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在意他?”
听到陆厌的话,殷玉衡长长的睫毛微垂,从喉咙里“嗯”了一声。
陆厌犹豫道:“他对你好吗?”
殷玉衡走近陆厌,烛光把他白皙如玉的脸颊照亮。
“他是我老师,传道授业解惑,自然是好的。”殷玉衡歪了歪头,静静望着陆厌,眼里是淡淡的笑意。
陆厌心想他见你受伤还那么冷淡,哪里像关心弟子的师父。
“你为什么这么在乎他?”
殷玉衡目光温柔些许,陷入了回忆。
“五年前,我为了突破结丹境界,外出除妖历练。没想到遇见了一只大妖,重伤垂死。千钧一发之际,天空斩过一道剑光,大妖仓皇而逃,我才得以生还。”
“后来我四处打听,原来那一日蓬莱剑君李光寒路过附近。”
“我想,能斩出那一剑的人,大概也只有他。”
说着殷玉衡忽然想起来什么,连忙解释道:“我去除妖,除的是四处伤人的恶妖……”
陆厌失笑:“恶妖在妖族也不受待见,就如同你们人族的杀人魔头一样,本就该死。我不生气。”
殷玉衡松了口气。
“原来还有这样的故事,”陆厌无奈道,“你们人族是不是流行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一套啊?”
“你说什么呢。”殷玉衡哭笑不得。
陆厌不太乐意再聊李光寒,道:“多谢你的炼血丹,我身体已经好了很多。”
殷玉衡欣慰道:“那就好。不过你身体里有一种毒很特殊,死死盘踞在血脉灵台中,灵髓丹、炼血丹都用上,还是不管用。”
陆厌笑了:“这是妖族一种特殊的毒,必须要专门的解药才能解。我一路被追杀,实在没有时间去寻找解药,只好拖着。”
殷玉衡想了想:“解药是什么?我帮你找——如果你当我是朋友,就别拒绝。”
陆厌认真地看着殷玉衡,目光有些无奈:“玉衡,你这种性格,太容易吃亏了。”
殷玉衡不以为意:“我只是想帮你。”
顶着殷玉衡诚挚的目光,陆厌说不出话,半晌苦笑道:“……解药其实也不难制作,只是材料不好找。需要黄泉花做药引,用麒麟角、无心果、青玉藤炼制。你真不用帮我找解药了,这些东西哪是这么好碰上的?”
陆厌说完,忽然察觉到殷玉衡脸色不太对劲。
“怎么了?”陆厌有点担心。
“无心果、青玉藤宫里都有,”殷玉衡沉声说道,“黄泉花是个麻烦,本来我是有的……”
本来他有一朵,可是给了李光寒。
麒麟角他正要去寻,可是,这也是剧情里写的明明白白要给李光寒的。
陆厌没有多想,只是笑了笑:“黄泉花生长在魔域鬼河,不难找,只是摘下来之后必须用摘花人的精血每日喂养,根本无法长久储存。就算你要去替我寻药,我也不舍得呢。”
殷玉衡没有答话,半晌,才低低说了一声:“明天我要去峮州出月山,给老师找生辰礼物。要不要一起?”
“……给你老师找生辰礼物?”
陆厌愣了愣,心想怎么又是李光寒。
听到这个人就有点气闷。
陆厌起身,把桌子上的小碗递给殷玉衡:“养生粥,喝了赶紧睡,要么就去打坐,总之别熬夜。”
殷玉衡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养生粥?你熬的?”
…………
峮州离朝歌不太远,用上日行千里的乌睢马,不用一天就能到。
“峮州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有许多名山大川。离朝四大世家,谢沈柳安中的沈家,就在峮州。”
“更巧的是,出月山就在沈家的辖制范围之内。要想在这里大张旗鼓的找东西,无论如何也绕不过沈家。”
朝日初生,殷玉衡站在山下,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绸衣。
陆厌好奇地看了看前方的青山古城,把手里的披风往殷玉衡身上一盖:“你身体不好,穿那么薄干什么?”
殷玉衡:“……”
自从两人关系更进一步,陆厌在殷玉衡面前也不再拘谨。
殷玉衡也算看清了陆厌的本性。
首先非常自律,早起早睡,按时修行,要不是为了等殷玉衡,绝不会熬夜。
第二性格认真,东西的摆放位置,做事的先后顺序,都有一套自己的标准。
心态良好,生活积极,煮的了养生粥,泡的了清火茶,一眼就能注意到殷玉衡是不是又要心梗吐血,随时提醒殷玉衡加衣。
殷玉衡容易心梗吐血的毛病知道的人很少,也不知陆厌是怎么看出来的,而且自看出来以后,眉头足足皱了一个时辰。
“你是离朝太子,金丹期的天才,又不像我一样遇到变故、一朝落魄,身体怎么这么差?”
