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夜好梦。
两人起床就离开了,这次去江家坐的是谢风棠的飞行法器核舟,速度很快。
下了法器,江问枝看着面前巨大的府宅,一时感慨:“真没想到有天还能回来……”
没去追问他话中的古怪,谢风棠拍拍他的肩,“走吧。”
两人还未到大堂,江家府宅已然一片震动。
受罚的大公子回来这事没什么稀奇的,重要的是他是跟谢仙长一起回来的。
那个来自天海宗的谢仙长!
江家家主江立原得了消息就带着妻子沈氏去迎了,他笑容和善,与从前将江问枝关入万虫谷时的模样仿佛判若两人。
“问枝就是谢仙长要找的人?”江立原看着两人并肩而来,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谢风棠客气的点头,低头看向身侧的江问枝:“师弟他天赋绝佳,聪明伶俐,师父和我都很喜欢他。”
“这可真是问枝的福气。”江立原看向江问枝的目光和善,亲热的伸出手。
江问枝先一步躲开,“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江立原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脸也阴沉下来。
“你这孩子真是调皮。”一旁的沈氏上前笑着打圆场:“今日能被仙长看中,不枉爹娘将你养这么大,为了使你成材呕心沥血。”
如果所谓的成材是指让他寒雪天去高山上为弟弟采药,高烧不退时寻错处罚他跪一个月祠堂,冷眼看他攒了许多年的草药又当着他的面全部拿走之类的的话,那他们还真是挺呕心沥血的。
“家主和夫人客气了,从前种种,没齿难忘。”江问枝冷笑道。
不知是笑这夫妻俩足够虚伪,还是从前的自己太过愚蠢,竟眼巴巴捧着一颗真心任他们糟践。
就在此时,一双大手不知何时落到江问枝脑袋上,轻轻揉了揉:“师弟不是要收拾些东西吗?师兄陪你去吧。”
“今日便走么?”沈氏看看江问枝,又看看一旁的谢风棠,有些着急地出声挽留:“谢仙长,在家里多住几日吧,此去路途遥远,问枝不知何时能再回,让他在家多住两月,也好尽尽孝道。他弟弟也想哥哥呢。”
谢风棠询问的目光看向江问枝:“全听师弟的。”
“确实要住几日,有些事还没解决。”江问枝忍无可忍地拿开他落在自己头顶的爪子,“解决了就走。”
“都好,都好。”沈氏顿时笑容满面,“家里格外安排了住宿,还是仙长想和问枝住在一起?”
谢风棠点头:“跟师弟住一起就好。”
“对了,问枝是不是还要取东西?娘派个人跟你一起去吧。”沈氏眼神示意丈夫,江立原像是想起什么,也点点头,随手指了个亲信:“就双景跟你去吧,有他在,家里没人敢欺负你。”
“不用……”江问枝哪里不知这是撑腰也是监视,本想拒绝,又反常的答应:“那好吧,就请双景陪我去趟荣松阁吧。”
“你去你弟弟那做什么?”江立原皱眉,下意识沉下脸:“若瑾身体不好,你又要去招惹他?我是不是说过……”
“老爷……”话没说完,就被眼含深意的沈氏打断。
若是平常,自然随便打骂,可这谢仙长还在旁边看着呢,看他们这般对江问枝,对方怎么肯同意他们把若瑾也送进天海宗?
“当然是因为弟弟从前在我这拿了不少好东西。”江问枝转头望向沈氏:“我看看还剩下什么,都拿回来当盘缠,也可以时时拿出来缅怀。母亲,你说是吧?”
“这些年母亲为了你弟弟的病,薄待你了。”沈氏笑得愈发不自然,看了看他身后的谢风棠,也就点头答应了,又忍不住叮嘱:“你弟弟身体不好,若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问枝你多担待。”
“这是自然。”江问枝大摇大摆地带着江立原身边的亲随离开,谢风棠本想跟上,却被江立原叫住。
“谢仙长,请等一等。”对方凑过来,“关于问枝的事,老夫还有些需要与您商量的,不如仙长在这里稍等片刻如何?”
