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的手劲很大,捏着捏着还不够,甚至还凑过去啄了一口。
这是夏侯晋第三次被她的行为所震惊。在他的印象中,自己夫人仿佛是个知书达理不苟言笑的千金小姐,如今喝完酒跟脱了缰的野马一般,仿佛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着实为真性情。
不过,他喜欢。
看着她一会儿仰着头看月亮,一会儿又挽着他的胳膊撒娇,夏侯晋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问道:“夫人觉得梦中的本王如何?”
“要是在现实中有晋儿你一半温柔体贴,那我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咯。”
“难道你现在不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不是!”云琅一口否定:“我们只是为了各自的利益在一起……是啊,明知道是利益,为什么还要抱有其他希望……我无法对你坦然,就像我无法释怀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我也知道自己很执拗,可是即便伤口愈合,疤痕是永远都抹不去的……”
她的脸颊红如番茄,说到伤心处,手便不安分地在屋顶上摸来摸去,似乎在找酒。
“这里没酒。”夏侯晋一把摁住了她的手。
“你可知道炼狱是怎样的?”她顿了顿,声音竟变得哽噎起来,“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只有强大的人才有资格活下去。现在的我生活得太安逸,安逸到忘了自己的本分!”
“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云琅不觉想起了那一段段黑暗的时光,不禁泪流不止:“没有人可轻松地活到老死。很多时候你眼睛里所看到的光明,不过是用别人堆起的尸体换来的。所以有些人就可笑地以为这个世界只有光明,那只是他孤陋寡闻,没有见过地狱。”
夏侯晋看着她哭泣的模样,将她搂入怀中,可没想她却越哭越大声,似是要将埋藏在心中许久的愤懑和悲恸之情全部宣泄。
他忽而想起之前曾问过她,你是谁。
她当时告诉自己,原来的云琅已经死了,现在的她是一个全新的她。
可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灵魂,才会说出如此丝毫没有抱有希望的话来?到底曾经,她经历过怎样不为人知的绝望深渊?
夜渐渐深了,哭累了的云琅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旋即便划着双手唱起歌来,那是夏侯晋从未听过的鬼哭狼嚎,可该死的又不觉得难听,甚至还有几分美妙。
“晋儿,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吗?”
“什么?”
“是孩子。孩子活泼可爱,天真无邪,就像这皎洁的月光,纯净而遥远。我从来不敢用我这双沾满鲜血的手去触碰婴儿,因为会玷污。他们那么美好,不该沾染世俗。”
夏侯晋闻言,忽然凑近,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夫人,圣洁的那是神。可若夫人喜欢孩子,为夫倒可以成全。”
他说着便朝云琅的耳朵轻轻吹了一口气。
云琅身体一僵,猛地转过脸去。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酥酥痒痒,撩拨人心。
她隐隐觉得他们之间产生了某种不可描述的变化,他的手温暖而宽厚,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
他吻了她,她也回应了他。恍惚中,云琅感觉自己全身上下变得比先前更加燥热,而夏侯晋的吻也从原来的温柔绵长变得霸道而痴狂。
她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在这冰冷的月光之下,她竟贪图他身上的凉意。
这一夜,似乎格外漫长。
第二天,云琅一睁眼,便发现自己一丝不挂地窝在夏侯晋怀中,立即意识到昨晚发生的一切并非梦境,才知他装疯卖傻骗了自己,当即出手朝他门面攻去!
谁想夏侯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莞尔:“夫人一大早就精力旺盛,想要谋杀亲夫吗?”
“夏侯晋你找死!”她脸上一热,拼命转动手腕。
只可惜他力气大得很,直到她的手腕变得通红,他才放开了她。眼见有了反击的余地,她正要起身,就听李婶在外头敲门,惊得立即躲了回去,将被子裹得紧紧的。
“姑娘,你起来了吗?”
“等,等会儿!”
门外的李婶听到她焦急的声音,深有意味地一笑,立即说道:“没事儿你慢慢来,不着急啊!”
云琅的脸比起刚才变得更加红,仿佛熟透的苹果。她窘迫地想要起身,却不料那夏侯晋故意将衣裳都丢的远远的,连抓都抓不到。
“夏侯晋!等我起来,定不让你好受!”
“哦?那就在一直在被窝里待着吧!”
仿佛被抓住了把柄,她气得牙直痒痒,奈何无衣弊体,又施展不开拳脚,只有往被子里一躲,将头埋得严严实实,不住咆哮:“夏侯晋你是禽兽!怎可趁人之危!”
