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青如今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农女了, 粮食跟香料的差别不是一星半点，虽说如今边关打仗，但也影响不了太多, 休养生息那么些年，大周的粮食不说满仓, 但也不是很缺。
“嫂子, 现在屯粮, 确实很没有必要的。”
隋愿知道这有点难解释, 她也并非想插手这些事，只是想在未来某一天, 能有说一句话的机会, 不会像上辈子那样手足无措，惊慌失措得只知道哭, 最后还是只能找顾之恒，让大家跟着为难。
“青青, 你信我, 我不会做亏本生意。”她只能尽量以现在的战乱为借口，“现在眼看着就要乱了, 万一哪天真的乱了呢, 我不会乱下决定的，这个事儿咱们肯定要好好计划一下。”
顾青青沉思好一会儿，她心里自然是相信隋愿的，从一开始隋愿到顾家后, 家中从来都是走上坡路，就没错过什么事儿。
“嫂子, 我肯定是听你的, 但我还是希望你考虑一下, 屯粮的事儿，花销不小啊。”
隋愿自然不是胡乱提出的，她很庆幸这辈子能提前知道事情走向，让她有充足的时间准备。
“其实我已经想过了，对咱们并不会有什么大影响的，我打算就从柴叔那几个铺子开始，一点一点来，咱们也不用急。”
顾青青看隋愿心意已决，只能点头，“嫂子，这个事儿还要从长计议。”
隋愿笑着点头，“是，还有很多事要提前计划好，如何买，怎么运送，运送到哪儿，放在哪儿，我们到时候一起商量。”
顾青青闻言松了口气，“嫂子，听到你有计划，我也就放心了。”
隋愿心里也有些虚，她的计划其实也只是空中楼阁，具体实施，还要有经验的老人来带着。
可做事就是这样，总要起个头，后面的事儿才好顺理成章。
她又叫过翡翠，“翡翠，你明天一早叫柴发过来一趟。”
翡翠红着脸应下。
隋愿又去看两个孩子，今天大概玩的高兴，顾明静和顾明睿都早早就困了。
顾明静还有些精神，她搂着隋愿的脖子，“娘，爹爹什么时候才回来啊？我有点想他。”
隋愿摸摸她的小脸，心中叹了口气，顾之恒这才刚走呢，不过她也很欣慰，父女俩关系一直都很好，是好事儿。
“爹爹很快就回来啦，不过要先把坏人打走，不然就有坏人欺负好人了，明静肯定不同意对不对？”
顾明静还小，小孩子的世界里很简单，好与坏心里开始有了界限。
她重重点头，“对，不能让坏人欺负好人，娘，我一定好好练剑，以后把坏人全都赶走，保护你跟弟弟。”
隋愿笑着点头，又抱着她哄了一会儿，看她睡下才出去，隔壁的明睿早就已经睡着了，她也回了自己的卧房。
第二日一早，柴发很早就过来了，“夫人，您叫我过来，是有要紧事么？”
隋愿难得早起，笑着让他坐下，和他说了自己昨天和青青之间关于屯粮的讨论。
柴发是从小在隋家长大的，对隋愿的忠心和顾青青不同，只要是隋愿的吩咐，无论是什么，他基本都会照做，少有违背的，这也得亏隋愿这辈子很少说什么离谱的话。
他想了好半天，“夫人，您要是决定了，咱们就做起来，不怕。”
隋愿很是欣慰，心里又很感动，上辈子她一叶障目，浑然不知身边的巨大财富，陷进自己的情绪里，白白浪费了那么多年时间。
她笑着道：“这是件大事儿，我也不能胡来，要跟我爹还有柴叔商量下，正好快过年了，你带着翡翠一起回去磕头吧，本来应该早些让你们出发的，谁知道我们回来得这么晚，你回去顺便帮我给我爹带封信。”
柴发闻言摸摸头，憨厚的脸上忍不住发笑：“哎，夫人，我保证带到。”