殷玉衡没办法解释,然后就感觉自己被无微不至地照顾了起来。
喝了养生粥的那个夜晚,殷玉衡躺在床上,足足躺了半个时辰才睡着,对小白倾诉。
“我觉得陆厌这个性格,和剧情上相差的已经不是一点半点,简直离谱。”
“感觉自己是假温柔遇上了真君子。”
“忽悠起来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
沈家的动作很快,殷玉衡无奈系上披风的时候,沈家人便已经来了。
殷玉衡抬眸,看了一眼缓缓行来的马车。
白色鲛纱做帐幔,琉璃明珠为装饰,这架马车的奢华程度,恐怕任何一个人看了都要咋舌。
哪怕在四大世家中,沈家的权势也数一数二。
殷玉衡裹在披风里,凑近陆厌轻声笑道:“怎么样?”
陆厌只瞥了一眼那马车,便淡淡收回目光。听到殷玉衡问话,就压低声音道:“那车上用的是南海鲛纱,这种鲛纱不如北天净海的鲛纱柔软,我在妖族的时候一般不怎么用。”
殷玉衡忍不住笑得更开心了:“陆少君,你眼光太高了,我这里可没有北天净海的鲛纱,你不会嫌弃吧?”
陆厌认真道:“不会,你给我用什么都很好。”
殷玉衡笑了两声,才继续道:“那里面坐着的人是沈离原,世家年轻一代中最出名的天才。”
说话间,随行婢女上前撩开车帘,然后在马车前铺了一块木板。
只听得一阵响声,一位小厮推着一把轮椅从马车上下来。
轮椅上坐着一位锦衣公子,秀眉墨发,眉眼清秀。晨光洒落,竟衬得他犹如一朵出尘脱俗的优昙花,哪怕坐在轮椅上,一举一动也俱是风致。
优雅、清高而矜贵,典型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家贵子。
沈离原弯腰拱手,一开口,声音也悦耳如山间清泉。
“见过殿下,请恕离原腿脚不便,不能跪拜行礼。”
殷玉衡立刻上前扶住他的手,柔声道:“沈公子不必多礼。”
沈离原轻轻笑了,目光落在两人肌肤相触的地方,目光深邃几分,声音也暗哑下来:“自三年前一别后,离原无时无刻不挂念殿下。”
三年前,殷玉衡推行推仙令,与各大世家周旋,与沈离原也交过锋。
殷玉衡微微一笑,放下手。
沈离原表情如常地收回手,随着他的动作,袖口微微滑落,露出了手腕上一只精致的银色手镯。
殷玉衡目光从那里一扫而过,没有停留,好像没看到一样。
“是吗?”殷玉衡含笑道,“玉衡也一样。”
沈离原盯着殷玉衡:“殿下来出月山,可是为了麒麟角?”
“……”殷玉衡不语。
沈离原轻轻摩擦着刚刚手腕被殷玉衡碰触过的位置,低声轻笑:“算算日子,快到李国师的生辰了……殿下为了李国师亲自前来峮州,真是情深义重。可惜听说前些日子,殿下多了一位师弟?”
殷玉衡抬眸,声音微冷:“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沈离原笑笑,“殿下想要麒麟角,何必亲自来寻,只要说一声,离原必定双手奉上。”
“麒麟角也好,其他的事也好……”
“若有朝一日,殿下不愿留在朝歌,尽可以到峮州沈家寻我。”
…………
国师府里,祝安宁坐在油灯下看书——书上写满了修炼心得,都是殷玉衡当年做的笔记。
祝安宁看的心猿意马。
忽然传来门开的声音,祝安宁扭头,只见李光寒端着手里的粥走来。
祝安宁连忙起身:“师尊,你这是……”
李光寒动作有些笨拙地把碗放在桌子上。他从没做过类似的事,因而有些不自然。
祝安宁僵硬道:“师尊,怎敢劳烦您做这些事?”
李光寒目光温和地望向祝安宁:“当年我重伤不能动作,都是你日日照顾我。如今换我照顾你,有什么不可以?”
祝安宁动作更僵硬了:“师尊,当年的事,我记的不是很清楚……”
“我知道。我记得就好,”李光寒温声道,“那时候我就发誓,一定要找到你。”
祝安宁欲言又止,最后忍不住道:“师尊,当年的我,是怎么样的?”
他明白自己只是一个冒牌货,他也不知道当年真正救了李光寒的人是谁。
祝安宁忍不住摩擦了一下手腕上的银镯。
……给他安排假身份的那个人应该知道,否则不能把这件事做的天衣无缝,让李光寒也看不出破绽。
“当年的你年纪还小,修为也不高,翻山越岭地跑过来,生怕食物凉了,还要守着我吃完,”李光寒一向冰冷的唇角弯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自己身体又不好,还惦记着别人。”
“……当年我身体不好吗?”祝安宁问道。
“是啊,为了保护我,还被山中妖兽击中了心口。”
李光寒轻轻叹道:“我那时虽然重伤,但多少还有修为在身,摸索着给你诊了脉。”
“那一击不巧伤了你的心脉,极难治愈,若不能好好修养,便会心痛咳血不止。”
“你现在身体不好,只怕便是那时候留下的旧伤。”
“……”
祝安宁没说话,明白了李光寒为何那么在乎他的身体,只要他一说不舒服,便抛下其他所有事来照顾他。
祝安宁心里轻叹。
可惜……他灵脉脆弱,只是因为小时候做过血奴罢了。
李光寒到底报答错了人。
莫名的,祝安宁想起了虚弱的、趴在床边咳血的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