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上没有城里那么热, 隋愿也不想终日坐在屋中,至于打猎她压根就坚持不了多久,便陪着顾之恒去果林玩儿。
两人走累了, 就随意找了块青石坐下。
隋愿想起刚成亲的时候,在村里也是这样, 那时候顾之恒虽然总有事情要做,但日子悠闲又自在。
“对了,小山走了吗?”
顾之恒转过头:“你听到了?”
隋愿点头:“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愿见我?”
顾之恒摇摇头:“他说的话,都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还说他害死了我们俩,大概是生死里又走了一遭, 性子有些不一样, 希望他出了玉京后, 能活的更好。”
隋愿闻言愣了一下,“什么?他害死了我们俩?”
顾之恒笑了笑:“他胡乱说的吧,这怎么可能呢, 咱们不都好好的吗?”
隋愿却被这句话吸引了,接下来的一路上, 隋愿一直都在想这句话。
她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些什么, 可总是隔了点东西, 似乎铺了层面纱。
两天时间过的很快, 隋愿和顾之恒痛痛快快的玩了一通, 回侯府后,一双儿女都不太想搭理他们。
尤其是顾明静, 十分生气。
夫妻俩哄了好一会儿, 两个孩子才露了笑脸。
快乐的时光短暂的很, 回城后, 顾之恒要上朝,隋愿又要在义馆里忙碌起来,夫妻俩纷纷感慨,还是回村的日子舒服。
翌日一早,隋愿就带着账本去了义馆。
她如今也很能体会到做事的好处,不必拘泥在后院一方之地,又能帮到百姓,感觉确实不错。
秋收很快就要到来,几年过去,当初建下的义馆,有许多慢慢长大的孩子,尤其是南边三州之地,义馆建立的最早,那些孩子长大了,早就都可以出一份力,自食其力了。
这也是由春耕忙碌后发展的另一件事,孩子们在田地里总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儿,帮着侍弄田地里的庄稼。
大周战后人口锐减,义馆统计的数量只少不多,而粮食是人口发展最重要的一环,耕地自然不能荒废,义馆恰好能从中调节,那些可怜孩子从而也能养活自己,多年下来,也算是良性循环。
并且越早建了义馆的地方越便利,义馆如今并不仅仅是义馆,更是用工集散地,极大的便利了百姓的生活。
玉京的义馆修建的十分亮堂,这里的孩子不多,但需要用工的地方反倒极多,义馆作用在这更为明显,也更便利。
隋愿将手头的事儿处理好,便收拾收拾东西,出了义馆,准备去娘娘庙看看。
裴宁正在娘娘庙的后院等着她呢。
“您是说,云宁长公主,看上了成大人?”隋愿也有些震惊,看着裴宁,得知周瑾还挺支持,更加难以置信。
“这不应该吧?那可是恩科钦定的状元郎,未来的栋梁之材。”
这于冷静自持的周瑾而言,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在隋愿心里,周瑾就应该是个冷血无情、心狠手辣的帝王,过去也一直都是。
难道是丹璧不在,又拒绝了那么多美人,后宫只有裴宁,所以这辈子的变化才这么大吗?