“好了，剩下的事儿跟玛瑙和青青交代清楚。”隋愿朝他摆摆手，“快去吧，等来年我一定给你和翡翠大大操办起来。”
柴发脸也红了，张着嘴傻乐着跑出去。
顾之恒的离去对家中并没有太大影响，两个孩子闹了两天，四处找爹爹，最后终于接受现实，也就老老实实的安静下来。
顾明静则是每天跟着武师傅一起练剑，她年纪小，即便是瞎比划也累得每晚倒头就睡，顾明睿本就乖巧，不好离开人，干脆由奶娘抱着，跟着隋愿四处跑。
除了添铺面的事儿，还有陪裴宁一起布施，现在除了护宁寺，还有一些小寺庙也开始行善，宁安城的冬日虽不算难熬，但对穷人来说，并不好过。
到了腊八节这天，裴宁和隋愿杨氏三人约好，要去护宁寺祈福施粥。
隋愿一大早就带着两个孩子起床准备了，远远瞧见裴宁的马车过来，不过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大堆腰挎弯刀的将士，另外后头还跟了一辆黑鬃锦蓬四架轩车，瞧着挺眼熟。
杨氏抱着泡泡，此时正坐在隋愿马车里，掀开车帘看了好一会，“那好像是王妃娘娘的车架。”
隋愿也循着缝隙朝后看了好一会儿，点了点头：“没想到，今天王妃娘娘也出来了。”
她看着外头整齐划一的黑甲将士，忽然就想起顾之恒，一时竟看的入神。
此时裴宁坐在车厢一侧，看着镇南王妃阖眼假寐，总算稍微松快些，心里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镇南王妃大概在府里也闷久了，突然说要一起去，还带着秦氏送到她那的一双儿女，正和周珏一起坐在自己的马车上呢。
“瑾儿走前跟我说过，不用管你做什么，你很有分寸。”王妃忽然淡淡开口，“近来你做的事儿我也听说了，很不错，对瑾儿也有帮助。”
王妃忽然开口，睁开眼看着有些微微慌乱的儿媳妇，不禁露出一抹笑意，“你不用紧张，我看着你，总觉得在看年轻的自己。”
裴宁和王妃虽是婆媳，但关系不远不近，每天早上问安，多数联系，也都是在珏儿身上。
“母妃，我也是随口一说，其实是世子查出来的。”
王妃面上难得的和善，轻轻摇头，“你比我胆子大，我从前不要说会说出这件事，便是发现了，也会牢牢憋在心里，再百般回想为难自己。”
裴宁对此自然是深有体会，她以前不就是这么走过来的，直到遇见隋愿才稍有改变。
“母妃，其实也没什么为难的，我只是说出了心里话，世子也听进去了。”
镇南王妃慈和地看着她，眼里带着一丝捉摸不透的东西。
“你还没有到那个时候，有很多事情，为难的并不是一个人，是很多人。”
她说完自顾自摇了摇头，再次闭上眼睛，大概是身子不太好，总是疲倦的拧着眉。
裴宁有些不明所以，车厢内一时安静无比。
到了护宁寺后，因为多了王妃和几个孩子，事情总要麻烦许多，除了布置和随行的事儿，加之今日是腊八节，更是忙乱。
一直到吃午饭的时候，寺里才安排好，三人这时总算见上面。
顾明静没看到周珏，满脸失望，“腿哥哥呢？他怎么没过来？”
裴宁笑着抱起她，“马上就来了，腿哥哥在陪他祖母呢。”
豆豆过来牵着顾明睿，笑眯眯朝明静道：“铁锤妹妹，我们去那边玩儿吧。”
隋愿拍拍顾明静的头，“去吧，你先跟豆豆哥哥玩儿，腿哥哥马上就来了。”
杨氏如今身边也带了人，她把泡泡交给丫头，人也轻松很多。
三人这才寻了个小亭坐下，好好泡了一壶茶休息，闲散地聊天，顺便商讨下午的事宜。
没多久，周珏很快就来了，还带上了周珊和周勋。
顾明静立刻就不高兴了，噘着嘴磨磨蹭蹭地不肯去周珏旁边，杏眼看都不看周珊。
周珏倒是没犹豫，立刻就跑到顾明静身边，“铁锤妹妹，怎么不理我了？”
