”
说着就爬下了床,走到屋外小院里的水缸旁,舀了一勺就往自己头上浇去!好在云琅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否则这大冬天淋成个落汤鸡,不生病才怪。
“云轻巧为何不帮她洗洗身子?要是换成夏天,早就生虫了。”
鸢尾回答:“其实具体我也不太清楚,看来只有等她回来了才知道。”
“好。”云琅也应了一句,便吩咐士兵去高塔宫殿搬来了木桶以及烧水柴火,等将水缸里的水都烧热以后,才倒入了木桶之中,小心扶着柳成烟走了进去。
大概是真的许久未净身,碰到干净水源的她显得格外兴奋,似乎就要手舞足蹈起来。云琅将她摁了回去,并警告道,如果不乖乖听话,那簪子就不给她了。
柳成烟一听,立即乖乖闭了嘴,任凭她处置。
云琅见她难得安静,便用毛巾浸湿了以后,悉心地替她擦拭着后背,然而洗了不过一会儿,那水就变得黑乎乎的,无奈之下便又命人去烧了一桶。
鸢尾去城里买了几件干净衣裳,等柳成烟洗完之后才替她穿上,又给她梳了发髻,不多时,她顿时变回了在丞相府中的柳姨娘。
只不过现在衣着朴素,也没有了先前的精气神。
“姨娘,你觉得这个打扮怎么样?”云琅带她坐在了铜镜面前替她捣鼓着,还将那根白玉簪直接插在了她的发梢之间。
不得不说,她的头发确实白了不少,模样看起来更是惹人怜。也不知道云轻巧是怎么在照顾的。柳成烟怎么说也是一个可怜人,被云陆伯欺骗了那么多年不说,一直一心一意,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自然是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好看好看!”柳成烟仿佛有瞬间的出神,不过很快又高兴地拍着手,像极了孩童。
一旁的鸢尾见此,嘴角上扬,不觉说道:“柳成烟能有你这样的养女,也算是她修来的福分。”
“哪儿的话,虽然她很多时候想利用我,但拉扯我长大是事实,从未真正伤害过我也是事实。”云琅轻声说了一句,又仿佛想了什么,回头对着她道:“是了,她患这失心疯,时日算不得长,应该有治愈的机会,不知你是否认得一些名家能来替她看看病?”
鸢尾一听,思忖片刻,说道:“关家虽然没有再出像鬼医和他徒弟那么厉害的大夫,不过精通医理的倒也不在少数,我就去问问,看看能不能过来帮忙。”
“好,有劳了。”
于是这天,云琅一直待在这里陪着柳成烟,直到日暮西斜。
天色渐渐开始暗了下来,外面灯火通明,照亮了整个关家。云琅点亮了烛台,又烧了点小菜放在桌上,想让柳成烟先吃。
然而不等她坐下,门口就传来了开门声。
云轻巧见院子里有动过的痕迹,慌忙赶了进来,然而一下子便瞧见了梳妆打扮过的柳成烟,以及碗筷还没完全放下的云琅,当即脸一黑,上前就把一桌子的饭菜给掀了,指着云琅道:“怎么,你嫌我还不够惨,所以还要来可怜我同情我?告诉你,我不需要!”
柳成烟被她的阵仗吓了一跳,顿时哽咽着躲到了云琅身后,眼里净是恐惧。
“还有你这打扮,算什么?是让她们继续嘲笑你蠢吗?”云轻巧大步上前,一把将柳成烟拽了出来:“傻子就要有个傻子的样子!装什么富家夫人!”
“我,我没有……”她缩着脖子挡着脸,有着跟这个年龄不相符的担心和害怕。
“没有,那你还要接受那贱人的馈赠!脱!赶紧给我脱下来!”
“啪!”
屋内的空气顿时凝滞,云轻巧用手捂着自己发红的左脸,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她:“你,你竟敢打我!”
“啪!”又是一巴掌。
“你这个贱人!”云轻巧说着就要上去。
然而——
“啪!”又是重重一掌,云琅似是要打得她无法还嘴。
“一巴掌,是替姨娘打你的;另一巴掌,是替我爹打你的;而这一巴掌,是我替你打你的。”云琅眸光一深,冷笑:“本以为经历了那么多,你总会成长起来,可是不仅没有变好,反而还变本加厉。你难道不明白你现在所得到的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吗?还在把所有罪责往别人头上安?我真的看不起你。”
云轻巧紧抿着嘴唇,忽然有抬起头来,红着双眼:“不,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一切都不会是这样!可能我现在就是太子妃,好好地在宫中生活,岂会是这般落魄恶心!”
“你还真是不长教训,难道要我一一数给你听,你才明白?”云琅说着逼近一步:“且不管你之前做了什么,但是你娘可是真心待你,你可知道她为了你能当上太子妃,做过多少事?你不知道,包括她来求我救你!她因为什么而疯,你应该清楚,可这么一个伟大的母亲,却被你虐待,不顾死活。如果我今日没有来,她继续这么下去,你是不是就能活得心安理得了?未必吧。”
云轻巧往后退了一步,紧握双拳,却怎么也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或许你心中在逃避,但现实不容你这般!”云琅说着抓起了她的胳膊。
“你!你要做什么!放开我!”云轻巧感到害怕,不住地扭动着自己的手腕,可没想到她的力气大得吓人,越是动弹,手腕就被勒得越疼。
云琅一勾唇角,不屑地直接掰开了她的手心,看了一眼,道:“这就是你无法逃避的证据!既然如此,又为何要折磨自己,折磨你娘!”
云轻巧终于缩回了手,抿了抿唇,往边上退了一步。是的,身为丞相之女,本该十指不沾阳春水,而今手上全是老茧,都是因为生活,才不得不去干一些粗重活来维持生计。
然而巨大的落差感却让她心中愤懑不平,不仅拿她娘出气,有时候还跟自己过不去!
这一切,居然被云琅一眼看了出来,她还真是失败!
“你杀了我吧!”良久,云轻巧抬起头来,眼里噙着泪水,声音哽咽:“你赢了,赢得很漂亮!我受不了这种生活了!每天出入都有人监视,做的都是粗重活,吃的都是窝窝头,如果要我一辈子都这样,我宁可死了算了!”
“你确定?”云琅双眼一眯,顿时露出危险气息。她逼近两步,瞬间就把一把匕首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又问:“你确定要我杀了你?”
刀面在烛光的映衬下闪着晶光,显得格外锋利,云轻巧不敢出声了,她没想到她会亲自动手,可如今连死都要死在她手里,心里还真是不服气呢……
云琅见她眼中有了犹豫之色,冷哼一声:“你没有立刻去死的魄力,就别再说这些丧气话!我不喜欢。”她收回了匕首,又将桌子扶了起来,适才看向了柳成烟:“不怕,没事了。”
柳成烟木讷地点点头,看似委屈地低了下去。
云轻巧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几乎是要咬碎一口银牙,却也不敢随便乱动。
不多时,鸢尾来了,带着一位大夫,见她们都站在一块儿,上前介绍:“这位是洪大夫,对疑难杂症颇有研究,不如让他看看柳夫人,也许会有帮助。”
“好。”云琅让鸢尾将柳成烟带到一边,自己又看了一眼云轻巧,道:“随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