“好吧。”谢风棠神情有些犹豫,叫住要出门的江问枝:“师弟,带上这个。”
他说完,递给江问枝一把金色刻纹的小剑,“这个你拿着,若遇到事,不用自己出手,它足够护你。”
江立原心中不悦:“谢仙长客气了,问枝在自己家何须……”
“没有认主也行?”江问枝打断他的话,接过去仔细看了看,没看出什么特别来。
“灵力催动就行。”谢风棠笑着点头,又抬眼看向面色难看的江家父母:“江家主不是有事相商吗?现在就去吧。”
荣松阁一如往常。
就连江问枝带着谢风棠回府这样的大事也没有惊动这里分毫,只因府里尊贵的二公子江若瑾正在睡觉。
江问枝尚未进荣松阁的门,就被门口两个护卫拦住,“二公子正在睡觉,吩咐了不许人打扰。”
一人说完,另一人瞥了眼江问枝,又开口:“尤其是您,大公子,是明令禁止不许来荣松阁的。”
“是家主同意大公子来的。”双景主动上前。
“那等属下去问一下。”那护卫犹豫了一下,依旧没放人。
“我这弟弟排场依旧这么大。”江问枝语气讥嘲,正要动手时听见院里传来声音。
“若瑾公子说,请大少爷进来。”
那险些与江问枝起冲突的护卫当即收了手放两人进去。
江问枝刚进院里,卧房的门就开了,衣着华贵身形单薄的少年众星捧月般走出来,一如从前。
江若瑾苍白俊秀的脸上满是平静,看了眼江问枝,又低头把玩着手中雪白娇小的灵犬:“哥哥来,是要与若瑾炫耀你将要去天海宗的事么?”
“你以为我像你那般无聊?”江问枝扬了扬下巴:“我来取回之前你从我这偷走的东西。”
“从前那些丹药仙草也就算了,前些日子我冒死从云蟒蛇那采回来的两株萱雪草你应该有印象吧?毕竟若非向你讨回这东西,父亲也不会对我动了两鞭子家法之后又将我关在禁地不是?”
自昨天重生到现在,江问枝对这辈子的事也终于想起一些。
譬如他今年只有十六岁,上辈子的一切都还没有发生,譬如他究竟是为什么被关在江家禁地的。
萱雪草对江若瑾娘胎里带来的弱症有用,但同样也是修复他金丹的一味良药。
前尘往事追究无用,可他几次险些死于蛇口才弄出这两株,不可能凭白便宜了江若瑾。
“那些东西啊……”江若瑾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继而灿烂一笑:“已经被我喂给小白啦。”
他挠了挠灵犬的下巴,又随手将它扔给身旁的婢女。
九死一生,辛辛苦苦得到的灵药却被江若瑾随随便便喂了狗,无论是真是假,都足以激怒本就不是好脾气的江问枝。
“江若瑾,你这样挑衅我,是觉得我不会杀了你吗?”
“那就杀了我啊。”江若瑾收起脸上的笑容,神情变得怨毒:“哥哥,你觉得爹娘对你的容忍会到哪一步?”
“你猜你杀了我之后,他们会不会不顾那位天海宗仙长的面子也要报仇?”
“你再猜猜,那位仙长会不会为了你一个人得罪一个家族?”
江立原和沈氏都是修为达到元婴后期的修士,因为修炼功法的原因,子嗣艰难,而江若瑾虽然天赋不错,但从娘胎里就带着弱症,夫妇俩为此对其极为疼爱。
而江若瑾也因为病弱的身体对江问枝怨恨至极。
因为从小被父母灌输多照顾弟弟的观念,就连江问枝自己,从前也觉得自己亏欠了江若瑾,为此处处忍让,直到后来才想明白。
江若瑾的病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是他让江若瑾得病的吗?
身为弱者就有权利让他人为自己牺牲?
凭什么?
下一刻,被灵力催动的小剑从江问枝怀中飞出来,只一瞬就变得巨大,带着足以撼动山岳的巨力朝着江若瑾劈去!