周珊这段时间跟周珏也算熟悉了，自然不肯落单，扯着周勋就过来，随意一指，“珏弟弟，我们去那边玩吧。”
豆豆见周珏没太理会，便憨厚直接地道：“我们不想跟你玩儿，你自己去那边玩吧，免得又说我们推你。”
周珊听的脸色都变了，柳眉倒竖，尚且白嫩清秀的脸上露出怒意，恼羞成怒的抬手就推豆豆，“你是谁？敢这么跟我说话？”
顾明静一看豆豆被推了个趔趄，毫不犹豫地就冲了过去，像一头小豹子似的，用脑袋对着周珊就是一撞——
这一切都不过瞬息之间，连身边的奶娘都拉扯不及。
“哎，小姐，不行——”
“啊……”
周珊被撞倒在地，又疼又难堪，漂亮裙子上的毛边都弄脏了，粗着嗓子哇哇大哭起来，哭的声嘶力竭。
奶娘们乱做一团，如今周珏和顾明静身边都已经不用奶娘了，只有周勋和顾明睿身边跟着奶娘，泡泡还在丫头怀里抱着呢。
顾明静最淡定，拉着周珏和豆豆站在一边，悠闲地看着周珊哭，嘴里还不忙道：“腿哥哥，她要是推你，我也会保护你的。”
周珏精致的眉眼皱起，微微叹气，和明静耳语，“记住，待会儿你躲我后面些。”
顾明静眨巴着大眼睛，有些不解，但她还是听话的点头。
裴宁听到哭声本来还不在意，这几个孩子在一起难免摔摔打打的小摩擦，时不时总要嚎几声，都习惯了，哭哭挺健康的。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这才一拍手：“糟了，肯定是秦氏的两个孩子也跟过来了，我一时忙着过来见你们，给忘记了。”
隋愿闻言面色大变，她心里最慌，上次明静被冤枉，那丫头蔫吧了好几天，今天恐怕是逮着机会报复了。
三人一阵跑，果然看到在枯草地上翻滚的周珊，因着一身保暖的轻裘，滚边还用了白绒绒的毛球装饰，现在全都滚满了枯叶和黄泥，这还是宁安没下雨。
隋愿心里一咯噔，立刻瞪着眼去看顾明静。
周珏察觉到顾明静想冲过去，连忙抬手就拉住了，不许明静过去。
顾明静本来急着要和娘亲解释的心立刻就停下了，她牵着周珏的手，一直没放。
豆豆也站在明静面前，指着周珊大声道：“裴婶婶，隋婶婶，是她先推我，铁锤妹妹是为了保护我才撞她的。”
杨氏听完连忙拉过豆豆检查全身，她也有些慌乱，更多的是气愤，可周珊到底是王爷的孙女，她只能看向裴宁。
周勋已经吓哭起来了，奶娘抱着他哄都哄不好。
顾明睿的奶娘则是牢记隋愿的吩咐，有任何情况，先抱着明睿离开那个地方，此时已经站的远远的。
隋愿看到姐弟俩没事，总算心内稍安，但随即心又提起来了，这事儿还没解决呢。
她尽量语气保持温和，“明静过来，跟娘说这是不是你撞的？”
周珊见到有人来，终于抽噎着说话了，“就是她，她撞我肚子，我要找祖母，你们全都是坏人……”
裴宁扶她起来，温声哄劝，“珊珊，婶婶在这，你先别哭……”
周珊更是爆发了，“你跟她们是一伙儿的，我才不要你，我要祖母，祖母一定会为我做主的。”
周珏拧眉看着她，把顾明静藏在身后，冷声道：“你别哭了，祖母是不是跟你说过，你要是再这样大声嚷嚷，就要挨罚。”
周珊一听这话，哭嚎声顿时小了一半，委屈的擦眼泪，“祖母一定能知道我的委屈，就是你们欺负我，呜呜呜……我要找祖母。”
隋愿看她哭得那么惨，有些于心不忍，倒不是旁的，主要是她知道顾明静的力气有多大，这一撞，恐怕是真的很疼。
“珊珊，你先起来，我们先弄清楚，如果明静有错，我让她和你道歉。”
她话锋一转，“但是你也推了豆豆哥哥，你也要和豆豆哥哥道歉。”
周珊一听，心里计较了好半天，想起祖母的严厉，很不情愿的点头，但她手一指，“我要她先跟我道歉。”