裴宁犹豫了一会儿,才将之前的事儿也说了,“其实早在这之前,他就不想我出宫了,许是觉得我不应该这样抛头露面吧,大概是想取缔义馆。”
隋愿想法却不同,她与裴宁的区别很大,她注重情爱,也乐于享受爱情的滋润,其实从各方面来看,她倒是觉得周瑾有些吃味了。
毕竟成闵这个人,的确是不错,清俊挺拔,清廉正直,有松柏之骨,又胸怀大志,与之日日相处,难免会有牵绊。
若是顾之恒知道自己日日勤劳办差,其实一部分时间用来看成闵,怕是早就吃味了。
裴宁笑着反驳,“你在胡说什么,这么些年,我跟他,你应该也了解一二的。”
她只觉这是周瑾不愿让她再出宫,毕竟义馆已经走入正轨,她若是还要参与,声望累积,对皇帝是个负担。
哎,夫妻做到他们两人这个样子,真是叫人心累,反观隋愿和顾之恒,轻松自在,总是叫她羡慕。
隋愿闻言讪笑两声,也觉得自己在瞎说八道,胡言乱语,那可是周瑾,心狠手辣,满腹智计的新帝。
她叹了口气,“每日都瞧着那样一张年轻又英俊的脸,乍然走了,这一时还有些不习惯呢。”
裴宁也摇头叹气,“这两天我也担心的很,怕一道圣旨赐下,他前途从此断绝。”
隋愿看着她真心实意的为成闵担心,心里的犹豫也不好说出来,这种夫妻之间的事,外人很难插手,更何况这是帝后。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到了午饭时间,便各自回去了。
裴宁本不想去找周瑾,可今日她才见过成闵,她还旁敲侧击的问了成闵可否想婚配,他严词拒绝了,只想先立业再成家。
周瑾听说裴宁来了,犹豫了一下,便让她进来。
“听说今日您吃得少,可是太热了没胃口?”裴宁手上端了一盅汤,“这是赵嬷嬷炖的乳鸽,十分滋补。”
周瑾笑着端了过来,“你从前还会亲自下厨的,都有许久没吃你亲手做的菜了。”
裴宁笑道:“这有何难,您今晚去便能吃到。”
“好,那我今晚早些过去,我们一家人好好吃一顿。”周瑾放下折子,走下高台。
裴宁看他心情似乎不错,犹豫了一下才开口。
“我今日去义馆的时候,顺路问了成大人,他并未曾想婚配,您不如将他调离义馆,他更能一展才能,至于云宁长公主,我打算和她谈谈,帮她寻一位更合适的夫婿。”
周瑾闻言脸上的笑意微僵,手里的汤都没味道了,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若说有多难受也不至于,小情小爱于他现在而言,说出来只会叫人觉得可笑。
可他近几日总觉得,心口处就像是有根小刺,只要心脏跳动,就被微微刺了一下。
不疼,但是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一直断断续续,也就更容易让人心里时刻惦记,时刻想起。
“顺路么?阿宁,你好像很关心成闵?其实他即便成婚了,与你干系也不大吧?”
他心中微叹,其实他已经做的很明显了,大概是从前他的做法太过了,这才让裴宁对他防备如此之重,他的一言一行,她已经习惯性地字字句句来分析了。
疑人者恒疑之,他此前就在裴宁这领教过了。
裴宁凝目看着他,与他多年夫妻,除去分别的日子,剩下在一块的日子里,每一日都是极认真地对待,他的语气腔调,她熟悉至极。
“您这是什么意思?成大人的才华您也是有目共睹的,她若是尚了公主,这一辈子就只能浑噩地过去,再不能在朝堂出一份力了。”
周瑾心里的那根针,慢慢地加快了速度,“我的意思是,成闵的事,你好像过于在意了。”
裴宁叹了口气,将自己的忠心又表了一遍。
“我在宁安之时,就与您说过,您可以信任我,我绝不会背叛或是拖您的后腿,义馆做到如今,的的确确是件好事……”
周瑾抬手,打断她的话,眉头紧拧。
“阿宁,这只是我与云宁的一个想法,你今日冲进勤政殿,就是为了跟我辩论一个外男?莫不是看中了成闵?你该记住自己的身份。”
裴宁看着周瑾,他的神色不似作伪,她眼睛眨了好几下,似是没反应过来,好半晌才消化这话里的意思。
她脑中恍惚想起隋愿的话,说起周瑾大概是吃味了,不过隋愿自己说完,也觉得可笑,这可是周瑾。
太可笑了,原来……
是她们俩没太敢往深里想,不是吃味,是怀疑她。
“我为成闵辩解,完全出于自己的一片爱才之心,我与他一道共事的时间,甚至多于跟您在一块的日子,我正是了解他,才会可惜,您这话,是在怀疑我的清白吗?”
