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自然是有惩罚的, 顾之恒手下两人被降职，周瑾又很是迅速地将顾庭山提拔起来。
顾庭山此时却犹豫了，他找到顾之恒, 面上带着愧疚和迟疑, “顾大哥, 我……”
顾之恒拍拍他的肩头：“世子的命令，与你有什么干系。”
“世子为什么要这样？”顾庭山问道：“粮仓被烧, 这也并非是降将所致, 与你并无关系。”
顾之恒只是笑笑, 没有说话。
“别担心，无事的, 如今你也算是走上来了, 万不可像从前那样, 这对你将来不好。”
顾庭山看着顾之恒对他依旧温和，连话语都带着谆谆教诲的意思, 拧眉半晌, 才转身离开。
心中想的是，所以就是这样的顾之恒, 才会让隋愿甘心情愿在那样的小山村里吃苦吗？
王韬也想不通, 为什么会这样，他悄悄找到顾之恒, 却看他手里捧着书, 正看得聚精会神。
“你还有心思看书？”
顾之恒转头, “那不然做什么？”
王韬摇了摇头：“看来你是真不着急。”
“也没什么好着急的。”顾之恒翻了书页, 把那天的事儿说了下, “世子大概心里也不好过, 我这两天就不打扰他了。”
“哎。”王韬重重叹了口气, 苦笑起来，“我以为世子已经是我见过心智最坚定的人了，没想到，也会受那些俗事侵扰。”
顾之恒抿唇，没有接话。
王韬拍拍他的肩：“你放心，这件事不能让大家心有芥蒂，我来办。”
只是不等他来开口，朝廷的兵马就已经到了。
……
十一月的宁安已经冷了，窗外的风也有些寒意，而窗内自然温暖如春。
隋愿抱着孩子，没一会儿就热的满身汗，“燎炉的火真旺盛，裴姐姐，这个月子你可得好好坐，最好多坐上半月。”
裴宁笑着点头，“知道了，你每天都说一遍，也不嫌累。”
周珏接过她手里的孩子，眼神发亮：“妹妹现在好可爱。”
顾明静也连连点头，用手轻轻摸婴孩的脸：“妹妹的脸好滑。”
杨氏把剥好的栗子递过去，笑着道：“那天你们俩跑过来，还说妹妹丑呢？”
顾明静嘴巴嘴快，立刻指着周珏：“是腿哥哥说的，不是我说的。”
周珏笑眯眯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分辨。
大人都笑了起来，屋中很是温馨。
隋愿帮裴宁掖了掖被角，“青青也快生了，哎，真是的，我真是怕得要命。”
裴宁握住她的手，“不会有事的，别怕，我不是没事么？”
隋愿心里暗道，她也不想怕，可现在这些，全是她未知的事物，她怀里的婴儿，还有青青，更别提青青肚子里的孩子了，上辈子那是一样都没有。
有时候想想，就觉得像是做梦，这辈子和上辈子过得截然不同，似乎就像是自己幻想出来的梦境，都按着她想好的来发展。
回去的途中，她就去了青青家，看她扶着肚子，一阵千叮咛万嘱咐。
“……最近可千万别出去，要是有事，就打发丫头去我那说一声就行，产婆什么的家中都备好了……”
顾青青忍不住笑：“嫂子，你就放心吧，都预备好了，等生的时候，丫头就去叫你，世子妃生的时候你就说了。”
隋愿看着顾青青淡然的样子，不禁感叹，曾经的小姑娘，如今真的长成了，都要做母亲了。
回泗水胡同的时候，恰好碰到一群身穿官服的人往城门处去。
隋愿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这是去设置粥棚的地方，如今往这里来的流民开始多了，都被安置在城外，裴宁便让人在城外搭建了粥棚。
只不过这种做法并没有什么大用，因为保证不了多久，听别人说，往北去的话还会遭到驱赶，但是听说南边三州至少有粥喝，就都过来了。
