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安宁有些恍惚,一抬头,就触及殷玉衡关切温和的目光。
……不!
祝安宁暗暗咬牙。你怎么能忘了,你与眼前这个人有血海深仇。难道就因为这一丝一缕的温柔,就放弃了那刻骨的恨了吗?
你来到国师府,费尽心思,不就是为了报复他,让他品尝和你一样的痛苦吗?
祝安宁勉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多谢师兄,师弟先回国师府了。”
祝安宁不敢再看殷玉衡,转身匆匆离去。
直到回了国师府,关上自己的屋门,才怔怔地坐在镜子前,摸了摸头上的玉簪。
可他脑海中闪过的,全是殷玉衡的模样。
……
殷玉衡看着祝安宁背影消失不见,才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掌心里的一缕发丝。
这是他刚刚给祝安宁束发时,悄然截下来的。
“听说有一种异术,可以用头发、血液等物诅咒一个人,并且悄无声息,很难发现。”殷玉衡眯起眼睛。
小白正乖巧围观,被殷玉衡吓了一跳:“衡哥,冷静,祝安宁是剧情人物,真的搞不死的!”
“我就是随便说说。”殷玉衡遗憾道。
您遗憾个什么劲儿啊!小白无声呐喊。
殷玉衡收起发丝,若有所思道:“你觉不觉得,祝安宁对我有敌意?”
小白说道:“有敌意很正常,现在算什么,他以后还会故意装病,让李光寒取你的血为他炼药呢。”
殷玉衡摸了摸下巴:“这些我知道。但是你不觉得奇怪吗?剧情里他对我的敌意就莫名其妙,毫无理由。”
小白犹豫道:“这……”
殷玉衡又道:“世间每时每刻发生这么多事,剧情也不是面面俱到的。比如刚刚发生的事,剧情里就没有。”
小白想了想:“确实,书里很多剧情写的不详细,只是一笔带过。”
“所以啊,尽信书不如无书,”殷玉衡轻笑出声,“虽然重要剧情不能改变,但其实许多细节还有操作的空间,不是吗?”
“那您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查。”殷玉衡笑得意味深长。
殷玉衡沉思一会儿,拿着祝安宁的头发去了摘星台。
九十九层摘星台,是皇城重地,除了殷氏血脉,无人可入。
殷玉衡站在摘星台中央。天幕之上,星辰轨迹,运转不息。脚下玉石铺地,刻绘着九洲四海山川大泽,囊括了整个人间。
殷玉衡伸出手,掌心头发化作轻烟在空中缭绕,最后落在玉石地面上,正落在元洲凤梁的位置。
“祝安宁是元洲凤梁人士?”殷玉衡若有所思。
他去过这里——他当年就是在这个地方救了李光寒。
殷玉衡微微眯眼,伸手往凤梁的位置遥遥一点。那缕头发化作的轻烟重新升起,在空中形成一个人影模样。
那人影是一个小孩子,脸蛋虽然还显得稚嫩,但是已经可以看出来几分长大后的好样貌。可惜这孩子衣衫破烂,浑身脏兮兮的,十分狼狈可怜。
这便是祝安宁小时候的模样。
竟然还真有点眼熟,可惜想不起来了。殷玉衡微微皱眉,问小白:“你有没有印象?”
小白不是人,它不会遗忘。
小白略加思索,忽然惊讶道:“凤梁郡守养的那个小血奴?”
小血奴?小白这么一说,殷玉衡忽然想起来了。
……
殷玉衡十三岁时,曾经受过一次伤。因为元洲凤梁的灵泉对这种伤势疗效很好,他便被送到此处疗养。
他也是在这里“救”了李光寒。
救了李光寒的殷玉衡心情并不怎么好。凤梁郡守看出他有心事,为了讨好,主动提出要送殷玉衡一个血奴。
殷玉衡当时就皱起了眉。
血奴是一种非常残忍的异术。
所谓“是药三分毒”,修真界的许多丹药里都带有三分毒性,哪怕是再高明的丹师也没有办法避免。可修士总有需要服丹的时候,为了规避这种丹药之毒,便有人想出了血奴的法子。
制作血奴的人会先挑选气息纯净的孩子,日日用特殊的药喂养,改变他的体质,到了最后,血奴的每一滴血里都带上了特殊的药性。主人想要服用丹药之前,只需把药喂给血奴,用血奴的身体过滤掉丹药中的毒性,再饮用他的鲜血,便可以治病疗伤。
如此一来,主人自然没有了丹毒之忧,可血奴身体之中的丹毒却在日日累积,还要承受割肉放血之苦,慢慢变的人不人鬼不鬼,在无尽的痛苦中哀嚎着死去。
没有一个血奴能活过五年。
殷玉衡看着那个被带到自己面前瑟瑟发抖的孩子,内心起了恻隐之心。
凤梁郡守见他似有不忍,便劝道,这些血奴都是罪人之子出身,本来便是要落入奴籍的。
可殷玉衡想,这么小的孩子,能有什么罪?即使是被父辈连累,也不该受这样的折磨。
殷玉衡留下了这个孩子,但没有动他,反而每日为他调理灵脉,洗去血中的药性。
另一边,殷玉衡安排人手,暗中把凤梁郡守查了个通透。
原来这孩子根本不是所谓的罪人之子,而是凤梁郡守私底下买来的孩子。这样的孩子还有很多个,都被用残忍的方法做成血奴,作为送给权贵的礼物。
殷玉衡看着这样的调查结果,心里发冷。
他在离开凤梁之前,动用了一些手段,把凤梁郡守这些年犯的事都翻了出来,从贪污渎职到滥杀无辜,数罪并罚,判了当众处死。
后来,整个离朝官场风气都为之一清,再也不敢有人做出制造血奴之事。
而那个被送给殷玉衡的小血奴,殷玉衡也给了他一些银钱,放他自由生活。
“祝你此生,平安顺遂,宁静和乐。”
临走前,殷玉衡揉了揉他的头,含笑祝福。
……
殷玉衡回忆起这段往事,忍不住勾起唇角。
“当年那么小的孩子,都已经长大了啊。”
小白却有点茫然:“可这样看,您不仅与祝安宁无仇,反而对他有恩啊!”
殷玉衡轻笑了一声。
“有恩又如何?世上恩将仇报的人还少吗?李光寒不也一样?”
李光寒将他扔进雪原冰湖,看他绝望挣扎。
祝安宁取他鲜血,刻意折磨。
也许他有什么特殊的白眼狼光环,遇见他的人,都会自动变成白眼狼吧。
小白连忙道:“衡哥,你别难过,兴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殷玉衡转身离开了摘星台。
“我不难过。”
殷玉衡笑得漫不经心:“我只是觉得很有意思。”
祝安宁。少年给自己起这个名字,是因为当初自己离开时那一句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