周瑾心头一凛,意识到自己多言了,立刻摇头,回想成闵在裴宁看不到的时候,眼里才敢露出一丝心绪的模样,十分不屑。
“你多思了,不过一个小子,我还没看在眼里。”
裴宁满心失望,心中激荡不已,一时有些忍不住,眼神十分端肃,面色更是凌厉。
“我是从镇南王府玉清门堂堂正正抬进你周家,与你结发,也是堂堂正正进这皇城,是您亲封的一国之后。”
她话语清晰,虽带着微微的颤,但也一字一句的说了个明白。
“您是皇帝,本该三宫六院,我作为皇后自不会多说什么,可我们毕竟多年夫妻,恩义尚在,又育有子息……”
裴宁说着眼中泛了泪,觉得极度的委屈和气愤,只是脊背挺的笔直,手握成拳,死死的攥着。
“您心里有许清清,若是真的爱重她,那就直接用轿子接进宫来,我必不会多说一句,您何苦为了一己之私,要故意找莫名其妙的由头来这般羞辱我?甚至不惜扯上您的臣子,难道是想废后,重迎旧爱吗?”
周瑾来不及去想她话里的意思,乍然回身,眼中有些震惊:“你,你怎会知道?”
裴宁含着泪冷冷一笑,高昂着头,仪态雍容。
她一甩袖子,寒声道:“您该知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过用成闵来做这由头,未免显得您太过于小家子气了,叫我看不起。”
裴宁转身的一刹那,泪水终究是落了下来。
真可惜,自己若是男子,又比谁差多少呢,这世上阿愿这样的女子太少,多数女子都可怜,她努力的争取,也难为女人们争取多少。
周瑾看着她的背影,裴宁方才一席厉声斥责,他知道她是被自己气着了,裴宁从成婚到现在,从未如此疾言厉色。
她是真的一点都不信任自己,不过是一番谈话,竟让她反应这般大。
他立在原地,口中喃喃道:“阿宁,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误会了。
自己怎会怀疑她的清白?更不可能是借此事来羞辱她,自己只是……
只是什么呢?
周瑾自己都说不太清楚,难道真的是他太小家子气了?那个成闵哪里比得上他。
想着想着,心口的那根针似乎又变得尖利了。
他忽然朝外头大吼一声,“来人,让宁安侯进宫。”
顾之恒正在军中处理事务,身边的亲卫就过来说皇上宣他进宫,说有要事。
他一愣,这个时候能有什么要事?不过还是收拾东西匆匆赶往宫中。
气喘吁吁下马,还未进勤政殿,就被太监引到了一边。
“侯爷,皇上此刻正在演武场上,您去那吧。”
顾之恒又匆匆往演武场去,白日里极炎热,他一路奔波,午饭都没吃,口干舌燥。
一进演武场,还没站稳,就被一拳打翻了。
“哎呀……”
顾之恒还没爬起来,又被人打了一拳,他也不是吃素的,顿时迅疾地一把捉住那人,直直扛了起来,摔到自己面前。
“皇上?”
他心头一惊,这是怎么了?又赶紧去扶周瑾,结果周瑾没有丝毫放过他的意思,又是一拳揍了过去。
顾之恒捂着眼睛倒吸一口冷气,看周瑾又是一拳过来,连忙掉头朝演武场里头跑。
“皇上,我这是做了什么?您要打人,也要说个理由吧?”
周瑾径直追了上去,怒声道:“你这个人嘴巴不牢靠,泄露朕吩咐的事,打死你都不为过……”
他怒喝两声:“不许跑,今日不分出胜负,朕今日就斩了你。”
顾之恒扯了扯领口,想起方才已经把皇帝摔了一回,干脆回身跟周瑾打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