眼看着天气会越来越冷，恐怕流民还会增多，这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隋愿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要多久，希望快些结束。”
腊月初四，已经准备睡下，隋愿刚从顾明睿的房中出来，天色不似往日有星子，阴沉沉的，还有很重的雾气，像是要落雨。
珠玉就匆匆跑过来，“夫人，要生了，青青姑娘要生了。”
隋愿杏眼一下子瞪圆了，连忙收拾东西往青青家中赶去，“你在家待着，我带玛瑙过去。”
路上又看到一身黑甲的两卫军士在巡查，比往日要多很多。
玛瑙看着觉得不对劲，“怎么今天晚上这么多人，是出了什么事儿么？”
隋愿顾不上这些，好容易到了顾青青家中，一进后院就听到顾青青惨嚎的声音，摇摇晃晃的烛光在雾气里，看着格外渗人。
“青青，青青，我来了……”她又朝丫头大喊：“掌灯，全部都给我点上，不许熄灭一盏。”
顾青青这是头一胎，平日里表现的无所畏惧，冷静镇定，可到了这个时候，慌乱得不知所措。
“嫂子。”她眼泪不停的往下落，紧紧握着隋愿的手，“我害怕。”
隋愿喘着粗气，“别怕，我在这呢。”
产婆连忙阻止，“夫人，可不能哭了，要保存好力气，待会儿没力气可不行……”
隋愿连忙在旁安慰，帮她擦泪，“是，我问过了，你这胎位很正，肯定会很顺利的，放心，我还在呢，一切有我。”
她可真没想到，自己如今也能当别人的依靠了，不过此刻心头乱跳，眼皮抽个不停，好像有事儿要发生。
泗水胡同里，顾明睿睡到半夜，觉得肚子涨得很，刚起床尿完，就听到隔壁好像有敲锣的声音。
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喊：“进贼了，进贼了……”
他吓了一跳，连忙提起裤子往外跑，爹爹说过，他现在是家里的小男子汉，要保护娘跟姐姐。
一出门就撞到人，借着最后快要熄灭的灯笼，他看到姐姐手里各拿了一柄剑，身上仅着中衣。
顾明静看到顾明睿也出来了，立刻松了口气，一把拉着他的手，“是隔壁的，走，咱们去找娘。”
恰好珠玉匆匆跑过来，看到两人出了门，连忙搂在怀里：“哎呀，小祖宗怎么出来了？快，咱们到夫人屋子里去，安全些。”
只不过隋愿走了，连人影都看不见，这下子顾明睿立刻就哭了起来，“呜呜呜，娘被坏人抓走了。”
珠玉连忙摆手：“不是的，夫人是去小少爷的姑姑家了，因为姑姑要生妹妹了，还记得吗？”
顾明静本来有点害怕，还是嫌弃的戳他的头：“看你这点出息，不怕，你姐还在呢，坏人来一个我斩一个。”
说归说，她还是拿着袖子给顾明睿擦眼泪。
前院的动静有些大，好在家中有护院，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顾明静提着剑，摸摸顾明睿的头：“在这等着姐姐，我要去看看娘回来没。”
珠玉想拦，被顾明静一瞪，就愣了下神而已，顾明静就已经提着剑风风火火地冲出去了。
外面的天色，如墨一般黑。
隋愿此时正握着顾青青的手，已经发动了，床头两根长烛，照的众人满面红光。
产婆正在床脚大喊，“用力，夫人，用力……”
顾青青满头大汗，疼的喊都喊不出来，握着隋愿的手已经青筋直冒。
隋愿在她耳边安慰不停，哽咽道：“别怕，青青，王韬很快就回来了，很快的……”
她太懂这种感觉了，这一刻，好似又把上辈子的那些不好的回忆拉扯了出来。
“你别怕，没事的，你哥也很快就回来了，等你生完孩子，把身体养好，他们就回来了……”
隋愿也不知道是安慰顾青青，还是安慰自己，不过这些话确实有些用，顾青青的眼神看着有力多了。
忽而有雨落下，砸得屋顶黛瓦砰砰响。
