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拿到萱雪草之后,江问枝就带着谢风棠回了自己住的泊草居。
江问枝进门之前偏头瞥了谢风棠一眼:“我这比较简陋,你随便找个房间住下吧,都一样。”一样都没打扫。
谢风棠善解人意的开口:“我都行的。”
江问枝“嗯”了一声,进屋没再管他。
屋里的摆设都是旧日模样,江问枝来不及心生感慨,目光就落在被翻得凌乱的柜子和床上。
“还是这么明目张胆。”江问枝冷笑一声,没了缅怀旧事的心情。
事实上,也没什么好缅怀的。
他的少年时期乏善可陈,除了拼命修炼就是受罚被关,现在想想难以忍受,也不知那时是怎么忍下来的。
“咚咚。”门在此时被敲响。
江问枝回神,应声道:“什么事?”
谢风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师弟,你那有多余的被子吗?晚上会不会很冷?”
“你一个修行之人要什么被子?”江问枝嘟囔着从柜子里拿出一床厚厚的新被子。
一刻钟之后,门又被敲响了。
“小师弟,我好渴,你那有茶水吗?”
“……”江问枝骂骂咧咧把仅剩的一点旧茶叶扔给他。
又过了半刻钟。
“小师弟,这个枕头太硬了。”
“……谢风棠,你是什么娇弱的公主吗?”
江问枝忍无可忍地把自己的枕头扔在他脸上,咬牙切齿道:“再烦我你就滚去荣松阁睡。”
谢风棠将自己的枕头递给他,乖巧点头:“知道了。”
房间终于有片刻安宁。
江问枝心不在焉地收拾着屋子,终于有空去想想接下来的计划。
“咚咚。”门在此时又敲响了。
江问枝心头火起,快步走到门口打开门就开始骂:“谢风棠你有完没完?”
门一开,江立原神情愕然地看着他。
下一刻,谢风棠的脑袋从隔壁屋里冒出来,好奇道:“小师弟,怎么了?”
江问枝:“……没事,回去,不该看的别看。”
“哦。”
“咳咳,”江立原试图将江问枝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问枝啊,爹有话要跟你说。”
江问枝木着脸,没好气道:“进来吧。”
“屋里没什么好招待的,爹自便吧。”江问枝说完自己先找个椅子坐下。
江立原有些不满他的态度,到底没有发作。
他布了个隔音结界,方坐在他身旁道:“爹这次来,是要跟你道个歉,爹从前对你……”
“您客气了爹。”江问枝故作惶恐。
江立原情绪酝酿到一半被打断,深呼吸了一口方继续道:“无论从前有什么不愉快的,一家人没有隔夜仇,就此翻篇吧。无论发生什么,家人都是你最坚固的后盾。”
“还有你弟弟,他这些年病了太久,心里不舒服,你别跟他计较。”见江问枝沉默着没有打断,江立原继续道:“一家人还是要相互扶持,相互提携的,那位谢仙长是对你不错,可到底隔着血脉,再好能有家人对你好吗?”
江问枝明白他的意思了,“所以爹的意思是,让我多提携一下若瑾?”
“对嘛。”江立原满意的点头,“你弟弟天赋也不差,将来你到了宗门里,若是有人敢欺负你,你弟弟也能来帮你,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帮我?”江问枝没忍住笑出了声,“你确定他不会跟着别人一起欺负我吗?”
“不对,欺负我这件事,他才不会是帮凶,合该是个主谋才对。”
“说得什么话!”江立原神情愠怒,“你弟弟已经知错了,你身为哥哥,也该拿出点气度,原谅他才是。”
“是吗?”江问枝起身,摆出一副送客的姿态,“那就让他亲自来向我道歉之后再说互相扶持的事吧。”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还没去天海宗,你就觉得自己不可一世了?”江立原终于耐心告罄,刚要动手,门就被敲响了。
谢风棠的声音从外面响起:“师弟,下午可需要师兄陪你去镇上采买?”
