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
桃源村。
渺远的一声鸡啼,雾霭氤氲,蒙蒙仙境。
农谚曰:久晴大雾必阴,久雨大雾必晴。
今儿定会是山洪灾后第一个难得的艳阳天。
晨曦中,一道恬静的身影由远及近,正是思思。
灾后重建,道路刚刚疏通不久尚未完全通车。
在镇上的车站下车后,跟一家小馆的老板打听了位置,觉得不远便索性开了导航一路走过来。
半个小时,桃园就在眼前。
村头小道上的思思素简如画,恍若蓬莱中走出的仙女。
肩上点点露水晶莹,眉间丝丝泛白银屑,是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的绝美意境。
不远处便是转迁回来的村人安置帐篷。
小鱼儿端着刚洗完脸的水盆出来,还未来的及倾倒便似有所感的抬头。
四目相对只一眼,咣当~
小鱼儿手中的盆就脱了。
脸盆坠地震动的那几下,盆底断尾金鱼的图案样花似是活了一样。
“鱼儿姐姐~”思思的步子没停,愣神的功夫已经到了面前。
“…………”眼神交汇,小鱼儿脸色惨白。
是她!
脸蛋温柔绝美,声音恬淡温馨,这样的女孩儿,注定一面就不可能忘记。
遑论盘古大观的惊艳,未名湖畔的侧颜,还有那日刺目扎心的画面……全是她。
鱼儿无处安放的双手不经意的就攥成了拳头。
但不是因为愤怒,而是紧张。
“他让你来的?”
鱼儿用冷漠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与慌乱,就莫名其妙,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紧张。
如果她是来挑衅的,我气势上绝不能输。
鱼儿这么给自己打气。
思思摇头:“没有谁让我过来,杨明哥甚至没说过鱼儿姐姐你在这儿。”
“所以你是在告诉我你很聪明?还是说现在跑过来出现在我面前就是在示威?如果真是这样,那大可不必,你赢了,我退出!”
不是你赢了,是我不想要了。
小鱼儿以为自己很豪气很洒脱。
可是,为什么心会这么痛呢?
他现在在哪?
须臾间,泪水又有了夺眶的冲动。
小鱼儿只能拼命的仰头,让自己看起来更骄傲。
思思看着她,恬静的眸子里全是温暖的光:“鱼儿姐姐,你说退出的时候,心里一定很疼吧?”
“你胡说!”小鱼儿炸了,突然变得非常激动,她瞪着眼睛:“我才不心疼!你别以为你很聪明,我现在心里不知道有多痛快!”
嘴上说的豪气干云,脸蛋的泪珠儿却早已经连成了线,滴滴哒哒。
“对不起~”
“你说什么?”小鱼儿愣住了。
“对不起鱼儿姐姐。”思思满脸歉意,真诚道:“我们可以进去说么?”
…………
不远处,有两人正看着这一幕。
“叶丫头,你说,她们会不会打起来?”沈清澜双手抱胸,手里攥着串琥珀念珠一颗颗捻动。
看着已经进了帐篷的穆红鲤跟郑思思,叶清颜面无表情道:“她们打不起来的。”
“如果打起来了呢?你会帮谁?”
“为什么要帮?我就不能看戏?”
“噗嗤~”沈清澜被一本正经的叶仙女逗乐了:“丫头,看来你也不是那么清心寡欲嘛,都说你们叶家的女人个个是武痴,找男人只为了传宗接代只对武学坚贞不移,怎的?到你这对姓杨那小子子动真感情了?”
叶清颜沉默。
过了会儿。
“没有感情心境永远无法圆融,沦为使剑机器,不是人御剑变成剑御人,本末倒置,这辈子都到不了宗师。”
“那你爷爷当年怎么做到的?”
“可能他老人家曾经爱过吧~”
“………”
此时远在燕京南郊的叶家宅邸,正晨练的叶老头突然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叶惊鸿骂骂咧咧:“感冒了?这天气不应该啊,肯定是姓杨的那小王八蛋又在背后说老子坏话!”
杨明:“?????”
……
“师叔,您有没有想过,重振掌中刀?”叶清颜突然道。
沈清澜猛地一震,震惊的看着面前的丫头好半天才缓过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姓杨的小家伙告诉你的?”
“是您时时攥在手里这串琥珀念珠告诉我的。”叶清颜波澜不惊:“虽然沈家变故掌中之乱时我尚未出生,但后来也听我爷爷提及过诸多不为人知辛秘。
沈家太爷历代信佛,掌中刀的传承,纸质刀谱只是表面,真正的传承是这串念珠,我爷爷说真正的刀谱其实篆刻在沈家这手串念珠之内,要在灯光照射下才能影印出来看得清楚。
至于方寸雷,就跟我们叶家的三尺锋一样,剑在心里,而非生铁,境界到了万事万物皆可为剑,过于依赖外物的武道,终归落了下乘。
所以这么些年,整个雷家除了当年的道沈老太爷真传的雷行知,其余人都不愠不火,连二三流都谈不上,症结在此。”
沈清澜看着这叶清颜,没有说话,脸色也不太好看。
“师叔,其实这些年我爷爷一直在找您。”
“丫头,叙旧套近乎的话就不必说了,真要是在乎两家交情,当初沈家灭门的时候你们姓叶的就该出手。”
“当时爷爷还未入主,太爷爷在世为人保守不想管别人的家事,而且爷爷冒着忤逆太爷爷的风险带人赶过去的已经晚了。”
“是么?这些都是你爷爷告诉你的?那他告没告诉你,在那之前发生了什么么?”
叶清颜茫然。
“多说无益,我也犯不着跟你一个当年都还没出生的丫头钻牛角尖。只不过啊,这个世界充满假象,唯独痛苦从不说谎。谁~!?”
沈清澜猛地回头,只见鱼儿生父陆思诚探头探脑,鬼鬼祟祟。
见到沈清澜突然看着他,一脸尴尬:“没…没事儿,你们继续,继续~”
“姓陆的你过来!”沈清澜大喊。
熟料陆思诚脸色惨白拔腿就跑。
介娘们不是好人呐。
上回当众把他拖进帐篷就要扒裤子,还好他反抗激烈溜得快。
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头回见沈清澜这么彪悍。
打那后,陆思诚见她都绕道走。
看着落荒而逃的男人,沈清澜又好气又好笑:“怂包~!老娘就那么让你难以下咽?”
叶清颜抿嘴,她道:“这个世界充满假象,唯独痛苦从不说谎,其实快乐也是。
师叔您看他的眼睛里有光,藏不住的。”
“我也没想过要藏啊。”沈清澜叹气:“可他的心真就是茅坑里的石头怎么捂都不热,我快不相信光了。”
“对了丫头。”沈清澜突然想到了什么:“既然你叫我一声师叔,那我也给你提个醒,赵家背后的小动作都上议程了,你退婚这事儿,告诉姓杨的那小子让他长点心。”
叶仙女愣了愣,嘴角清冽:“师叔您不是信佛么,有道是人不向善天难佑,慈悲不渡自绝人!”
“何解?”
“我佛不渡傻逼!”
“…………”
叶清颜一字一顿,字字铿锵:“有一个算一个,佛祖不留的,都送去见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