顾明静冒雨出了后院，到了月洞门处，见守门的婆子正提着灯笼，胆战心惊地伸头看。
“婆婆，你看到坏人了吗？”
“小姐怎么出来了？”婆婆连忙拉着她躲在一边躲雨，又把手里的灯笼挂在门边，“小姐别怕，那些男人们在抓呢，也不知道抓住没？”
顾明静人小胆子却极大，“我不怕，爹爹说我现在长大了，可以打坏人了，我来接娘亲。”
她刚想站起来，就看到一个黑黢黢的影子悄无声息的过来，借着微弱的灯光，看身形应该是陌生人。
顾明静想起不远的地方有个狗洞，毫不犹豫将手里的剑刺了出去，只听到一声惨叫，她一跃而起，单手便擒住那人的胳膊……
与此同时，另一处地方，也慢慢结束了这无眠的雨夜。
顾之恒看着面前的人，雨丝连绵，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他手中的剑缓缓拿了下来，“你走吧，下一次，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顾庭山一转头就看到了这一幕，抹掉脸上的雨水，不解道：“顾大哥，怎么回事？”
顾之恒叹了口气，这是秦邵身边的亲卫，当年在那亚患痢疾时，一同扛过来的熟人，这个他真的下不了手。
他拍拍顾庭山的肩，“走，老赵会收拾残局，咱们将这边的情况禀报给世子。”
顾庭山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头：“好。”
这一仗赢的十分漂亮，顾之恒和周瑾所带的兵马，雨夜偷袭，简直势如破竹，压根就是碾着朝廷的脸面而去。
双方叫阵的时候，对面一直叫着反贼，这下子全都熄了声儿。
顾庭山嗤笑起来，十分瞧不起。
顾之恒整肃面色，“我们占了先机而已，别太掉以轻心，大周多少年，老将不少，现在还没遇上而已。”
王韬眼见着前头声势变小，连忙往周瑾帐中去，恰好碰到里头在谈话。
“……顾镇抚使放走了一人，属下来看……”
王韬气的当时就想掀开帘帐，又听到周瑾淡淡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此话不必再提，今晚能胜出，若不是顾之恒，我们未必能这般轻松。”
正好顾之恒过来，王韬便装作无事人一样，和他一起往帐中去。
雨越发地大了，宁安这样的天气都有些反常，不过天色倒是亮了不少，就好像一双大手撕开了墨黑的天，放出一丝光亮，提醒人们新的一天到来了。
隋愿抱着手里的孩子，又看向神志尚且清醒的顾青青，大大松了口气。
她把孩子放在青青身边，“你看，是个女儿。”
顾青青又是哭又是笑的，声调像是气音，“真的跟明静说的一样，丑的像个小老鼠。”
隋愿笑着替她抹泪，“别哭了，好好歇着，情况一切都好，别担心。”
隋愿疲惫地捏了捏眉心，看着大雨连绵，赶紧上马车回去，两个孩子还在家里，她不放心。
一进家门，发觉家中所有人都面色严肃，似是出了什么事。
顾明静握着剑正守着呢，头发乱糟糟的，见隋愿回来，眼睛一亮。
“娘，你终于回来啦？”她一把抱住隋愿，两把剑在手上晃啊晃：“娘，你看，我抓到坏人了。”
隋愿吓了一跳，她熬了一夜，有些不明白情况，握着顾明静的手，察觉她手冰冷。
“怎么这么冷？为什么衣服也不穿，你这孩子真是的……”
顾明静噘着嘴，有些不高兴，“娘，我抓到坏人了。”
顾明睿也冲出来了，满脸骄傲，“娘，昨天晚上家里来坏人，被姐姐抓住了。”
“好好好，你抓到……”隋愿终于听明白了，立时那些瞌睡全都没有了，她吓得抱起顾明静四处打量，“明静，你没受伤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