“那就等他们能杀的了谢风棠再说吧。”
江若瑾哪想他真敢出手,一边躲避一边用满身的护体法宝去挡,顺手扯来两个护卫做肉盾,自己则跌跌撞撞朝屋里跑去。
只是已经晚了,那两个护卫成了重伤掉落在一边,江若瑾满身的护体法宝都被这一剑劈得极尽粉碎,但好歹命保住了。
只是依旧被余威震得吐了口血,直接昏死过去。
巨大的动静很快传到江氏夫妇的耳朵里,顾不得劝说谢风棠把江若瑾也带走,心急如焚的两人一起往荣松阁的方向飞来。
沈氏看见眼前一幕,险些目眦尽裂,她下意识朝江问枝挥出一巴掌,还没碰到对方的脸就被谢风棠挡住。
“江夫人,还是先看看你的小儿子吧。”谢风棠以不容拒绝的强势姿态挡在江问枝身前,俊美的脸上依旧带笑。
“这是怎么回事?双景,你来说。”江立原难掩怒气,脸色青黑。
沈氏理智回笼,狠狠剜了江问枝一眼,转身抱起小儿子,给他喂了一颗灵丹。
双景与江问枝对视一眼,老实答道:“小公子不肯将灵草还给大公子,还出言挑衅,大公子也生气了,拿出谢仙长给的剑随便挥了一下,没想到会这样。”
他说的还算公正客观,不过语气中还是偏袒江问枝这边的。
“你胡说!”江若瑾身旁的小丫头哭着反驳:“明明是你们仗势欺人,进来就要强抢,还把小公子打吐血了!”
其他荣松阁的护卫仆婢们也纷纷应和。
“够了!”江立原忍无可忍的低吼,继而看向江问枝:“问枝,你出来,自己告诉爹这是怎么回事?”
见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许久不言的江问枝终于从谢风棠身后站出来。
他清冷淡漠的脸上罕见地透着失落,眼圈微红,语气哽咽:“爹,弟弟说我不是亲生的,还说要把我的东西都抢走,不让我去天海宗,是真的吗?”
江立原脸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惊慌,他看了眼谢风棠,稳住心神道:“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你怎么会不是爹娘亲生的呢?至于不让你去天海宗,那更是无稽之谈,你弟弟瞎说的,你看在他生病的份上,原谅他吧。”
江问枝泫然欲泣:“可弟弟的病是娘胎里带来的,也不是我让他生病的呀,难道我就要一直忍受他的欺负吗?”
“没有,你们都是爹娘的好孩子,不存在谁欺负谁。”江立原头疼不已,只能学着往日妻子的模样多加安抚,心中不禁郁闷。
这孩子往日不是倔得要死,打断了腿也不松口吗?
如今怎么学会告状卖可怜了?
怕他继续说下去让谢风棠对江若瑾的印象更糟,江立原忙道:“好了,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吧。兄弟俩闹着玩而已,被你们这些挑拨是非的说成兄弟不睦,一人拖出去打二十板子。”
“问枝,你也累了,去你的房间休息吧。”
“我的东西弟弟还没还我。”江问枝望向被沈氏抱着传输灵力,刚刚才醒过来的江若瑾,“弟弟,你还准备霸着我辛苦拼命得来的萱雪草多久啊?”
“你!”江若瑾刚醒过来,听见这句话气的险些又要晕死过去。
倒是一旁的沈氏冷着脸,从江若瑾的储物戒指里拿出一个方盒扔过去:“拿去。”
说完,她抱着小儿子离开了。
江立原担心江若瑾的身体,吩咐众人散了之后连忙也跟去了。
一场精彩的闹剧结束,院子里一时只剩下江问枝和谢风棠两人。
江问枝摆弄着手中的萱雪草,冷不丁开口:“知道为什么双景站在我这边吗?”
“为什么?”说着,他抱起不知何时跑到自己脚边的灵犬
江问枝看了眼灵犬,“因为来的路上我就许他好处,答应为他写封推荐信,去做个天海宗的外门弟子。”
“而且刚刚那小丫鬟说的也没错,我就是那个样子。欺负幼弟,无恶不作。”
“还没入宗门,就已经开始仗势欺人的弟子,似乎不符合你们正道……不符合你们天海宗的门规吧?”
“什么意思?”
“所以你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
“……考虑换个人。”江问枝无语:“这么个理解能力,你是怎么当上大师兄的?”
谢风棠笑了,又摇摇头:“不需要,你就是最合适的。”
思索一下,又笑道:“我原以为你冷情冷性,要颇费一番功夫才能打动你。”
江问枝茫然:“什么意思?”
“你之前一再拒绝我,如今却这样问我的感受,难道不是口不应心么?”谢风棠低头望着江问枝,冲他眨了眨眼。
“你其实并不讨厌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