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人排成一列向前走,下船之前,李祥宝让他们都换上了一身黑衣,并嘱咐他们不许透露身份。
他们这次来人数有限,无法和大规模的流寇队伍对抗,只能到流寇肆虐过的地方查看受灾情况,收拢难民。而他向巡抚禀告的是扩编兵员一千,但并不包括移民澎湖。
迁移一千五百人口前往澎湖垦荒这件事并不能让朝廷知道,迁移大量人口去其他地区,尤其是政府无法实际控制到的地区,无论什么时代都是大忌,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等同谋反。一般只有海上的海寇,才会大规模来大陆招人,但招的也都是壮劳力。
一次性招募许多男女老少的,几乎没有。
而李祥宝这次准备招募一千五百人过去,整个惠安县城镇人口一共也才四五千人,经过这场天灾人祸之后,剩下的可能都不到一千人,相当于把整个惠安县城搬到了澎湖。
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惊动朝廷,因此必须隐瞒身份,将人口悄悄迁过去。
当然,这一千五百人口也不可能只从惠安一个地方去招,像是南安、仙游等地,都会招募一些,不能让某一个地区的独大,这样就会破坏澎湖原有的人口结构平衡,到时候会产生一系列社会问题,后患无穷。
最好的办法,就是每个地区各招募一点,这样不会一方独大,出现内部分崩离析的可能。
脚下的是赤红的土壤,但如今几乎没有多少植被,那是因为已经被饥饿的百姓填进了肚子里,就连树上的树皮都被啃光,白色的树干裸露在空气中,诉说着曾经发生的一切惨状。
“注意警戒,做好战斗准备!”
李祥宝走在队伍中间,身边跟着马二蛋。这一次来大陆他只带了马二蛋一个亲兵,两个鸳鸯队也是从战兵营里随便拉来的两个小队,这些人上一次打仗还是在天启四年的澎湖之战,除此之外就连小张村、香王村的剿寇都没有实际参与,这一次带这些人出来,正是有练兵的意思。
此时距离惠安县城还有两三百米的距离,城外腐尸已经随处可见,好像在穿过乱葬岗,尸臭味扑鼻几乎让人窒息,小指甲盖大小的苍蝇飞来飞去,时不时趴在人的头发上,那沾染过死尸的苍蝇一落到身上就让人没来由感到一股恶心。
“大人,您先在城外等候,我带两个人进去探探情况,没有危险您再进去!”
跟着他来的鸳鸯队长叫做徐浩,正是泉州人,不过家在南安县,距离这里约有一二百里的距离,此时南安也被流寇洗劫,看到惠安的状况后,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一个月前,他曾经托人给家里送过钱,还捎了一封家书,但并没有收到回信,也不知家中怎么样了,父母可还安好,小妹长高了没有……
想到这里,他就心急如焚,恨不得现在就飞回家去。
李祥宝在一个山坡上停住,这里稍微离那些腐尸远一些,臭味不那么冲鼻,他用望远镜看了一下惠安县的城墙,经历数百年风雨的夯土墙虽然隔几年就会修一次,但依然有不少地方已经颓圮,只有少部分城墙可以站人,但基本已经失去了防御能力,流寇要想进城,根本不用费吹灰之力。
因此这次惠安县沦陷的如此之快,也在情理之中。
他还看到城墙上挂着几个穿着破烂军服的尸体,应该是防守城池的地方军,但那具尸体已经腐烂到可见白骨的地步了都没人收拾,说明这里的地方军早已全军覆没。
整个城市都陷入了无秩序的状态。
“嗯,进城之后不要太过深入,抓几个人问清楚城内情况。”
李祥宝叮嘱了一声,徐浩便带着两个士兵小跑了出去。
下船时他们的武器都带上了,一把长刀,一把匕首,一把燧发枪,在城市作战地形大多狭小,难以发挥火枪齐射的威力,因此仍然以冷兵器为主。
更重要的是,冷兵器性对于热武器来说声音小一点,万一附近有敌人,不会打草惊蛇。
实际上,城外的李祥宝是心惊胆战。他此行实在是有些冒险,这附近很有可能还存有未离开的流寇,或者是饥饿的饥民,而他身边只有区区十几个人,一旦遇到成群的流寇,他很有可能陷入险境。
但没有什么比亲临战场给人的感受更多,纸上的报告不过是一个个空洞的文字,这种发生在眼前的真实感是纸笔描述无法比拟的。
徐浩带着自己两个战友偷偷摸到城门边上,已经倒塌的城门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具尸体,有普通百姓的,有大明官军的,可以看出当日流寇攻城时双方在城门爆发了一场恶战,如今城门口腐尸横列,蛆虫满地,空气中的臭味让人闻之作呕。
徐浩屏住呼吸,强忍住想要干呕的冲动,皱眉道:“我们三个前后间隔十步左右进入城池,我带头,你们两个随后,遇到危险你们也好回去报信。”
其余两人点点头,徐浩做了个手势,三人排成一队依次进入城中,间隔约五米。
城里的腐臭味不比外面轻,徐浩一边小心绕过地上的腐尸,一边留心观察四周的情况,看是否还有活人。
但走了许久,才在几处民房内见到一个个奄奄一息的饥民。
他们已经饿到无力站起来,徐浩他们搜索到屋子里,他们也只是转转眼珠艰难的看看他们,声音都是沙哑的。
“找个能站起来的,抓起来问话!”一个战友提议道。
徐浩点点头,走出民宅向一处大院走去,这看起来是当地大户的宅邸,应当是有不少人存活。
不过也未必,流寇所过之处这些豪强地主肯定是被重点照顾的对象,没准存活率比普通百姓都要低。
大宅子大门敞开,门口躺着两具腐烂的尸体,绕过尸体,徐浩悄悄溜进宅子,正准备观察宅子里什么情况,突然影壁背后伸出一杆长枪,磨得锃亮的枪尖又快又准的向徐浩脖颈刺来。
三更!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