顾明静顿时不乐意了，她是可以道歉，爹爹说做坏事了就应该道歉，可她是后犯错的，凭什么要先道歉？
她做了个鬼脸，这下连周珏都没拦住，“你做梦，你就哭死吧，我才不要跟你道歉……”
隋愿闻言心头猛跳，眉头一凝，也不好当众宽慰女儿，只能声调拉高，“顾明静，你胡言乱语什么？”
顾明静被吼了，忽然眼里全是眼泪，她没想到刚开始娘亲不是先安慰她，现在也不是向着她，明明她没错。
“我不要跟她道歉，我不要……我再也不要理娘亲了，坏人……”她也仰着头嚎起来，“爹爹，我要爹爹……”
周珏使劲拉着顾明静没松手，也有些生气，“隋婶婶，您怎么老是先责怪铁锤妹妹？”
隋愿闻言心里一拧，觉得又心疼又无奈极了。
她作为母亲，更是一个大人，何况几个孩子之间身份并不平等，周珊错了，明静追着去打一样是错了，可她不能对周珊发火，哪怕那个孩子是周珏，她至少可以斥责几句……
裴宁顿时就明白了隋愿的无奈，大人和小孩之间考虑的不同，就连她也不便出面教训周珊，只拧眉看周珏。
“你也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了。”她冷声道：“你们都过来，珊珊说要去祖母那，那就让祖母评评理吧。”
周珏看母亲瞪他，只低下头，但手依旧紧紧拉着顾明静。
王妃自然是歇觉了，是身边的桂嬷嬷出面的。
桂嬷嬷是伺候王妃的老人了，看到满身灰扑扑的周珊，听裴宁不偏颇的将事情说了一遍，温声道：“老奴已经知道事情经过，大小姐今日犯了哪些过错，您可知道？”
周珊最怕桂嬷嬷，简直比祖母还可怕，嗫喏半晌，也不敢撒谎，怕被罚的更厉害。
“不该喧哗哭闹，撒泼打滚，弄污衣衫，欺负旁人……”
桂嬷嬷又看向顾明静，温声道：“顾小姐可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
顾明静本来想梗着脖子硬杠到底，不过周珏在耳边说了句话，她泪眼转了又转，瓮声瓮气道：“不该存心报复，也不该哭闹叫喊。”
桂嬷嬷满意点头，“两位小姐既然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那就道歉吧。”
顾明静狠狠看向周珊，摆明了要她先道歉。
周珊委屈巴巴的走到豆豆面前，含着眼泪说了一句，“对不起。”
顾明静则是大摇大摆走过去，中气十足地喊，“对不起。”
她眼里满是得意，腿哥哥说的不错，她反正不亏，正好还报了上次的仇。
刚才幸好有腿哥哥提醒，不然又要挨打了。
她转头一看到娘亲，眼里的泪和心里的委屈又泛了起来，嘟囔起来，“哼，坏娘亲，不帮我。”
隋愿看到顾明静和周珊道歉，心疼得要命，上次那事儿这丫头就不开心，这次又受了委屈，怕是更难受了。
谁料这时，桂嬷嬷命人将周珊带回去，“大小姐虽然道歉了，不代表这件事就过去，大小姐，早前王妃娘娘和您立了规矩，看您今日模样，想必是规矩还没学全乎，咱们再重新回忆一遍吧。”
周珊吓得厉声尖叫，“不要不要，为什么只罚我，她们一样错了，也要罚。”
桂嬷嬷语调平静，“若她们有错，今日老奴是要罚，可这错是您起的头，她们又不姓周，也自然有她们的爹娘去罚，老奴管不到，老奴只管大小姐的规矩。”
隋愿闻言心中舒坦不少，也知道自己要有个态度，更何况顾明静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滚刀肉样子，真的需要好好治一治了。
今日还只是小事，若是日后遇到大事，难说能这么轻易揭过。
她朝顾明静道：“顾明静，你过来。”