江问枝紧绷的身体一松,眼神示意江立原将结界打开,方冲着外面吼:“不想出去,我要休息。”
“那好吧。”
院里重归寂静,江立原也冷静下来,有些尴尬地起身,“那你休息吧,爹有空再来看你。”
他走后江问枝一下午没出去,倒是有人找上门,知道他要打坐修炼之后又都离开了。
傍晚时江立原派人来请,说是家宴,已经备上了好酒。
“师弟还在修行打坐,我们就不去了。”谢风棠刚拒绝完,隔壁的门就开了。
“去。”江问枝瞟了谢风棠一眼,“心情不好,师兄陪我喝酒。”
谢风棠当即改口,“那便去吧。”
两人一起去赴宴,座位也安排到了一起。
江立原有心讨好,笑着介绍:“仙长快尝尝这酒,是用灵麦酿成的,酒香醉人,绝非凡品。”
江问枝也难得主动地给谢风棠倒了杯,“既然要陪我喝酒,就不要用灵力化解了,喝醉了我扶你回去。”
“好。”谢风棠深深地望他一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顿饭吃的还算宾主尽欢,江问枝和谢风棠两个人几乎将府上准备的灵酒喝光,醉醺醺地被人扶回去。
已是深夜,万籁俱寂,只有路过的飞鸟偶尔留下几声扇动翅膀的声音。
将谢风棠安置好,江问枝对前来照顾的婢女道:“不用煮解酒汤了,我和师兄要休息,院子不许旁人随意进出。”
眼见着婢女离开,江问枝方才回房,他眼神清明,换了身夜行服之后,悄悄从房间出去,临走前还给自己的房间设置了一个阵法结界。
他隐匿之术练得极好,一路上连只飞鸟也没有惊动,奔行到府中某处,方才停下。
眼前是一座巨大的祠堂,四扇黑色大门沉重肃穆,上方的牌匾高耸,像一只眼睛阴森森地盯着下方的江问枝。
家族规定,十三岁以上的直系族人才有资格在祠堂内参拜,江氏祠堂他从前来的不多,可每次来这里,他心中都会有种什么东西在召唤自己的感觉。
事实上,这种感觉并不是来了之后才有的,他七八岁时贪玩,曾经误打误撞地跑到这边一次。
那次他险些推门进去,只是手刚摸到门,就被及时赶到的丫鬟给抱走了。
当天晚上江立原和沈氏就一起来了,江立原打了他二十板子手心,沈氏也难得板起脸,让他以后绝对不要再去那个地方。
打手心太疼了,江问枝哭得发起了高烧,病了好一阵才好。
那次教训让他再也没有生起过来祠堂的心思,甚至十三岁时来祠堂祭拜先祖,他也是不大情愿的。
上辈子一直到江问枝被迫离开江家,他也没弄明白这里究竟有什么吸引着他。
事实上,这个祠堂才是江问枝不得不回来的理由,萱雪草没了可以再找,可他若带着这个疑团从江家离开,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获知真相的机会。
就像上辈子那样。
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快速流动,江问枝心头涌起熟悉的异样感觉,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像一阵风般飘进去。
祠堂内的陈设和从前没有半分区别,江问枝凭着记忆和直觉朝着右侧方向走去,往里拐了三次,出现一个暗门,后面是只有家主和长老才可以去的地方。
眼前的暗门看起来极为普通,门上却挂着没有锁孔的锁,锁上刻着的符纹阵法。
江问枝低头看了看。
渡生阵。
还好,能破,就是需要点辅助破阵的紫及龟甲和犀铃。
没记错的话,镇上的一些武器店里应该就有卖的。
江问枝犹豫一瞬,转身离开。
他今晚只是来探探情况,并没有指望一下就能得到想要的答案,所以也不气馁。
按原路回了泊草居,院里并没有什么人,江问枝看了眼隔壁黑黢黢的屋子,没听见里面有什么动静,方才回了自己房间。
“你去哪了?”刚燃起烛火,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男声。
“谁?”江问枝胆子再大也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谢风棠那张温雅俊美的脸暴漏在跃动的烛火下,目光幽幽。
江问枝松了口气,臭着脸道:“你不在自己房间休息,来我这干什么?”
“你去哪了?”谢风棠随手将四面的蜡烛都点燃,姿态放松地坐在桌旁,纤长的五指懒散地在桌上敲着,烛光下像细腻的瓷。
“你管我。”江问枝移开目光,关上门坐下。
“身为师兄,自然有教养师弟的责任。”谢风棠也不生气,笑眯眯提醒,“师弟是想让我寸步不离地跟着你吗?”
江问枝不爽地眯起眼,“你威胁我?”
“是关心你。”
“……”江问枝被他追地不耐,随口编了个理由,“我娘找我商量点事,我去找她了。”
“是吗?”谢风棠单手托腮,静静望着他:“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么?”
“为什么?”江问枝说得口渴,给自己倒了杯水。
“因为江夫人刚刚来找你,敲了半天的门,又进不去,就把隔壁的我叫醒了。”
“咳咳!”
江问枝呛了口水。
“怎么还像个小孩一样,慢点喝。”
谢风棠不紧不慢地拍拍他的背替他顺气,又好脾气地问:“现在能告诉我,你到底去哪了吗?”
“你真烦。”江问枝叹了口气,像是无奈妥协,“好吧,既然瞒不住了,那我实话实说。”
谢风棠当即坐直:“你说。”
“我深夜出门,其实是为了这个。”
江问枝从储物戒掏出一颗黢黑黢黑,拳头大小的解酒丹,语气温软,目光恳切,“我去给你做解酒药了,怕你第二天起来身体不舒服。”
谢风棠:“……”
“师兄,快拿着呀。”
江问枝表情真挚:“这可是做师弟的心意,你不会不接受吧?”
谢风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