“你我本就是夫妻。”
“住口!”云琅一点也不想听他解释。
毕竟她知道,昨晚的事都是双方自愿的,倘若真的心存芥蒂,他绝对没有可趁之机。她如今这么大的反应,只是懊恼他装傻充愣骗自己罢了。
夏侯晋见她在赌气,也不生气,顾自起身穿好了衣服,还将她的东西拿了过来。
云琅伸出一只手接过,很快又缩了回去。等到她将衣服穿好,立即出掌再次向他袭去!
夏侯晋飞身轮椅,不过左右晃动就轻而易举地躲了过去,她的掌虽乖张却没使出全力,很显然是在跟他闹着玩的。
“夫人,倘若我是敌人,你恐怕死一百回也不够。”
云琅呼吸一紧,收回掌背过身去:“仅此一次。”
夏侯晋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眼角的笑意渐渐消散。他不觉抬眸看向窗外,算了算时间,距离他们离开的时日,已经越来越近了。
屋外,李婶儿见她出来,立即迎上去道:“姑娘,你可醒了,二狗子在门口等了你老半天了。”
“二狗子等我作甚?”
“你忘了,你昨晚醉酒,答应过他要教他简单的拳脚,得以防身。”
说是防身,恐怕是防爹吧。不过二狗子孝顺,再苦再累也都受着,毫无怨言,教他拳脚倒也是好事一桩,至少赵瘸子打他的时候,他可以保护好自己。
于是当即应了李婶,跟着她出了门。
二狗子长得又黑又瘦,头脑却十分聪明,云琅只教了几招简单的招式,没想到只练了一会儿,竟学的有模有样,若除开外力因素,的确是个练武的苗子。
倒是云琅,总觉得腰酸背痛,一得空闲,便在旁边休息。
昨晚上夏侯晋到底用了几成力?
思及此,不觉面上一热,惹得二狗子看在眼里,趁着空档小跑过来,焦急地问道:“凶巴巴姐姐,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你接着练。”胡乱地摆摆手,她全然没了心思。
发生了这种事,她当真觉得无地自容,从今往后,她如何面对夏侯晋,又该如何自处?
思绪还未理清,云琅忽见镇头走来一人,他赶着驴车,一看到李婶儿,便笑着打招呼:“李婶儿,好久不见啊!”
李婶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回答:“说什么呢,你出去不就半个月,怎么好久不见了?”
那人是个壮士的年轻人,听她这么一说,笑着从驴车上跳了下来,从后面取了一匹布递给她:“给你带了,怎么样,满意吗?”
李婶接过布匹一看,顿时爱不释手:“果然京城和咱们乡下不一样,连这布料都特别好!不亏我花了那么多积蓄!”
“那都是应该的。”年轻人说着便打算继续往镇里走,忽然就瞧见了云琅,不觉问道:“李婶儿,这漂亮姑娘打哪儿来的,怎那么面生啊?”
“云姑娘是外乡客,才来不久,你自然不认得了。”
“原来是这样。”年轻人想了想,又道:“不过最近京城里可热闹得很,说有什么敌国奸细混进了国内,所以派了无数兵马,一个村儿一个村儿地找呢,我看他们啊,过两天就来这里了!”
这话听起来更加是警告,李婶一听,自然有些不乐意了:“瞎说什么呢,他们爱来不来!这鹿鸣国最不缺的就是兵了,要不然我这儿子能够三五年都不回一次?我看这回他们也是没事找事!来不要紧啊,大不了我给他们打出去!”
年轻人听罢,立即一个哆嗦:“行行行,当我没说,李婶儿啊,我看你儿子定是在京城娶了媳妇儿了,所以才没回来,若不然下次去,我替你打听打听?”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送走了赶驴人,李婶走到云琅跟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别放在心上,他不认得你,也不知道你帮了我们镇改善了多少生活,所以才胡乱怀疑,你呢就在这里吃好喝好,其他啥都不用担心!”
“多谢李婶,我知道。”云琅浅浅一笑,没有多言。
只不过此事她却放在了心上。
她记得夏侯晋曾经跟鹿鸣国打过一仗,还打赢了,倘若他们得到了什么小道消息,知道夏侯晋在此处就找上门来,岂不很麻烦?再者连累了落安镇的镇民,她也会感到过意不去。
只是她没想到,当赶驴人入了镇之后,家家户户都知道了这个消息,有些人并没在意,但也有些人却看在眼里,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